夫妻两个躺在床上,头一次同床异梦了。
听见阮清辉又叹息,张氏轻声道:“老爷也睡不着?”
“嗯。”
“我也睡不着,阿宁是咱们带大的,虽然十六岁也该定下人家了,可是这样措手不及的,闹的我心里怪难受的。”
阮清辉听了这话,只觉得鼻子一酸,忍着没搭腔。
“还有这个沈探花,他家的事情到底要紧不要紧?清贫点是不怕的,有咱们在阿宁不会吃苦的,可是万一……”张氏住了嘴,这话不吉利。
“那倒不会。”阮清辉闷闷的开口道,“皇上十分欣赏他的才学,也有意帮他,只要查清了沈家的案子,来日他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那案子好查吗?”
“好查,也不好查。找到那批金银财宝,就是大功劳一件,就算别的事情没查清楚,皇上也愿意给他家翻案。说不好查,是怕那小子执意揪出真凶,万一闹起来皇上也不好太偏着他,毕竟下旨抄家的是汪太后,谁知道内里有没有什么缘故。”
张氏明白了,不过既然阮清辉这样说,她微微放心,“那你可得帮忙劝着点,日后都是一家人。”只要谢黛宁过得好那就行!
许久,才听见阮清辉低沉的一声“嗯”。
至于沈屹,深夜时分才回到家,柯钺等的心焦,公子的功夫一日千里,可毕竟身子不好了这么多年,他总是怕出意外。
忽见沈屹面沉入水的进了屋子,他赶紧迎上去:“公子回来了,可查到什么了?”
有谢黛宁在一旁捣乱,柯钺对结果并不抱希望。
不想沈屹一脸凝重,拿出了一张纸放在桌上,柯钺瞟了一眼,却是一首诗词,他以为这是又和谢黛宁吵架了才写了什么,刚要开口,沈屹忽的一警醒,只听外面传来嗖嗖几声羽箭破空之声,然后是箭簇打在铁器上的噼啪脆响,柯钺立马跃出屋子,片刻后又回来,禀报道:“几个小角色来探查消息,暗卫们已经把他们赶走了!”如今守卫还不算多,他们不能追赶到底。
沈屹点头,这种情况每日都有,也不在意,指着桌上的诗词道:“为这个来的!”
柯钺疑惑的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是一首苏东坡的《江城子·前瞻马耳九仙山》:
前瞻马耳九仙山。碧连天。晚云间。城上高台,真个是超然。莫使匆匆云雨散,今夜里,月婵娟。
小溪鸥鹭静联拳。去翩翩。点轻烟。人事凄凉,回首便他年。莫忘使君歌笑处,垂柳下,矮槐前。
“今日我在晚茉楼遇见了洛红月。”沈屹轻声道。
柯钺震惊的抬起头,“洛姑娘?晚……晚茉楼?”
沈屹眸中划过一丝怆痛,点了点头,继续道:“是,这是她给我的,是二叔留下关于那批宝物唯一的线索。”
折回去之后,洛红月正在等他,见他进来赞许的点点头,然后道:“你二叔在世时常常赞你,果然聪慧无双!”
她刚才唱戏时大为失态,然后便相邀相认,说着带有埋怨的话语,又故作神秘的要谢黛宁离开,最后只拿出个空盒子,说出一个很容易查到的人物,种种作态实在有异,他相信,洛红月的身边和自己一样,时时有探子监视着。
回去一看果不其然,屋檐上的几个点,都有脚印痕迹。
除了暗桩,她身边也可能有人监视,沈屹便避开了旁人从窗户翻进去,洛红月赞叹一句后,紧接着就问:“没有旁人了罢?”
