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紧紧抿着嘴,拂袖愤愤离去。
他走后,四周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芳华长公主广袖一甩,当先下了台阶,冷冷扫了苏青鸢一眼。
“回府……”
她一走,厉王也跟着走了。
于是乎,今日这场宴席最后不欢而散。
江幸玖陪着江夫人离开,转身时看了眼廊下拐角处。
人群散开,箫平笙负手站在那里,一袭天水碧色刻丝祥云锦袍,如松如月般清挺矜贵。
四目相对,箫平笙薄唇浅勾,抬脚不疾不徐地跟在她们身后。
江幸玖收回视线,浓睫低垂,遮住月眸中的笑意。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时,江夫人还后怕的抚着胸口念叨。
“哎哟,亏得是你和莲箬没乱跑,没寻到你前,母亲都要吓出个好歹来了!”
江幸玖温顺一笑,轻轻捏着袖管,软声道。
“都怪我不小心划伤了手臂和衣袖,才无颜面前去赴宴,原本想着避开耳目,没成想还要被盘问两句,是我让母亲担心了。”
江夫人长长舒了口气,倾身靠近,小心翼翼的挽起她衣袖,查看她伤势。
素白纤细的玉臂上,有一条一指长的血痂。
江夫人心疼坏了,直蹙着眉柔声训她,“怎么如此不小心,都出血了!究竟怎么划伤的?”
江幸玖腼腆一笑,将袖管拉下来,遮住那针尖儿细的一道血痂,口中娇声笑道。
“这算什么出血?不疼的,三五日掉了痂便好了。”
“真的不疼?”
“不疼的。”
“回去还是寻府医来瞧瞧,女儿家身上,可不能落了疤,会被夫家嫌弃的。”
江幸玖月眸笑弯,细声念道,“不会的……”
“怎么不会?你便对箫平笙这样自信?”江夫人嗔了她一眼,轻轻摆开她的手,“别再碰它,这两日不能沾水,要小心养护。”
“好,我记下了——”
回到府中已至傍晚,江夫人先传了府医来替江幸玖看了看手臂,只是刮破了道皮肤,倒真是不严重。
在四海院陪着江逢时和江夫人用过膳,一家三口就今日珣王府发生的事又念了一番。
等江幸玖回到皎月院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今晚似是要下雨,夜色通黑如泼墨,瞧不见星月。
清夏和明春一人提一盏贡纱灯,跟在她身边走进院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没个停歇。
“箫将军找到奴婢取裙衫时,奴婢担心坏了,还以为姑娘出了什么事,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庆和公主,没成想竟然是马家的姑娘。”
“也真是莫名其妙,怎么人人都来针对姑娘,咱们姑娘明明就最是不爱生事的。”
“哼!丑人多作怪!活该她败坏了名声,看她长不长记性。”
“姑娘,如今您定了亲事,日后这等场合能不能还是别去了,没得被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恶心。”
“奴婢觉得也是。”
“是什么是?”江幸玖拎起裙摆徐徐上了台阶,失笑摇头,“难不成我要在自家院子里关一辈子?”
明春包子脸鼓了鼓,嘀咕道,“那下次她们还来犯您怎么办?”
江幸玖不以为然,“犯回去就是了。”
清夏推开房门,主仆三人陆续跨进屋。
明春犹自张嘴要说什么,却见屋内突然一亮,她一时好奇探头去看。
落地贡纱灯前,正站着个颀长清挺的身影,那人背对着她们,正慢条斯理地将贡纱灯灯罩盖上。
清夏与明春对视一眼,齐齐提着灯笼退了两步,跨出门,又一左一右将门合上,挽着手溜回了偏屋。
江幸玖素手交握,踱步走上前去,轻声问他。
“何时来的?”
