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三人遇上两个府中侍婢,马皓月主动上前说明了事端起末,吩咐了一人去取裙裳,一人带路往最近的屋子。
珣王府今日请了戏班,戏台子搭在王府中院的园子里,园中有座两层朱红楼宇,楼宇两侧有山景和回廊隔开,男宾在左园,女宾在右园。
江幸玖三人,被侍婢自楼宇侧门,带入了楼内,隔着假山林和回廊,似乎能听到宴席上隐约的人声。
三人陆续跨进门,那侍婢便留在门外侯着。
马皓月踱着步打量屋子,低声解释道,“想必一会儿想要观戏的人大概便会歇在这观景楼里,眼下时候还早,戏子们还在别处侯着,宾客又皆已入席,倒是也轻易不会有人来。”
江幸玖月眸浅弯,突然看向箫莲箬,“既如此,我走累了,不妨在此处稍作休息,莲箬姐姐,你帮我把门关上吧,顺便请外头那侍婢去取些热茶来。”
她说着,将自己那节被撕坏的衣袖绕着纤细的手臂,慢吞吞缠起来。
箫莲箬见状要说什么,却被江幸玖笑着盯了一眼,她眸色微动,点了点头,回身去关门。
广袖云裳十分轻软,轻而易举便缠紧了江幸玖纤细的手臂,她缠紧了一只,用牙咬着将袖口系上结,继而又如法炮制的将另一只衣袖缠起来。
马皓月眼瞧着她这番举动,清澈的杏眸微亮,欣喜道。
“江姐姐果真聪慧,如此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到底比衣裳破烂要好的多。”
江幸玖闻言莞尔一笑。
做完了这番准备,她看向马皓月,素手抬起摘下鬓发上的东珠步摇,一手掂起方才收到腰间的香囊佩饰,语声清柔的问她。
“这香囊香气四溢,清幽怡人,类似丁桂,想来十分珍稀,我很好奇,马姑娘,你可知道是什么香料吗?”
箫莲箬走回来,闻言蹙眉盯了那香囊一眼,又看了眼江幸玖手中的步摇,问道。
“阿玖,可是这香料不对?”
“怎么会!”马皓月闻言急声接话,上前两步自江幸玖手中接过那香囊,目光澄澈望着江幸玖,“这只是普通的香料,大约是桂花香之类,江姐姐,若是这香料有问题,我为何要佩在身上,那最先出事的岂不是我自己吗?”
江幸玖眉眼温柔,素手托着东珠步摇递给她,柔声解释。
“你别紧张,我只是好奇,想拆开来看看而已,既然马姑娘将香囊拿了回去,不如你亲手帮我拆吧。”
似是因着江幸玖终究是怀疑她,马皓月有些伤心,她神情黯然,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东珠步摇,咬着唇小声道。
“既然姐姐想看,我拆了便是。”
她深吸了口气,果真低着头开始用簪尖挑线,面上神情是一副无愧于心的坦然。
江幸玖眉眼间的笑意渐渐收敛,柔声提醒她。
“马姑娘小心些,里头的香料是粉末,一不小心会撒的到处都是。”
箫莲箬蹙着眉盯了眼马皓月,再看江幸玖,素美昳丽的姑娘,眼下面无表情眸色清泠,她的语气有多柔和,神情便有多凉漠。
不知怎的,这副姿态的江幸玖,便让她想起了自家弟弟箫平笙。
——这份凉漠深沉,与三郎如出一辙啊。
似是听了江幸玖的提醒,马皓月果真动作放轻柔,只将香囊开了个小口,掂在手心轻轻一倒,一些细腻的樱粉色香沫,便倒在了她掌心。
马皓月抬起手,将这粉末送到鼻息前,近距离嗅了嗅,香气清幽甘甜,并未有异状。
她杏眸澄澈一脸无愧于心,抬眼看向江幸玖,软声开口。
“江姐姐看,这只是普通的香料,不过是研磨成粉了而已。”
箫莲箬紧盯着她这番举止,一时也猜不透其中奥妙了,或许真是她们多心了?
——若是这香料真有问题,马皓月怎么敢离那么近嗅它的味道。
她拿不准主意,不由看向身边的江幸玖。
“阿玖,这香料细成这样,也分辨不出是什么香,你若喜欢这香,我们回头去香料铺子里问一问便是。”
江幸玖月眸弯弯,「嗯」了一声,向着马皓月伸出手。
“簪尖锋利,马姑娘还给我吧,莫要伤了手。”
马皓月闻言乖巧一笑,眼睫眨了眨,上前一步将步摇递给她。
不料,江幸玖指尖触到步摇,微微握紧,素指一转,将簪尖掉转,突然刺在了马皓月指尖。
“啊!”
