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昀律听完,沉着脸长长叹了口气。
“你别与我解释了,一会儿见了祖父和父亲,再掰扯你的心思吧。”
箫平笙清浅一笑,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江逢时气也没用,江太傅自然也没说什么。
不到正午,宫里的圣旨便传到了将军府。
箫平笙要前往陇南的旨意,还有册封箫夫人和江幸玖,为一品诰命的圣旨。
当晚,夫妻俩在泰竹院,陪着箫夫人用膳。
箫夫人满脸忧虑,“当朝往前数数十年,还从未出过同一门庭,有三个一品诰命夫人的。”
诰命夫人如同官级,也分九等,有俸禄,受朝廷赡养,并非是所有朝臣的夫人都能受封。
一品诰命夫人,可在重大节庆日子到后宫,参加由皇后主持的大大小小宴会,可参与宫廷大典,甚至主动递帖子进出后宫。
不止如此,是世族门庭中妇人荣誉无上的象征,往往族中出了一个,便少有再出第二个的。
箫家在此之前,只有箫老夫人是一品诰命,而今,竟然阖府女眷全都得封了。
这足以震惊整个大召国,这样一门女眷,便是族中无人撑腰,也没人敢欺辱。
她看向箫平笙,眉心蹙成了疙瘩。
“三郎,你与我说实话,此番前去陇南,你当真有把握平安归来?”
——怎么看,都像是后事都安排好了。
箫平笙端正坐着,闻言笑的云淡风轻。
“领兵打仗的,哪有什么万全把握,不过母亲放心,九成是有的。”
江幸玖垂着眼,玉箸戳在碗中米粒里,再也吃不下了。
第143章
狗屁的忠君爱国,君都不信他,他忠个屁
夜里,回到劲松院,一踏进堂屋,江幸玖便再忍不住,回身扑进了箫平笙怀里。
箫胡与明春见状,匆匆低下头,退了出去掩上门。
没了外人,箫平笙无奈叹息,揽着她腰肢将她抱离地面,抬脚往内室走,一边温声耳语。
“早先不就与你说过了?怎么还哭?”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江幸玖还哽咽起来了,红着眼直盯着他,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滚。
“你早前说,离你去陇南的日子不远了,可你也没说……是齐国公要反,你才去的呀——”
这一抽一抽的软音,箫平笙听的心口都跟着抽抽。
将人搁在软榻上坐好,他既好笑又无奈的蹲下身,握着她一双小手,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替她擦眼泪,耐心安抚着。
“都一样,谁知道他没等我去,就反了呢?不过不要紧,只是江老三递回来的消息,这不还没打起来吗?”
江幸玖吸了吸鼻子,拍开他的手。
“我三哥还递消息回来……陇南隔那么远,这会儿,他是不是也凶多吉少了?”
箫平笙额角抽了抽,“你放心,定然不会有事的。”
“与齐国公这一役,早晚是要对上的,也不算是在预料之外,如此也好,省的再寻由头铲除他了。”
“你还给我和母亲讨诰命……”
江幸玖眼泪怎么也收不住,哭声「呜」地一阵儿拉长了音儿。
“你之前去打北翟,都不曾顾及这么周全,而今你做这万全准备,定是知道自己……”
“玖娘……”
箫平笙哭笑不得打断她,倾身将人抱进怀里,轻吻她眉心与耳鬓。
“乖玖娘,不哭了,好好听郎君说话。”
江幸玖咬住唇,素手紧紧拽着他袍袖,默默抽噎,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听他说。
“齐国公势大,满朝文武都不敢硬碰,唯有我去。你我成亲不久,我便要离开去应对险境,圣上觉得愧疚,也是为了激励,才给你们封这诰命罢了。”
“其实,就算现今不册封,等我回来那日,也是要替你讨这封赏的。”
“提前册封了你们诰命,我此行前去也算无后顾之忧了,我不在的日子,你难免要在各府宴席上走动。
届时若有人试图无礼冒犯,你只管去教训她。想着你们在帝都,绝不可能被人欺负,我才能安心应对叛贼。”
“我并非在安排什么后事,你还不信我的能耐?”