“没一会儿。”
箫平笙凤眸含笑,侧身面对她,先是托起她纤细的右臂,撩开广袖,就着灯芒细细查看。
江幸玖樱唇翘了翘,任由他打量,软声道。
“已经没事了。”
“过来……”
箫平笙牵着她,在软榻前落座,自怀中掏出枚巴掌大的青瓷瓶,揭开盖子,用食指沾了些乳白的药膏,涂在她伤口处。
两人挨着坐在一处,他眼睫低垂着,冷峻的眉眼神色安详,认真而专注。
江幸玖月眸间水泽柔润,微微倾身靠在他肩上。
“府医已经上过药了,你们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只是擦破了皮,两三日就好了。”
箫平笙眸子微动,视线在她发顶落了落,将广袖顺下来,松开她的手,张臂将人揽在怀里。
“御赐的凝露膏,总比府医的药膏要好些。阿玖,终有一日我要掀了马家,这口气你先忍一时。”
江幸玖咬唇轻笑,下巴抵在他肩头,定定看他。
“你哪里看出我有气了?分明是马皓月更惨一些。”
箫平笙唇角微扬,略略凑上前,唇贴在她眉心处,喟叹道。
“是你机敏,才没让她得逞,但她既然敢动此类阴毒心思,必要为此付出代价。不然,三哥咽不下这口气。”
江幸玖浓睫闭合,闻言吃吃笑着调侃他。
“哦……原是箫三哥忍不下这口气——”
箫平笙也不恼,笑意自眼底溢出来,搂着她亲了又亲,最后义正言辞道。
“马家犯了你,又挡了江老三的晋升路,迟早是要收拾的,既然他们如此不识趣,就怪不得别人推他粉身碎骨了。”
江幸玖浅笑,素手捂住他胡乱游移的唇,月眸澄澈凝着他。
“三哥觉得,珣王此人如何?”
箫平笙凤眸一暗,他过往独树一帜,从未真正与珣王相处过,只众口铄金,听闻过珣王此人。
外人都道他好色成性,男女通吃,奢华无度,骄纵跋扈。
今日一见,这珣王,倒好似有些猫腻。
见他若有所思,江幸玖樱唇翘了翘,嗓音低轻。
“三哥可知道,今日那栋楼里,藏着什么?”
第78章
阿玖没看过,没关系,三哥看过
“有什么?”
箫平笙眉梢轻挑,垂眼看着怀里的小姑娘。
江幸玖月眸笑眯,一字一句道。
“有个刚刚跟珣王寻欢作乐后的女人。”
箫平笙瑞凤眸微眯,盯着她没吭声。
江幸玖坐直了,目光落在贡纱灯上,声音温软徐徐道来。
“我在那楼中刚刚识破马皓月的心计,珣王便和那戏子纠缠着进了门,随即莲箬姐姐与我避无可避之下,只能翻窗离开,将马皓月丢到池中后,我们便跑回了园子去,然后在出府的途中遇到了你。”
“还好遇到了你,不然待我出府更换了衣裙,时间耽误太久,怕是更不可信了。”
“珣王为了与人苟且之事不暴露,一副不着调又荒唐的言语,便逼退了马尚书,法子虽说有些荒唐,但目的总归是达成了,箫三哥,我看此人颇有几分大智若愚之态。”
萧平笙眼睫微眨,盯着她缄默半晌,徐徐开口。
“珣王如何且先不提,阿玖,你瞧见他与女人寻欢作乐?”
江幸玖月眸微怔,被他盯得,耳根子瞬间发烫,连忙道。
“我没有!”
萧平笙薄唇浅扬,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江幸玖浓睫颤了颤,猛地站起身走向一旁,声线紧绷吞吞吐吐。
“真没瞧见,被迫听了两耳罢了,莲箬姐姐和马皓月也在的,箫三哥你想什么呢?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瞧她故作端庄地背影,萧平笙闷笑两声,负手站起身,长腿迈开踱步靠近她。
江幸玖坐在妆镜前,一本正经地摘头钗,瞧见他路过自己身后,径直向着床榻走去,不由素手一顿,回头看去。
床帏未落,悬挂在金钩上,萧平笙略略倾身,轻而易举便拉开了床头壁柜的一个暗格,自其中拿出一本红底暗金花纹的书册。
江幸玖歪头瞧见,月眸立时瞠大,顾不得许多,她仓促起身,惊慌失措地去上前,一把将书夺过来抱进怀里。
“别碰我的东西!”
这番举动敏捷如豹,萧平笙望着空空如也的指尖,由衷的感叹了一声。
“阿玖好身手。”
对上他清润乌亮含着笑意的瑞凤眸,江幸玖玉容爆红,反手将书藏在身后,目露警惕。
“你怎么知道的?”
箫平笙身形颀长,站在脚踏上时更显得居高临下光明磊落,尤其笑睨她时的漫不经心,江幸玖瞧在眼中,更心慌了。
——这人也太坏了!竟然在她闺阁里翻她东西?!
——还偏偏翻出了《春闺野史》?
