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把那男人算计死,让她守寡,我再来娶她。”
苏刃玦:“……”
没错,是箫平笙能干的事儿。
他默了默,接着问道。
“若是她和他的郎君两情相悦,还已经结婚生子,夫妻美满,你也忍心害死她郎君,你就不怕她伤心欲绝殉情而去?”
箫平笙嗤笑一声。
“她原本就是我的,被人抢了去,我不能抢回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足够真挚,足够用心,竭尽全力去争取,她总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
箫平笙想,就算真的不得已嫁了人,他是在北关回不来,但不代表他没法动手脚。
他的阿玖,就不可能有对别的男人动心的机会。
“哪怕她的儿子,是别人生的?”
“唔,养着呗,总归也得乖乖叫爹,日后也还会生自己的孩子,亲手养大了,都一样。”
苏刃玦无声失笑。
心想,是啊,亲手养大了,都一样。
苏幕之定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待他如亲生的一般。
既然安抚了芳华长公主,又不愧对自己的内心。
既安抚了尃帝,又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他知道聂连玉既然选择离开,只要他在,那么聂连玉就不会回来。
说不定,聂连玉都不知道,芳华会一夜就怀上他的孩子。
就连芳华长公主都以为,孩子是他们夫妻俩的,只要苏幕之不说,这件事,可以隐瞒一辈子。
他苏幕之的一生,都完美无缺,无可挑剔。
但他临终前,却还是告诉了芳华真相。
难道是,死到临头其言也善?
苏刃玦低低失笑,心底的沉郁就这样散发出来。
“同样是挚爱,偏偏苏幕之和聂连玉,就跟你不一样。”
苏幕之那样爱苏皇后,将她藏在心里一辈子,宁肯欺瞒天下人,甚至替别人养儿子,也做不到迈出世俗枷锁的那一步。
他的一生,都活在自欺欺人,和作茧自缚里。
聂连玉呢?
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跟芳华长公主有过一夜旖梦。
他若是不爱芳华长公主,又怎么会去而复返,怎么会隐忍这么多年,在太后和先帝相继离世后,最终又回到长公主身边。
这一夜,他想的事情太多了。
结合母亲昨晚给他说的一切,很多事,都能看透了。
眼睛有些酸楚,苏刃玦捏了捏眉心,低哑开口。
“箫平笙,我母亲牺牲了那么多,我实在也没什么资格,阻挡她晚年的幸福,是不是。”
箫平笙凤眸清透,点了点头,轻拍他背。
“的确,我是你,我也不会阻挡她。”
这话,也就是说给苏刃玦听。
苏刃玦叹了口气,撑着膝盖站起身,却因坐的太久,双腿不知是冻的还是麻的,整个人晃了一下。
箫平笙跟着起身,眼疾手快扶住他,轻声失笑。
“再缓缓?”
苏刃玦苦笑,站在那儿等着双腿缓过来。
等两人沿着台阶往下走,苏刃玦走路的姿势还有些古怪。
他抿着唇,看了眼身边的人。
“你既然比我先发现那人,铁定对他的来去也了如指掌,你替我传个话,我想见他一面。”
有些事,得当面再聊聊,男人和男人之间,更好说一些。
箫平笙眸光闪烁,不动声色地扫他一眼。
“你们家的事儿,我不太好插手吧?不如让长公主替你传话?”
因着被苏刃玦发现,长公主对他师父拒之门外,不许他师父再上门找她。
他师父为此可郁闷着呢。
苏刃玦没察觉他神情上的异样,只苦笑着道。
“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母亲,这种事,让我亲口祝福她什么的,未免太局促难堪了,你就帮我一把吧,省的我还得费事自己去找人。”
箫平笙搓着手垂下眼。
心说,的确是不能让他去查。
不然,不一准查到他师父就住在定国府?
收敛心神,箫大将军负着手,一脸淡漠点头应下。
“成,你想何时见他?”
