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出苑门,就瞧见了箫莲箬。
箫莲箬原本是不放心才跟过来,而今见她没吃亏,也大大松了口气,亲自上前扶住她。
“你怎么还真动手了呢?她这么疯,万一真伤着你可如何是好?”
江幸玖唇角轻勾,笑意未入眼底。
“路上便叮嘱了明春和清夏的,我既然动手,自然会提防她。”
然而,看到秦明珠被掌掴,还气急败坏的疯态,箫莲箬面上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愉悦。
她蹙着眉,低声询问。
“真的有必要闹得这么大?”
江幸玖眼尾浅扬,含笑看她。
“信不信我?”
箫莲箬抿唇,点了点头。
江幸玖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这几日你带着瑜哥儿就在府里住吧,最近帝都城内对我的非议会日渐高涨,珣王府在很多人眼中,都是不可惹的,你那婆婆和大嫂,指不定会找你絮叨。”
箫莲箬想想都头疼,便点头应下,安心在府里住了下来。
回到劲松院,没过两刻钟,箫夫人就来了。
她依旧慈眉善目,径直开口。
“秦侧妃在府里的事,我都听说了,阿玖,即便是新仇旧怨叠加,你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就与她动手,你就算不顾忌三郎,也该顾忌一下自己的身子。你把她气成那样,当真动了胎气,不说谁对谁错,到底是给自己添了一份业障。”
江幸玖低眉垂眼,温顺应声。
“母亲说的是,是我一时冲动,如今想想也是愧疚,晚些时候,我亲自送些赔礼过去,聊表歉意。”
箫夫人一脸复杂,唇瓣濡喏,委婉的道了一句。
“亲自去,就不必了,毕竟你们刚刚闹得极不愉快,这事,我来安排吧,你不必管了。”
送她出门时,江幸玖笑的一脸惭愧。
“给母亲添麻烦了。”
箫夫人笑的清浅,没再说什么,带着苏嬷嬷离开了。
江幸玖笑意收敛,转身回了院子。
没等到下午,打听消息的明春哒哒哒跑回来,跪坐在江幸玖身边,悄声回话。
“泰竹院那边派了苏嬷嬷亲自去,备了满满一车的厚礼,结果给珣王府的人拦在门外,门都不让进,秦明珠的近身侍婢还嚷嚷着,咱们将军府假惺惺,打了人又来做面子,恶心。”
江幸玖垂着眼剥桔子,不清不淡「嗯」了一声。
她那位婆母大约是觉着,苏嬷嬷是她的身边人,秦明珠会给几分薄面。
不曾想,秦明珠压根也没想息事宁人。
这么一来,反倒是将这仇,结的死死的。
第199章
约见
明明已经信了,散播那些类似于反击的谣言,诋毁秦明珠的,并不是江幸玖。
但秦明珠还是不做收敛,不思悔改,不谨慎。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并不觉得那些人的推波助澜是在拿她当枪使,反倒觉得有人推波助澜,是正和她意。
大约是想着不是孤军奋战,有人与她们一条阵线,都想坏箫家名声,中伤箫平笙,这是件好事。
盘膝坐在榻上,江幸玖面色沉静描着字帖,心里却思绪万千。
藏在暗处放冷箭的人,不过是意在旁观和试探。
是想看看先出手的人,能不能绊倒箫平笙吧。
若是不能,又能让箫平笙受到多大的重创呢,最不济,也得挑起长公主和镇国王对箫平笙和箫家的不满。
那么第一战,江幸玖既要做的荒唐,又要不经意的打压他们。
她是不是可以反其道而行,先一步挑起长公主和镇国王对那些人的不满?
不过……
笔尖一顿,江幸玖眼睫轻掀,目光怔然。
秦家有把柄在箫平笙手里,这把柄是厉王的身世,足以令秦家阖族覆灭。
趁箫平笙不在,他们动心思,想要背后放箭掀了箫家,这有情可原。
箫平笙若是当真因着这次战功再次起势了,那秦家和厉王只能战战兢兢一辈子了。
这个时候,四处是人瞧不得他重新站起来,反倒是秦家和厉王最合适的反击时机。
但是当下,珣王明明还想将海云郡主嫁到江家,来联合强大的姻亲巩固自己的势力呢,怎么会在这时候又针对箫平笙?
这不是两相矛盾了吗?
这么说,秦明珠的所为很可能不是珣王授意。
若不是珣王,那么只有可能,是厉王。
是啊……
厉王和秦家畏惧箫平笙,他们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一条战线的,想要箫平笙死,都想疯了。
“恐怕是不知道,厉王身世的事,不止箫平笙知道,镇国王也一清二楚吧?”