沈屹点头,她立刻一改之前态度,直接拿出了这张纸:“这就是梳子里留的东西,你二叔说是宝物藏匿处,可惜我不够聪慧,参详数年,仍旧毫无头绪。”
沈屹看了也蹙眉,洛红月又道:“好在如今你好好回来了,这个谜一定可以解开。”
沈屹收好了纸,直接对她道:“洛姨,不要在这里呆了。”
洛红月惨淡一笑,摇头道:“不,我在这里还能有些用处,若是离开靠你照顾,那我就只是个拖累罢了。”
她看着沈屹,和记忆中的沈承简直一模一样,沈唐得沈屹这个儿子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看不出年轻时的风采,但是沈承那时候才二十出头,正当风华,在京城素有玉面将军的美称,他总说侄子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果然时光飞逝,故人再现于眼前,只是那人风流聪敏,为人跳脱,而沈屹却是严肃有余,脾气更像沈唐些。
听了她的话,沈屹知道不能勉强,自己离开京城多年,她一个弱女子也坚持下来了,更何况他此时并不能立刻改变一切。
又聊了几句旧事,洛红月停下了口,那些回忆对两人都太过惨烈,她用力撇下哀思,然后笑问道:“饮冰,今日那个谢姑娘真的是你的未婚妻?”
说到她,沈屹面色柔和下来,微笑点头:“是,上天待我不薄,能有幸遇见她。”说着把两人相识大略告诉了洛红月。
洛红月听的直发笑,少年人的缱绻情思,她一望便知,更何况沈屹维护之心那般明显,刚才便是她,也挨了个冷脸。不过就如她和沈承,在权利和阴谋面前,他们根本无抵抗之力,那样一个千娇万贵养大的姑娘,又会如何呢?
“你的路不好走,带上她,你不担心吗?”
沈屹没有回答,他说担心,洛红月会担心忧虑,她付出的已经太多,沈家和他无以为报,更不敢再承受。但若说无论如何他都会带着谢黛宁?被沈承抛下的洛红月,心里又该如何想?
洛红月似乎也意识到了,微微苦笑,转而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谢姑娘,她在京城可是个极为有名的姑娘呢!只是万没想到你们会在一起,刚才我说出周泌的名字,也是因为她的舅舅就是如今的玄衣卫指挥使,周泌只是个引子,他背后还有别人,借着她的手我们能挖的更深。”
沈屹眸光幽深,这是他回来的第二件事情,告诉洛红月,他绝不许任何人利用谢黛宁!
第二天一早,谢黛宁又跑去了永安坊的沈宅。
照旧是柯钺开的门,见了她直皱眉道:“谢姑娘,你晚上来也就罢了,这一大清早的,公子已经去衙门了,你又来做什么?”
谢黛宁拿出一张正式的请帖,笑道:“无妨,我是来邀请他明日上阮家做客的,这个你交给他。”
见柯钺皱着眉收下了,她又笑道:“你也不必纠结我跟你说的事情了,因为过不了多久呀,我就是……你家公子的夫人啦!”
柯钺闻言大惊,只见谢黛宁冲着自己轻哼一声,笑着走了。
他呆立了片刻,忽然想起早起沈屹穿上公服之后,拿上了一封折子和一张红色的信笺,看见他进屋,公子少见的拿手掩住了,他是沈屹最心腹的人,任何事都不曾瞒他……
还有一日,言官徐远清来拜访,他和几个暗卫都被直走了。
谢黛宁此时这样说,他忽然想到这些,莫不是因为他总反对公子和谢黛宁在一起,所以沈屹背着他做了什么?
他料想的没错,此时的朝堂上,几个重臣正在攻讦阮清辉办事不力,已经一个多月了,宫中刺杀一案竟还没有查出个结果来。
司马澈垂着眼眸,唇角微微带笑,只听朝堂上的争辩之声愈发激烈,有人说连帝王居所都守护不了,阮清辉这个玄衣卫指挥使实在无用之至。
也有人说,刺客还是玄衣卫拿住的,但是背后之人未浮出水面,查清楚了才是最要紧的,时间久一点并不是问题。
宣帝坐在上首龙椅上,颇有些头疼的看着下面众人吵成一片,阮清辉与他的关系十分特殊,因为他当年舍命相救,宣帝对他有一份独特的依赖之心,除了他,任何人放在那个位置上他都不能安眠。
可是他到底也是朝廷官员,看着众臣分成两派誓不罢休的样子,他抬手令众人安静,然后道:“阮大人和玄衣卫并不只负责保卫朕的安全一件事情,除了掌直驾侍卫,玄衣卫还要巡察缉捕,督办工程,甚至于领兵作战,查清一件案子花费时间,其他事情亦要花费时间,众爱卿担忧宫廷戍卫情有可原,但是指责阮卿无用,未免言过其实了!”