“今晚吧,迟早是要面对的。”
“唔,好。”
回到帝都,派了人送苏刃玦回王府,箫平笙回到定国府,径直去的兰亭院。
一大早的,聂先生昨晚喝得多,睡得晚,这会儿还没醒。
箫平笙掀了被子,无奈叹气,抬脚踢了踢他腿,语气平淡。
“师父,苏刃玦要跟你谈谈啊,你夜里记得去趟镇国王府。”
聂先生迷迷糊糊,哼唧了一声。
第270章
当初我离开,是因为芳华
到了傍晚,箫平笙刚陪着江幸玖从江府回来,就瞧见急匆匆迎上来的聂先生。
他披头散发,穿身儿浅灰的粗布袍子,满身褶皱,酒气熏天。
直勾勾盯着箫平笙,问了句。
“你是不是来找过我?说,苏刃玦今晚要见我?”
箫平笙修眉轻挑,点了点下颚。
聂先生捏着酒葫芦的手抖了抖,眼神飘忽,抓着短须在原地打转,嘴里不安地碎碎念。
“他找我,铁定是因为芳华,他是不是想劝退我?或者,是芳华不愿见我,让他来撵我走……”
江幸玖眨了眨眼,琉璃眸清澈,看向身边的郎君。
箫平笙薄唇微抿出上扬的弧度,轻轻抚了抚她后腰,“你先回去,我与师父说两句。”
江幸玖自然知道这种事不好插手,她扶着明春的手,临走前笑盈盈与聂先生道。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不论如何也不能避之不见啊,别打无准备的仗,我为先生准备身衣袍送到兰亭院,您整理过仪容再去见镇国王。”
聂先生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等江幸玖先行离开,他下意识抓了抓下巴上的短须,侧眼看箫平笙。
“我是有些不修边幅了哈?”
箫平笙撇了撇嘴,上前搭住他肩,带着他往兰亭院走。
“早前你去长公主府的时候,就该注意自己的仪容,师父,人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还说为悦己者容,你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去见长公主,实在是……不好……”
聂先生抱着酒葫芦,闻言尴尬的摸了摸头发,歪头瞪他一眼。
“这不是习惯了吗?再说,我守着她,是我自己的意愿,她早前心里眼里便没有我,而今我都是糟老头子了,更不敢奢望那么多。”
“不敢奢望?那你还这么紧张苏刃玦?”
箫平笙不以为然,清声笑道。
“你不如直接告诉他,你只是想做长公主的侍卫,仅此而已,一切都是个误会。”
聂先生唇角抽搐,没好气的甩开他的手。
“即便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恐怕那小子眼下也不能信,否则也不会要约我见一面。”
箫平笙负着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所以啊,师父,这兴许还是个机会也说不定。”
“机会?”聂先生质疑的侧头看他。
“嗯,你都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卑微的将自己当做一个侍卫,苏刃玦这么一误会,给了你一个重新定位自己的机会,你只要打动他,这个阻挡在你跟长公主之间最大的障碍。那么,你不就顺理成章,可以光明正大呆在长公主身边了?”
“男人,要勇于面对自己的内心,连心爱的女人都打动不了,还算什么男人?嗯?”
箫平笙说着,侧目看向身边的聂先生。
见他蹙着眉一脸严肃。
箫平笙薄唇微抿,忍下笑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长叹一声。
“师父,我诚心的,祝你心愿得偿,晚年幸福。”
“相信苏刃玦,也是这么祝愿长公主的,是不是?”
聂先生一脸静默,没吭声。
回到兰亭院,他沐浴更衣过,又由奉命而来的明春替他梳发,剃了胡须。
收拾妥当,看着镜中头发斑白,却面相隽逸的老头子,聂先生失笑摇头,喃喃自语。
“倒是也从没想过,有些话,大半辈子了,还得找机会,还要犹豫,能不能说出口。”
转身往外走时,聂先生顺手拿起桌上的酒葫芦。
然而,一脚跨出门,他猛地顿住。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酒葫芦,又看了看身上端端正正的银灰色锦袍。
微不可闻地浅叹一声,他又返回屋内,将酒葫芦安安稳稳搁在了桌面上。
镇国王府……
冬夜寒凉,苏刃玦负手立在书房外的廊道下,抬眼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
他在这儿已经站了快半个时辰,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却是大多模糊了。
最后,试图回想苏幕之的样子,却是只有一个白衣胜雪的清挺轮廓。
“王爷……”
穆高的声音打断了苏刃玦的思绪。
他微微侧头,温声问道。
“他来了?”