她痛叫一声,下意识缩回手,只见中指指腹被戳破,有豆大的血珠渗了出来。
第74章
顺便验证一下,这香粉究竟有什么奇妙之处
十指连心,马皓月骤然吃痛缩回手,掌心的粉末因此抖落。
她捏着自己的指尖,一脸委屈和震惊的望着江幸玖,似是艰难开口。
“江姐姐,你为何刺我……”
箫莲箬被这番操作惊呆了,视线在步摇和马皓月的指尖来回游移,依然一脑袋茫然。
江幸玖眼睫轻眨,姿态悠然的将步摇簪回发髻间,月眸淡淡望着马皓月被刺痛的手,声线轻忽如风。
“痛吗?”
马皓月眼眶瞬间红了,溢着泪点点头,“好痛……”
江幸玖下颌微点,淡淡道,“只是刺一下,能有多痛,马姑娘方才坐在我身边,也刺伤了我,我不也没吭声吗?”
“她刺伤了你?!”箫莲箬惊问一声,猛地瞪向马皓月,“你还说你不是居心叵测!”
马皓月含着泪,却是一脸的茫然无措,摇头道。
“江姐姐,我没有,我没有刺你……”
江幸玖左手抬起,轻轻抚了抚右手小臂,语声清淡。
“哦,那大概是我误会了。”说着,她视线看向依然被马皓月攥在掌心的那枚香囊,樱唇翘了翘,慢条斯理道,“这枚香囊上的宝石的确锋利,兴许是方才你坐在我身边时,不小心刮伤了我,你一定不是有心的。”
马皓月杏眸微怔,随即连忙松手,任由那香囊掉在地上,急声解释道。
“江姐姐,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是我没有注意,都是这香囊。”她说着咬了咬唇,委委屈屈的看向江幸玖,“虽然我并未察觉,但姐姐说划伤了你,应当就是划伤了,眼下你也不小心刺了我,我们扯平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什么叫扯平了,你这毛丫头!”箫莲箬气的鼻子都要翘了,上前就要揪她衣领,“心肠子未免也太多了,你还敢哭哭啼啼装模作样,看我今日……”
“莲箬姐姐,别靠近她。”
江幸玖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回来,黛眉轻锁,拉着她退了两步,盯着马皓月,语声低冷道。
“这香粉嗅之无碍,你又不能当面拆了它,掺在我吃食与酒水中。那么我猜,你一见面便装作不经意划伤我手臂,这香大约遇到伤口才会起作用,是不是?”
马皓月紧紧咬唇,一脸的不可置信,“江姐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江幸玖樱唇扯了扯,视线盯了眼她一直捏着的指尖,淡淡颔首。
“不承认也无妨,眼下你指尖已出血,那粉末方才必然多多少少沾染在伤口处,此处一时也无人,我们便在这里耗着,看看我猜的对与不对,顺便验证一下,这香粉究竟有什么奇妙之处。”
马皓月眸色一怔,眼睑颤了颤,垂眼看向自己捏着的指尖,还有地上散落的粉末,她脚下不由下意识退了两步。
江幸玖见状,月眸微眯,正要说什么,却听屋外廊下传来匆乱的脚步声,闻之并非一人。
箫莲箬反应极快,一手拽着她,闪身避到了一侧的围椅后。
“蹲下……”
一排桌案与围椅并列,两人并肩蹲在其后,遮挡的严严实实。
这时门扉被自外推开,紧接着江幸玖身边突然多了个人,马皓月咬着唇扫了两人一眼,默默退开一步,隔开了距离。
——这个时候,若是马皓月暴露了,那定然也会托她们下水。
这样想着,江幸玖竖起食指挡在唇前,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
闯进来的人似乎是顺手合上了门。紧接着,稀稀索索的衣裳摩擦声,伴着刻意压低的男欢女笑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
“殿下,殿下别急嘛……人家好容易画好的妆面,一会儿还要上台呢——”
“怕什么?便是妆乱了,本王吩咐下去,你今日不用唱曲儿了便是。”
“呵呵呵,殿下好讨厌……今日这么些贵人在,正是奴家扬名的好机会呢——”
“小浪蹄子,跟了本王,日后你吃穿不愁荣华富贵,还扬的哪门子名?嗯?好好让本王亲亲。”
“嗯……殿下别这样,殿下……”
“小妖精,倒是还欲拒还迎,方才与本王暗送秋波的浪劲儿去哪儿了?嗯?”
