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幸玖月眸浅弯,摇了摇头,自腰间取出张折叠的信纸。
“箫郎的消息,我拿来给祖父和父亲看。”
“他还给你来了信?”
江昀律诧异了一声,继而回身看江逢时,“父亲……”
江逢时接过信,径直转身回了书房。
半刻钟后,书房内祖孙三代齐齐舒了口气。
“这小子瞧着事事询问祖父,自己还是蛮有主意的嘛!他手下倒是有些能人。”
江昀翰笑了一声,“不论如何,老三能平安与他汇合,咱们也能安心了。”
江太傅看向江幸玖,“他在你身边留了暗卫?”
江昀杰身边都是箫平笙的人,暗人之间有自己的传信渠道,过去的消息自然是暗人传给箫平笙,他们才会知道。
而今他前一刻才收到箫平笙的渠道递来的信条,后一刻,江幸玖也收到了。
江幸玖摇摇头,“不清楚……”
“应当不是暗卫传的消息,今晨廊檐下栖着只鹰隼,它腿上绑着的。”
江太傅沉凝点头,“军中有豢养鹰隼的习惯,这种一手养大的鹰隼,不止认主,且日行千里,比信鸽要快。”
看来是怕他们担心,一救出江昀杰,便特地动用了鹰隼千里传信。
“还藏着这一手。”江昀翰笑叹一声,“这倒是方便多了。”
江太傅没接话,而是看了眼江幸玖,站起身。
“行了,都回去吧。”
飞禽不是人,没有那么机灵。
鹰隼送信,却送入了将军府的劲松院,显然是认准了府邸的,日后军中状况再想要瞒江幸玖,怕是不能了。
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还说不准。
只期望日后,没什么坏消息。
江幸玖走在最后,等书房里没了旁人,她回身看向江太傅,眉眼平静。
“祖父放心,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消息,不会乱了分寸,也不会给祖父添乱。”
江太傅负着手往外走,闻言略略颔首,还是沉声叮嘱了她一句。
“仕途上,没有一帆风顺的,更勿论箫家列祖列宗,都是在杀场上闯过来的,你当日既然择了他为夫婿,就该想到今日。”
江幸玖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眼睫低垂静心听着,随即轻'嗯'了一声。
“阿玖知道,兴许之前是有些难以承受,不过这几日,已经想明白了。”
她信箫平笙的能力,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江太傅欣慰一笑,也没再继续劝慰她,只摆了摆手。
“回去吧,接下来,帝都城也不会太平,你待在府里,别乱走动了。”
江幸玖眼睫眨了眨,看着文叔替他撑了伞,屈膝目送江太傅走远。
她站在围廊入口处,怔怔瞧着雨雾出神。
祖父说,帝都城也不会太平。
意思是……
第147章
风雨欲来,苏家与齐国公结盟?
'陇南以北两郡归顺齐国公'的消息,的确激怒了尃帝。
几乎是当天傍晚前,昭告'齐国公狼子野心,意图谋反'的告示,便张贴了出来。
街道上的人奔走相告,倾盆大雨也压不住战火的气息。
很快,文武大臣连夜被宣召入宫。
这个雨夜,皇城内灯火通明,整座帝都城都被沉郁逼仄的氛围笼罩,几乎所有人都夜不能寐。
临近黎明时分,神武大街上便传来震震沉重的兵马列队声,震动密集,犹如雷轰地颤。
街道上的门窗陆续压开缝隙,瞧见金戈铁马的神武卫,犹如披了金甲的蜿蜒游龙,顺着神武大街一路向南,去势汹汹。
“当初我就极力阻拦,说了不要他去陇南,这个讨债鬼,我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到了开战的时候,江夫人瞬间就慌极了。
她急的一夜没睡好,第二日便犯了头痛症,戴着抹额,卧在床榻上唉声叹气。
江幸玖早料到会如此,一大早就赶回江府,守在她身边,闻言浅浅抿唇,柔声安抚。
“父亲不都说了,三哥好好的,平笙也在那儿,他们相扶持着,其利断金,会平安回来的。”
徐氏端了药碗来,连忙接话,“妹妹说的正是,母亲您得保重身子。”
她怀着身孕,胎相刚刚坐稳,江夫人这一病,徐氏就差住在四海院照顾她了。
江幸玖自她手中接过药碗,“我来吧,大嫂坐一会儿吧,别忙了。”
徐氏笑了笑,顺势松了手,“我没事,不过是端个茶倒个水,没那么娇气。”
江夫人看了看她,浅叹一声,摆手撵人。
“阿玖回来了,我这里用不到你,你且回去歇着吧,祺哥儿还等着你呢。”
徐氏面露犹豫,“母亲,祺哥儿有人照看,我还是……”
“大嫂就别推辞了,你若是再累着,岂不是更乱了套?”