喃喃自语,江幸玖突然就想到了苏刃玦。
他助箫平笙回到北关,统领军权,一路与箫平笙相扶持,而今定然也不会轻易因为那些弹劾的折子,就猜忌忌讳箫平笙的。
她……可以从苏刃玦处下手。
翌日一早,入秋的第一场雨悄然来临。
晨起推开窗楞,雨雾裹挟着清寒的湿气就迎面扑来。
江幸玖默默看着廊檐下,淋漓的雨帘。
心知今日,不适合出门会面。
然而,她刚刚梳妆打扮好,正穿过前堂要进内书房,江昀杰就撑着伞进了院门。
年轻的兵部左侍郎,穿了身儿圆襟广袖袍,锦袍是浓绿如墨的色泽,腰佩白玉银冠束发,身姿英挺眉眼隽洁,骨相矜雅气质疏狂,他撑着水墨亭兰的油纸伞,姿态悠闲穿过庭院。
江幸玖驻足原地,笑盈盈望着他,笑语清软。
“江三郎来了,专程来看望我,也不必特意打扮一番吧?”
江昀杰上了台阶,随手将伞递给迎上前的明春,负着手叹了口气,抬脚进门。
“什么叫特意打扮?知不知道你三哥如今是江家的剩人了,母亲大人特意耳提面命,不管出不出门,都要时刻维系良好的仪容风采,严防某时某刻三哥的桃花儿就会开了,决不能在衣着面貌上拖了后腿。”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内书房走去,熟门熟路一点儿不见外。
江幸玖失笑,回头示意清夏,便跟在江昀杰身后进了屋。
看他已经站在书架前百无聊赖地翻书,江幸玖无奈摇头,踱步到竹榻前落座。
“我瞧你也不像是厌烦的,可见也乐得打扮的倜傥无边,也着急了?”
“有什么可急的?三哥如今还愁娶?”
江昀杰不以为然摇摇头,坐在竹榻另一头,还拿着架势掸了掸衣摆上的水渍,一副自在惬意的模样。
“这么些年,母亲少有把眼珠子黏在我身上的时候,唉,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何况,谁不爱出门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就顺着她来吧,省的让她上火。”
说着,他歪头看江幸玖,手肘搭在小几上,声线压低。
“说起上火,秦明珠倒是更上火才对。我今日过来是瞧瞧你,外头都传遍了,你给秦明珠撵出了府,箫夫人派人去赔罪,又被拦在珣王府门外说了些难听的。唉,传的可热闹,你这动静闹得不小。”
江幸玖抿嘴一笑,“何止撵她,我还给了她一巴掌。”
江昀杰「哎哟」一声,继而一脸欣赏,含笑颔首。
“该呀,她没碰着你吧?”
说着,上下打量了江幸玖一圈儿,“你这身子不该亲自动手了,下不为例啊。”
“知道了……”
清夏端了茶进来,将茶盏搁在小几上,便又退了出去。
江幸玖敛了笑,接着道。
“我也没想跟她大打出手,毕竟都身怀有孕,只是为了激怒她,好在没传出她动了胎气的话,不然是有些罪过。”
“没办法。”江昀杰叹了一声,端起桌上茶盏,拨了拨杯盖。
“三哥来的正好,我有件事想托三哥替我走一趟。”
江昀杰挑眉看她,等着她继续说。
“我想与镇国王见一面。”
“见苏刃玦?”
江昀杰诧异,随手搁下茶盏。
“什么意思?因为箫老三?你可是觉得,苏刃玦会站在箫老三的一边。”
江幸玖眼睫低垂,默了默,接话道。
“平笙和苏刃玦的关系,一直还算亲近,即便是明知先帝忌讳平笙,防着他,苏刃玦也一直站在平笙这边。
当日大燕来犯,他当先想到的便是平笙得尽快赶去北关,丝毫不曾犹豫担心,平笙这一去,是放虎归山,会分割他手里的兵马大权。”
“女人生性多疑,这个时候,啟帝的稚嫩,和朝政大事的烦扰,以及边关受侵,这些堆叠在一起都可能令长公主草木皆兵。
若是再有人不遗余力给平笙泼脏水,长公主就算不会信了那些人,多少也会有所动摇。”
“但苏刃玦,与平笙共事已久,应该会帮他的。”
江昀杰眉眼沉重,微微颔首,迟疑问道。
“你想让苏刃玦,帮你什么?”