江幸玖眼泪缓了缓,自他怀里昂起头,盯着他细细打量。
瞧她哭的梨花带雨鼻尖通红的委屈样,箫平笙又心疼又好笑,心下柔软化成了一潭春水。
他小心翼翼给小娘子擦了眼泪,对上那双湿漉漉黑白分明的月眸,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于是,他叹了口气,捧着她莲瓣大的小脸,爱怜的吻在她眼睫上,一路下游到殷红的樱唇。
唇齿交接,辗转吻毕,他与小娘子抵着额,低喃叹息温沉暗哑,话里尽是无奈和不舍。
“本来便舍不下的,你这一哭,我恨不能不走了。”
——管他什么齐国公反不反的?这大召国也不是他箫家的,谁爱做皇帝谁做去!
这么想着,箫平笙心下还真有些赌气了。
——狗屁的忠君爱国,君都不信他,他忠个屁!
“要么我这就入宫,回绝陛下,随便他如何惩罚,贬黜也好入牢也罢,我不想离开玖娘。”
明知他话里多半都是玩笑,江幸玖还是没忍住破涕而笑了。
她扯过帕子,揉了揉发痒的鼻头,瓮声瓮气地道。
“那不行,你还是去吧,我这诰命夫人的位置,还没坐热乎呢。”
箫平笙:“……”
江幸玖瞧他木着脸,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不由喷笑。
她吸了吸鼻子,晃晃头躲开他的手,软下声来。
“我知眼下不该扰乱你心绪,你是要去做大事。”
“我不是刻意要哭的,我真是忍不住,也不是怕,只是舍不得,又担心你会受伤。”
“箫郎,我知你本事通天,定能斩杀叛贼,你也放心,我会顾好自己,绝不让人欺负了。”
箫平笙凤眸微暖,抬手揉了揉她发顶,“玖娘,乖……”
小娘子笑的腼腆,竭力想掩饰自己的害怕与忧虑,可这些情绪,都自她眼中泄露出来。
箫平笙也没点破,只垂下眼,一把将人抱起来,转身走向床榻。
“郎君也舍不得你,但身而为臣,必得为君主分忧。”
“既然离开已成定局,这短短三日,还是多快乐一些,以慰藉日后的相思之苦。”
这下,江幸玖不光眼睛红了,面颊和脖子也像染了胭脂般。
然而,想到他真的一去不知归期,兴许要数月见不到人,她欲拒还迎的举止,转瞬便直白多了,反手抱住他脖颈,将自己送了出去。
小娘子反常的热情,令箫平笙怔了怔。
然而,也只是瞬息的功夫,便满怀惊喜的将她揉进了锦被中,掌中力道失控,撕撕扯扯便将裙衫一零一片丢了出来,喘息也沉乱了。
“一会儿可不许哭……”
小娘子玉骨嫩肤,平素娇气的厉害,床笫间他总得克制着,稍一乱了分寸她就哭哭啼啼地,直看得人又心疼又难受,哪儿还舍得欺负她?
江幸玖咬着唇,含着泪珠的浓睫轻轻颤动,「嗯」了一声细弱蚊吟,娇媚婉转。
箫平笙闷声低笑,乌瞳里的墨色浓的就要滴出来,狠狠揉了揉她纤细的腰肢。
“哭了郎君也不放过你……”
——说什么,今日都得餍足一回。
床帏垂落,日头渐渐西斜。
傍晚的霞光铺了满院,明春趴在紧闭的门扉上侧着耳听,硬是听不到一点儿动静。
她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歪头看向身边的佩刀近卫,压低声询问。
“这都到膳时了,要不……你问问将军?”
——俩人都在屋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了,她家主子还没哄好?这得哭缺水了呀。
箫胡的手搭在刀柄上,闻言扫了眼门扉,干巴巴咧了咧嘴。
“我不问……”
明春无语瞪眼,插着腰一脸气愤。
“要你有什么用?只会在这儿干杵着,平日里有个大事小事也没指望你呀!只这一次,你都不肯干些实事儿?”
习武之人耳力极佳,早在一个多时辰前,屋里传出动静的下一瞬,他就闭了耳力。
而今与明春对话,全凭看口语。
只是她突然来这么一大串子,箫胡倒真是没都分辨出来她说的啥,总归不是啥好话。
他咂了咂嘴,试探着耳力放开,然而……
翻了个白眼,他重新做回「聋子」,板着脸硬邦邦回了一句。
“劝你也别问,老实呆着等。”
明春气的七窍生烟,“木头疙瘩!”