江幸玖轻轻浅浅劝了她一句,继而笑道,“总归我府里也没事,就陪母亲住两日,你若不放心,明日再来看母亲就是。”
出嫁的女儿,还得回娘家照顾生病的母亲,这怎么说,徐氏都觉得心里过不去。
江夫人见她犹犹豫豫的,语气带了几分不耐。
“阿玖说的对,你大着肚子,又要照顾祺哥儿,就别逞能了,快回去歇着吧,快走。”
徐氏抿唇,再不好执意留下,只能告退离开。
她一走,江幸玖舒了口气,将温热的汤药喂给江夫人,语声柔和。
“这个时候,祖父和父亲他们正忙得焦头烂额,母亲得保重身子,快快养好了,不然父亲也该急病了,咱们都好好的,别再给他们添乱。”
儿子和姑爷都在那战火纷飞之处,江夫人怎么能不急?
但急归急,她也明白江幸玖说的道理,故而坐直腰身,亲自接了药碗,几口饮尽了汤药。
将碗递给江幸玖,江夫人掩着帕子拭了拭唇角,“我这病症,倒不严重,只是没歇好,上了岁数身子骨也弱了,你不必担心,今日好好歇两觉,明日就大好了。”
江幸玖月眸含笑,扶她躺好了,替她掖了被角。
“汤药里有安神的,母亲喝了药,趁着睡一觉,药效才见显的快,我守在这儿,您醒了就唤我。”
“阿玖……”江夫人看着臻静温美的女儿,一时心酸。
——她的女儿才刚刚新婚,姑爷就与叛贼打起了仗。
——早先她就不该心软,让女儿许了箫家去……
在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与复杂郁郁的眼眸里,江幸玖大半也猜到了母亲的心思。
她笑着摇了摇头,哄孩子般拍了拍她被角。
“别乱想,快睡吧。”
江夫人忍着满腹的难受,阖上眼,许是一宿没睡,药效又发挥了作用,不一会儿便陷入了安眠。
江幸玖起身,轻手轻脚退出了内室,站在堂屋门栏内,她看着雨后清新的庭院。
廊下扶桑花柔韧的茎杆,被屋檐滴落的雨珠撞击摇曳,新发的芽叶已经明绿新颖,甚含生机。
看着这一幕,她心口长长舒了口气。
朝廷与反叛的乔家军对上,首当其冲受到牵连的,便是宫里的乔贵妃和怀王。
树倒众人推。
病了许久的太后,总算凤体渐安。
腾出手来,就开始针对乔贵妃,早些年后宫争斗中,乔贵妃残害过的妃嫔与皇嗣,一桩桩一件件都被揭露出来。
尃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边震怒,一边顺水推舟,将乔贵妃推下了峰顶。
帝都城内齐国公的爪牙早已被尃帝斩杀的不剩几里,乔贵妃无法自救。
多年代掌凤印,统领后宫的乔贵妃,一朝贬为庶人,看押宗人府内。
就在众人以为,尃帝就要虎毒食子,对怀王下手时,怀王却先逃了。
先是称病多日没有上朝,等尃帝几番传召不见其人,派了朔王亲自去请时,才发现怀王早已不见人影,就连府中豢养的一众幕僚,也都不知去向。
众臣心思各异,这分明,就是怕尃帝对他下手,先一步投奔齐国公去了。
尃帝震怒,立即下令,命朔王领神武卫追捕怀王,只是不得伤其性命,万事,待抓了人回来再审。
这一追捕,就拖到了四月中旬,也没个消息。
倒是前往大楚的和亲依仗回来了。
厉王入宫面圣,得知庆和公主已顺利与大楚三皇子完婚的消息,尃帝的心情总算是略有缓和。
御书房里,江太傅随着梁安德跨进门,正与要离开的厉王对上面。
厉王风尘仆仆,精神头倒是还不错,很是温和的笑着,与江太傅见礼。
“太傅大人。”
江太傅抚须一笑,“王爷辛苦。”
厉王笑了一声,眉眼温醇,“替父皇分忧,乃臣之本分,不辛苦。”
说完,他也没多留,只拱了拱手。
“那本王不耽搁父皇与太傅议事,就先回府整顿,太傅大人请。”
“王爷慢走。”
目送他离开,江太傅眉眼间笑意收敛,屏息沉气,揣着袖管里的折子,举步进了御书房。
尃帝瞧见他,难得露了个笑脸。
“与大楚和亲一事,倒是再没出什么纰漏。”
江太傅淡淡一笑。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说着,他将袖管里的折子递上,“老臣有事奏,请圣上阅目。”
尃帝听他这副语气,就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还没翻开折子,眉头便已经下意识蹙紧了。
待到接过折子翻开了,不过两行,面色便已经铁青。
尃帝咬着牙,将折子看完了,满眼盛怒看向江太傅,沉声厉语。
“苏相早与齐国公结盟,可有证据?!”