眼睫轻颤,江幸玖清浅一笑。
“也没有什么,只是如今平笙腹背受敌,能清楚苏刃玦的立场,总是好的。”
有关厉王的身世,江昀杰并不知道。
江幸玖总不能告诉他,是要苏刃玦帮忙,扳倒厉王和秦家吧。
江昀杰闻言也没多想,只点点头。
“你见他到底不太方便,不如我替你……”
“三哥……”
江幸玖含笑摇头,“还是让我亲自与他见一面吧,有些事,我亲自去办,才能安心。”
江昀杰与她对视片刻,旋即站起身。
“那我替你出面约他,到时亲自来知会你。”
第200章
识时务
江幸玖与苏刃玦会面之前,北关传来了箫平笙战败两座城池的战报。
这是箫平笙领军打仗以来,初次败绩。
这一败,就在朝堂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那些原本还有所收敛的言官,立时开始对箫平笙口诛笔伐。
说箫平笙得意忘形,好大喜功,急功近利,年轻气躁,不该只寄希望于此等竖子。
说此次大燕来犯,名头便是与箫家的私怨,劝长公主以大局为重,以和为贵,向大燕递交倡和书,分析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说边关百姓原本无辜,不该受闫家与箫家的私人仇怨所累,还伤了两国和气。
说闫珩劦既然说了是要灭箫家和箫家军为父报仇,就让箫平笙与他去清帐就是,倡和书一递到大燕。
说不定大燕皇帝也不愿结国仇,应允要闫珩劦和箫平笙去私了,这场战争就不会波及到无辜的百姓了。
被江太傅压下去的那些弹劾折子,一下子转化成言语,被摆在了明面上,甚至自私犀利之处,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公主面色阴沉,面对这些装傻充愣,一门心思要把过错压在箫平笙身上,恨不能就此将箫平笙绑了送给闫珩劦杀的蠢货们,盛怒之下,猛地一拍凤座。
“边关受侵,你们只想着要追究谁的过错?!”
黑底金纹的袍袖一卷,芳华长公主豁然站起身,威仪万千反问众臣。
“好,箫平笙的错,本宫即刻下圣旨,绑了箫平笙给闫珩劦杀了。接下来,若是大燕依然不肯退兵,哪位爱卿愿意顶替箫平笙的位置,去跟他们拼杀,护我大召百姓?!”
此话一落,满殿皆静。
众人相互对视,垂着头没人言语。
芳华长公主气笑,“怎么不说话了?方才声讨箫平笙的时候,不是都很有主意吗?”
“继续啊,杠啊!”
“给本宫抹什么眼药?一个个觉得本宫是个妇人,目光短浅,好糊弄是吧?!”
“国之危难,能扛刀上战抵御外侵的没几个,大义凛然讨伐自己人的劲头,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要高涨!”
“圣贤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是吧!!”
“领兵打仗,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他箫平笙的刀刃对着的是敌人,本宫不管他本事是真的还是虚的,不管他是不是会功高盖主!本宫都决计不会动他!”
“真有本事,你们就把他顶下来!”
指着众臣的鼻子怒骂一通,芳华长公主平喘一口气,威严振袖,坐回凤座。
“战事当前,谁能替大召拼死守卫江山,谁,就是对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私心,都给本宫老实压着,就算你们说破了天,也别想拖箫平笙的后腿!”
江幸玖是从江昀杰口中听说的这番话,听完时,她对长公主的理智和英明,表示十分感慨和敬佩。
江昀杰低声道,“她或许是会被流言蜚语所动摇,不过她分得清轻重缓急。”
撩起车帘的素手收回,将街道上的热闹隔绝在外,江幸玖闻言,低低嗯了一声。
彼时,两人共乘一车,正在去长公主府的路上。
就是这么巧,江昀杰刚与苏刃玦商谈过约见会面一事,凑巧长公主府就给她递了请帖。
“而今的镇国王府,依然是过去的朔王府,只是换了个牌匾,还与长公主府比邻。”
马车径直驶入公主府敞庭,江昀杰扶江幸玖下车,低声交代她。
“我不便在公主府多留,就去镇国王府等你,两府有相连的内门,会安排人给你引路。”
江幸玖点点头,他便径直离开了。
姑苏嬷嬷带着人等在廊道下,略显威严的眉眼带出两分笑意,语气也尚算温和。
“殿下已等候多时,将军夫人请随老奴来。”
“有劳嬷嬷。”
穿廊绕柱,大约半刻钟,江幸玖被姑苏嬷嬷带入书房。
书房内墨香四溢,长公主乌发低绾,穿着素净,正倚在书案前,她神情严谨娥眉紧蹙,架势像是在批阅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