江幸玖听得面红耳赤,连忙捂住耳朵,看了眼身边的箫莲箬。
箫莲箬却是满脸兴奋,双目烁烁发光,甚至跃跃欲试的想要探头去看看,大婚之日与珣王在此处偷情的,究竟是谁。
江幸玖哭笑不得,连忙双手压住她手臂。
此时屋内已经回荡起不堪入耳的娇声软语和喘息声,江幸玖顶着滚烫羞红的面颊,跟箫莲箬比划着,从后窗翻出去。
箫莲箬舔了舔唇,轻轻点头,蹲着身子慢慢往窗户处挪动。
好在后窗就在左手边,那对滚在榻上纠缠正欢的男女,竟是丝毫没察觉。
对于习武的箫莲箬来说,翻窗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是江幸玖,就要艰难了些。
她双手兜起裙摆,一手撑在窗楞上,费力的将腿跨上去,才刚刚坐稳,下面那只腿便被人拽住。
江幸玖咬了咬牙,回头瞪着蹲在窗下的马皓月,眼神冰冷含戾。
马皓月此时双眸含雾,面色绯红,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紧紧扣着江幸玖的脚踝,颤抖的唇瓣发出无声之语。
“带我走,一起,否则……”
江幸玖气急,恨不得踢她一脚。然而,她看了眼窗外的箫莲箬,对上她疑问的眼神,最终还是郁闷的退了回去。
站在窗内比划了半天,箫莲箬才看懂是怎么回事。
她铁青着脸,重新跃进窗户,抬脚踢了马皓月一脚,随即蹲下用力掰开她的手。
此时的马皓月已经开始呼吸不稳,神志恍惚,似是凭着一股执念,双手依然在摸索着想要抓住什么。
箫莲箬没再管她,先扶了江幸玖攀窗户,在她耳边轻声道。
“你先出去,落地小心,地面比屋内矮。”
江幸玖点点头,屋内的纠缠声渐渐失控,她强忍着恶心,悄声喃喃,“带上她……”
箫莲箬瞪眼,“阿玖,自身都难保了,管她死活……”
“将她扔下来。”江幸玖丢下这句话,自窗口一跃而下,返身冲箫莲箬摆手。
箫莲箬气的呼吸都不顺了,挽起袖子一手拎起马皓月,一送一推,毫不怜香惜玉的将人丢了下去。
等她从屋内翻出来,便瞧见江幸玖正费力的托起马皓月,往不远处的小池塘走。
“你到底干什么?还真想救她?”
箫莲箬顿时没好气,低斥一声,走上前又踢了马皓月一脚。
江幸玖累的双臂酸软,咬着牙将人拖到小池塘边,好在离得并不算远。
她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冲箫莲箬摆摆手,又指了指地上开始翻腾撕扯衣领的马皓月,再指了指身后的池塘。
箫莲箬歪了歪头,并排蹲在她身边。
“她这状况,像是中了什么药,什么意思?将她扔在这里吗?”
江幸玖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抚着胸口顺气,费力的开口。
“扔池子里。”
第75章
听起来好像更惨一点好不好?
深秋的小池塘,水面绿蜉遍布,身后不远处的朱红楼宇中,有对正在寻欢作乐的野鸳鸯。
江幸玖和箫莲箬并排蹲在池塘边,盯着面前蠕动低吟,快要将自己裙裳扯开的小姑娘。
箫莲箬眼睫眨了眨,侧头看江幸玖。
“丢进去?”
江幸玖点点头。
“丢进去……”
箫莲箬抿唇,再不犹豫,站起身轻而易举将人托到池塘边,双手叉腰抬脚踩在她身上,回头冲江幸玖狡黠一笑。
“阿玖,你太善良了,要我说,就任由她在那屋子里,跟那戏子一起服侍珣王也不错,她不是秦侧妃的表妹吗?姐妹共侍一夫,多大的福气啊。”
江幸玖翻了个白眼,扶着膝盖站起身。
“秦家已经跟珣王绑在一起,还要再把兵部尚书马家也推给珣王?他想的美!”
“趁现在没人,将她扔进池子里清醒清醒,众目睽睽下落水,总比被发现在屋子里与珣王苟且好多了,马皓月确实应该谢谢我。”
她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回廊处走。
“我不会武,腿脚慢,先走一步,莲箬姐姐你快跟上。”
箫莲箬盯着她纤细妙曼的背影,不由撇了撇嘴。
——众目睽睽下被从水里捞上来,名声尽毁,很可能还会不经意间揭发了,珣王在大婚之日与戏子苟且,听起来好像更惨一点好不好?
然而,如今也并非纠结哪种方式整马皓月更痛快的时候,箫莲箬脚下一用力,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噗通——”一声落水声,紧接着是尖锐的女声。
“啊!!救命啊!救命……”
等江幸玖与箫莲箬沿着廊道跑回原先待客的园子时,中院搭了戏台子的楼宇前,已经被闻声而来的众人围的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