听见皇帝这般说,有几人熄了火退后两步,但是吏部尚书陶于正站出来道:“皇上仁厚,阮大人身兼数职,的确难免顾全不周,但是官员们不能履行职责,却是危民害国,皇上安危系于天下人心,若不处置,何以安臣等之心?何以安百姓之心?”
吏部主管官员考绩之事,虽然一向管不到玄衣卫头上,但是他在朝堂之上说出这番话来,宣帝也不能不重视,只得道:“也罢,着即日起,阮清辉留任待查,待刺客一案查清之后,再行赏惩。”
这虽然等于没有处置,但是底下臣子们都知道阮清辉是宣帝心腹,想一次扳倒他并不容易。
不等旁人再说什么,宣帝直接换了议题:“说到办事不力,朕想起一事,宫中早已下旨为太子选妃,可太子妃的人选迟迟未定,不知是何缘故?对于择选一事,众爱卿又有何想法?”
他话音才落,只见一个年轻的言官从最后一排站了出来,大声道:“启奏皇上,太子选妃是国之大事,但是此次选妃还包括两位皇子,在此皇上和诸位大人决定之前,微臣要参奏七殿下,在郡王府中残害人命,暴戾残忍,仅半年就有七名婢女浑身是伤的被抬出郡王府,七人之中仅一人经过医治留得一命,其余人皆因伤势太重惨死!七殿下不过是用银子打发了她们的父母,如此草菅人命,豪横暴戾,不知诸位大人,是否敢将自家女儿送入郡王府?若是不敢,天下父母爱子女同出一心,请皇上给这惨死的六个女子一个公道!”
司马澈闻言大惊,转头看向这个言官,他十分面生,此前从未在朝堂之上开口说话,他正惊疑不定,只见人群中一道冷冷的目光朝着自己看过来,正是沈屹!
今日是大朝会,他才能站在这里。那个曾经瘦弱的书生,一身五品朝服,仍旧十分显眼,这一年他的变化很大,高大了不少,在人群中仿若一棵修竹,清朗俊逸,他的目光毫不畏惧的直视司马澈,竟让他这个惯于无视他人生死的,高高在上的皇子心中一突。
周遭大臣们议论纷纷,声音像潮水一般朝他淹没过来,他忽然恍悟,指使人打压阮清辉,下一步本要趁机对他示好,在宣帝面前表露不介意的态度,仍愿意纳他的外甥女为侧妃。
他的父亲看重阮清辉,他自信,如此即是皇室对阮家不计前嫌,他还能稳住崔家,至于最后谁才是他唯一的那个,那就要等到夺得大位之时再说了!
但是现在他出了这样的丑闻,想要皇上把心腹重臣最看重的人嫁给他,是不可能的了!
他这个螳螂,才扬了扬手里的爪钳,就被身后黄雀按在了爪下!
第48章
◎结婚啦◎
##48 是
因为刺客一案, 太子已称病数日,不曾上朝听政。不过朝堂上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太子府。
“……朝会之后,皇上大发雷霆, 让七殿下在书房外头跪着, 崔淑妃请见, 皇上也没理。这会儿怕还跪在那呢!”
太子轻轻摇头,叹道:“到底是几条人命。”
门客李玮笑道:“殿下,这样一来七殿下一段时间都不能闹出事情了, 他束手束脚,那刺客一事很快就能解决!”
太子道:“但愿吧。”言辞间却不甚在意的样子,又问道, “那个晁襄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晁襄就是落水而死的门客,据报他家人收了一大笔来路不明的银钱, 经手人竟和司马澈有关。
门客摇摇头, 叹息一声。且不说如今太子府在众目睽睽之下, 任何动作都得小心,就是平常时候, 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布置, 行事艰难,虽然找到了些端倪,可是还没拿住人。
太子并不意外, “尽人事, 听天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