江太傅揣着手,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
尃帝犹自气怒,「啪」地一声将折子拍在案上。
“既然都弹劾了,为何没证据!”
第148章
珣王殿下,您不能置苏府于不顾
江太傅浅叹一声。
“圣上,自古以来言官弹劾,大多都是捕风捉影,眼下这也不过是臣孙儿的一言之词,要说证据,还得圣上派人去查。”
“不过,苏相府毕竟不是一般的世族,而今帝都形势不稳,不宜再大动干戈。”
“两军对峙,臣的孙子和孙婿正在浴血奋战压制叛军,这个时候递来的消息,臣相信十分具有可信度。”
“没有证据,老臣无法判定此事真假,但老臣必须提醒圣上,您信与不信,都得心中早做准备。”
“而今不知苏相府蛰伏的有多深,且有理由怀疑,怀王失踪一事可是与苏相府有关?”
“另外,帝都中有人与敌军里应外合,这并非小事,神武卫中是否皆可信?帝都守备军权,全在朔王手中,这个时候他不在帝都,一旦有人借机逼宫……”
话说到这里,上了年岁又生性多疑的帝王,如何还安得下心?
于是,召朔王回帝都的旨意,立即就放了出去。
与此同时,苏相爷被传召入宫。
尃帝倒也没有直言直语,还是很会伪装情绪,笑呵呵的道:
“朕近日忧思重重,无法安眠,需有个信臣陪在朕身边,解闷宽心。只是太傅大人又年事已高,不便多加叨扰,思来想去,唯有苏爱卿你,朕最能信托。”
苏丞相摸不着头脑,只恭恭敬敬的接话。
“能为圣上排忧解难,是臣之本分。”
于是,苏丞相这一入宫,便被尃帝扣在了身边,再没出来。
众人眼里,只以为是庆和公主与大楚顺利联姻,苏家得了圣上宠信。
甚至有人猜测,这苏相爷,终于要跃过江太傅在朝中的地位了?
苏家人一时沾沾自喜,出门在外遇见人,都趾高气昂了几分。
然而,朔王回返帝都的当天,就带神武卫围了苏相府。
苏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全被归集到庭院内,就连年事已高的苏老太君都没能幸免。
看着府中进进出出的神武卫,众人惴惴不安。
嫡子苏五郎上前几步,蹙着眉质问,“朔王殿下,您这般是何意?我苏家可是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罪?劳得你率兵搜府,如此大动干戈?”
朔王一袭月华锦袍,立在敞庭正中,神情悠闲的转着食指间的曜石指戒,闻言笑的温文尔雅,语声轻慢的回道。
“本王奉旨行事,苏五郎稍安勿躁,一会儿结束了,自然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奉旨?!”
苏夫人捂着胸口惊问,“圣上要搜查我苏相府?这是为何?总得有个缘由吧?!”
朔王似笑非笑,慢条斯理整了整广袖。
“缘由嘛……有御史弹劾苏相爷与齐国公狼狈为奸,里应外合,圣上不愿相信苏相爷会叛变,命本王来搜查一番,好还苏相爷一个清白。”
“简直无言乱语!”
苏五郎气的横眉竖目,手握成拳,“这帮只会耍嘴皮子阴人的言官!竟敢污蔑当朝丞相!岂有此理!”
朔王笑了笑,“苏五郎稍安勿躁,等一会儿,自然会有个定论,若是有人污蔑忠臣,圣上也不会轻易饶恕。”
正这时,闻讯而来的珣王到了。
他先是扫了眼满府的神武卫,继而定了定神,迎上朔王。
“三表兄。”朔王瞧见他,先笑呵呵展袖一礼。
“殿下!他们说……”
瞧见珣王,苏五郎当即松了口气,张口就要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