穆高垂下眼,“已经进府了。”
苏刃玦点点头,转身回了书房。
聂先生被引进月洞门时,只见竹林幽静的庭院里,廊下只站了一个佩刀的黑衣侍卫。
他沿着路径踏上台阶,那侍卫略略低头,一句话都没说。
等他跨进门,穆高便将书房的门关上。
聂先生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盘膝坐在矮榻上的白衣青年。
他决定,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苏刃玦气定神闲地斟了两盏热茶,侧目扫了一眼,见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眼底闪过丝微光。
默了默,他温润含笑,十分客气的引了引对面的位置。
“请坐……”
聂先生看着彬彬有礼温儒尔雅的青年,眼神还恍惚了一瞬。
这一刻,就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个人,也总是这样温润宽仁,像是天底下所有的事,都引不起他的怒气,他总是如一束暖阳,能够温柔包容一切。
那个人,便是苏幕之。
聂先生眼睫低垂,遮挡住眼底的暗芒,踱步到矮榻前,盘膝坐在苏刃玦对面。
两人相对而坐,聂先生垂着眼没看苏刃玦。
然而苏刃玦却在看着他,他的视线在聂先生眉眼间流转,像是想要找出与他相似之处。
结果,他还真的找到了。
无论是略微斜飞的眉宇,还是唇瓣棱角的弧度,以及额心的美人尖儿,两人都如出一辙。
苏刃玦闭了闭眼,沉下心底莫名的怒气,淡淡开口。
“我与母亲谈过了,今日,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聂先生眉峰微挑,面无波澜,指腹捏着杯盏轻轻摸搓。
“王爷想听什么。”
“聂连玉……”
聂先生指尖微紧,抬眼看向对面年轻温俊的郎君。
四目相对,苏刃玦清黑的星眸中,溢出清凉笑意。
“你为什么回来?”
聂先生松开茶盏,眼睫半垂,浅笑道。
“王爷明白,何必多此一问。”
“你连句真话,都不敢跟本王说,如你当初逃避,一去不回头一样,你如此懦弱,本王凭什么留你在母亲身边?”
懦弱?
聂连玉眸色闪烁,缄默不语。
他越是不说话,苏刃玦便越是气怒,他甚至维持不住面上的温和,瞬间便面若寒霜,通身散发着寒意。
“你是因为太后和先帝都不在了,自觉无人再能压制你,才回来的?”
“倘若今日,本王要你收起你的心思,立刻离开帝都,不许再来打扰母亲,你是不是能做到像当初那样,头也不回立刻离开!”
聂先生眼帘上掀,再看满脸寒怒的苏刃玦时,突然就笑了。
他笑了一声,轻轻摇头。
“王爷以为我离开,是因为袁氏皇族的威压?”
“并不是,我离开,是因为芳华。”
“事实上,我从未真正离开,我过去,一直就在帝都城,我不止一次,潜入公主府,想看看她过的如何。”
第271章
只要让我陪在她身边
苏刃玦的眸子很冷,语声也冷若寒霜。
“你说你一直在帝都,还经常潜入公主府?”
聂连玉手肘搭在膝头,双手交握,突然长长出了口气。
“尃帝登基那年,我离开芳华,曾在外游历过几年,我试图让自己放下一切,直到我在市井间,听闻长公主生下孩子。”
“我原本以为,苏幕之将她从我身边带回去,是终于决定要好好与她过日子。”
“芳华那么喜欢他,他们终于冰释前嫌,还有了孩子,她心愿得偿,日后一定会幸福,更不会再需要我。”
“我真正决定再回来,是苏皇后去世那年,我在外头待了太久,本以为已经放下,可那时听到这个消息,却又的确为芳华担心,我担心苏幕之会因为苏皇后的死,而与芳华生变。”
“于是我回到帝都城,潜入公主府,在暗处观察了几日。”
“苏幕之并不爱芳华,这一点,芳华也与你说了吧?”
苏刃玦抿唇不语,只垂下了眼睫。
心中诧异的是,原来聂连玉,并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世。
原来,聂连玉以为,他的父亲是苏幕之。
聂先生以为他不愿意听这些,他笑了笑,接着道。
“男人太知道真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我看得清楚,苏皇后死了,苏幕之的心也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