她骂了一句,被箫胡气的一腔孤勇无处发泄,转身开始拍门。
“将军,夫人,晚膳传来了。”
箫胡一脸麻木瞧着她,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第144章
她便是再迟钝,也总算察觉出箫夫人的疏离了
最终,明春也没能将门喊开。
直到午夜子时前,屋里传了热水,她这才算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然后,晚膳作为夜宵,一一送进了屋。
自此后的三日,江幸玖的日子过的黑白颠倒,时常半梦半醒,就连饭食都是在迷迷糊糊时被人喂了的,压根儿没有与箫平笙依依惜别的机会。
她彻底清醒之时,入目红罗帐内只有她自己。
似乎是门窗开着,清风鼓起帷幔,布帛飘摇如梦似幻,廊下竹帘高卷,屋角的兽铃在寂静中传来泠泠脆响。
江幸玖撑着玉臂坐起身,望着日光明媚的屋子,心里竟全是安宁。
“夫人醒了。”
清夏端着铜盆进门,瞧见她披头散发坐在床榻边,顿时面露喜色,连忙迎上前,将铜盆搁在架子上,扶她起身。
见江幸玖神情怔怔的,她笑脸一僵,低柔开口。
“将军天没亮就离开了,说是不让我们吵醒夫人……”
江幸玖樱唇牵了牵,在她的搀扶下站起身,“他是怕我临别再哭,不送也好,我也保不准自己真能忍住。”
说着,她赤着脚踩在地毯上,缓步走向盈着院落的月洞窗门,站在台阶上,被明媚的光线刺痛了眼,眼眶发酸,眼泪顷刻溢出来。
她连忙闭上眼适应了适应,再睁开眼时,已是一脸宁静。
“清夏……”
江幸玖吁了口气,回身笑了笑,“我饿了,膳食就摆在这儿吧。”
被那人缠了几日几夜,她如今浑身发软饥肠辘辘。
站一会儿便累了,于是便就地坐在了台阶上。
她素面朝天乌发披散,素面朝天迎着光,瞧着有些脆弱。
清夏见状面露担忧,连忙折身取了绣鞋来,蹲在地上替她穿好,柔声劝道。
“将军不在,没人管束您了,夫人才更应该仔细身子,天还没那么暖和呢。”
江幸玖月眸浅弯,点了点头,低垂眉眼的姿态温静柔美。
清夏不知怎么,就看的很是心酸,于是连忙站起身,语声低促。
“奴婢去让明春摆膳,夫人坐着等一等,今日日头好,一会儿摆张摇椅在这儿,您躺着晒一晒。”
“嗯……”
箫平笙离开帝都的头几日,江幸玖呆在劲松院里足不出户,主要是腿上实在无力。
箫夫人以为她病了,还特地过来一趟,见她瞧着神色倒还好,便以为她是担心箫平笙,后又宽慰了她几句。
临离开前还叮嘱她,若是一个人实在无趣,便回江府去住两日,也有人陪着说说话,别憋坏了身子。
江幸玖温顺应了,却也没立即就回江府。
隔天便出了劲松院,给箫夫人请了安,又陪了箫老夫人大半日。
如此过了两天,她便与箫夫人知会了一声,回了江府住。
回江府住的头一天夜里,江夫人便忍不住碎碎念。
“你啊,姑爷在外头久不归来,你这个时候回娘家住,也不怕你婆母不高兴,传出去,要说你们婆媳不合的。”
江幸玖端着杏仁茶,有一下没一下拨着杯盖,闻言鼓了鼓腮。
“不会的,婆婆让我回来的,无端端地,这种事又怎么会传出去?”
瞧她无精打采地,江夫人再多的絮叨也说不出口了,语气一缓,倒安慰起她。
“新婚燕尔就分开,你心里不适是自然的,我那姑爷去的又是……”她顿了顿,接着道,“我都问过你父亲了,也没那么险,咱们就是急也帮不上忙,日子还得过,帝都城里,今日这家过个寿,明日那府办个花宴,忙着忙着就熬过去了,人也就回来了,你放宽心,啊。”
江幸玖看向江夫人,耳听她虽是在安抚自己,可眼底多少也掩不住忧愁,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母亲自己怕是还担心三哥担心的夜不能寐,竟还反过来安慰她。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
“都说小别胜新婚。”
江夫人又再次开口,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姑爷是去办大事儿,也不能有功夫理会那些送上门的小妖精,指定带不回乱七八糟的人,这你更能放心了。”
江幸玖:“……”
谁担心这个了!
在江府住了两日,江幸玖回到将军府,到泰竹院给箫夫人请安。
进门就瞧见苏嬷嬷带着丫鬟进进出出,像是在收拾行李。
“夫人回来了。”
江幸玖如今受封诰命,府里的人再不好称呼她'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