——她刻意藏在床头,如此隐秘私密之处。
“慌什么?”红霞自小姑娘的脖颈间弥漫到饱满的额际,箫平笙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两眼,闷笑两声,抬脚靠近她。
“三哥不过是一时好奇,还没细看呢。”
他说着伸出手去,见江幸玖背着手退开两步,不由好笑的看着她,柔声哄道。
“乖阿玖,三哥若想要,你可躲不开,自己交出来。”
江幸玖羞赧至极,简直都快原地爆炸了,她眼巴巴望着他,一双澄净水润的月眸瞧着可怜兮兮,软弱又无害,脚下慢吞吞往后蹭啊蹭。
“箫三哥……你知我喜爱看书,我房中的书都是二哥和三哥送来的,有些不合我读的,我其实,都不曾看过,只是收在不碍手之处,闲置罢了。”
她说着,像是怕箫平笙不信,于是素手指了指软榻角那三个书箱。
“你瞧,我日常看的书,都在那里呢,在随手可拿到的地方。”
她一点点后退,箫平笙顺势一步步靠近,闻言扫了眼软榻一边的三只红木箱子,再看向江幸玖时,不由低笑出声。
江幸玖咽了口口水。
“箫三哥……”
却见对面那人长腿一迈,骤然袭上前来,她惊得话都咽了回去,眨眼的功夫,被他抵在朱红漆柱上,藏在背后的书也落入了魔掌。
清冽的松木香将她拢在其中,江幸玖轻轻咬唇,月眸氤氲,一脸无辜的望着他。
“别咬。”箫平笙捏着书,俯首在她唇上啄了啄,沉柔笑语,“咬破了三哥会心疼。”
江幸玖干巴巴一笑,松开贝齿。
男人瑞凤眸间如漆珠泼墨,深黑摄人,他细细瞧着小姑娘的眉眼,扬了扬手中的书,声线温润。
“阿玖没看过,没关系,三哥看过。”
江幸玖黛眉一斜,怯懦地「呵呵」笑了一声。
见她紧张慌乱的都不自然了,箫平笙不再逗她,抬手轻刮她精秀的鼻头,负手将书背在身后,退了一步。
“此书十分深妙,三哥得带回去再研究研究,等到你我大婚之日,再秉烛夜谈教授与你,可好?”
江幸玖顿觉肉痛,视线不由自主的瞟了眼他负在身后的手臂,月眸转了转,轻轻颔首。
“好吧……”
——仔细想想,她方才的解释多少有些欲盖弥彰了。
——便是承认又如何?她就是看过,还看过不止一遍,哼!
事已至此,江幸玖也破罐子破摔了,干脆梗了梗脖子,伸手推开他,愤愤踱步到妆镜前,继续拆头上的发髻。
箫平笙将书收起来,侧目一眼,瞧见小姑娘小嘴噘得老高,一副受了气又不能发的委屈模样,顿时失笑。
他步到江幸玖伸手,顺手接过她捡起的玉梳,动作轻柔的替她顺发。
“生气了?”
江幸玖自镜中盯了他一眼,语声娇软嗔了一句。
“干什么?逗恼了人,又来顺毛?”
箫平笙喉间滚动,眼下溢出咽喉的笑意,清咳了一声,温缓道。
“阿玖青丝如瀑乌亮似缎,如何能称之为「毛」?”
江幸玖瞳孔微瞠,猛地回头瞪他。
“你做什么总戏耍我?”
“三哥不曾。”箫平笙面肃声正。
他搁下玉梳,就势蹲在她面前,握住她膝头的一双素手,温声和语。
“三哥并非逗你,这书我必须收走,放在你这里,今日我能发现,保不齐日后谁又发现了。三哥先替你收着,等我们成了婚,三哥陪你一起看。”
“无论你想看什么书,日后三哥都替你寻来。”
江幸玖面色滚烫,羞窘万分,抬手推他,然而这人竟然纹丝不动,蹲的稳当当。
“谁要你陪!你自己想看便自己看,少拿我做幌子。”
箫平笙闷笑,站起身将人控在怀里,连声哄道。
“三哥想看,三哥想让阿玖陪着看。”
“你起开,松开我!”
“好阿玖,别恼了,今日收你一本书,日后三哥多寻几本还你,好不好?”
“箫平笙!你还说!”
“三哥不说,别闹,三哥替你梳头,累了一日,早些歇着吧,乖。”
“不用你!你走吧,快走。”
“呃……”箫平笙叹了口气,“成,那你自己梳,三哥在床上等你。”
江幸玖握着玉梳,脖子僵硬的回头,箫某人正自顾慢条斯理地宽衣解带。
她愤愤磨牙,重重「呸」了一声。
第79章
玩儿不过江幸玖,还敢肖想箫平笙?
月上中梢时,洞房花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