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止陛下想要派遣皇子随行历练,就连各大世族也纷纷上奏举荐族中子弟。”
江幸玖听到此处,几乎已经明白。
这是都想让自家孩子镀个英勇好听的名声回来,若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再侥幸得个不大不小的军功,那就更好不过。
这些世家子弟,皆是锦衣玉食养成的,多数游手好闲,去了不添乱就不错了。
江昀杰眼瞧外头的明春和清夏已经起身,连忙加快了语速。
“面对圣上和各大世族的压力,箫平笙也不好推拒,他毕竟才刚刚在帝都站稳脚跟,过往的行事作风本就不甚讨喜。
只是领兵打仗,毕竟不是儿戏,花团绣腿的人哪儿能成呢?
故而,他向陛下提出,明日在将军府比武场举办「比武大赛」,胜出者前三人,可随他入军。”
江幸玖樱唇微张,诧异道。
“你是想……”
江昀杰瞥了她一眼,声音自牙缝里挤出来。
“你女扮男装,我再跟箫家姐弟俩通个气,保准不会让人识破。”
江幸玖哭笑不得,举着帕子掩住唇。
“三哥,你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这等离经叛道的奇思妙想,属实令她惊讶了。
江昀杰咳了一声,蹙着眉一脸严肃。
“是你自个儿说,选郎君的首要条件,是身强力健,那习武之人自然都是身强力健的!”
“阿玖,帝都城内,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弟,可不在少数,我敢保证,那些人明日都会在将军府的「比武大赛」上现身。”
“你只说你去不去吧?”
江幸玖甩着帕子若有所思,扬声吩咐明春和清夏。
“我饿了,你们去小厨房看看晚膳。”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站在院里应了声,转身走了。
江幸玖目送两人的身影离开,继而又看向江昀杰,轻声缓语道。
“若是箫平笙和莲箬姐姐肯替我打掩护,自然是百密无一疏,不过,怎么瞒过母亲?”
这几日,她挑选画卷,江夫人每日都会来问一遍。
江昀杰眯眼一笑,拍了拍胸口。
“包在三哥我身上。”
第14章
这么难得的机会,可不能浪费时间啊
自皎月院离开,江昀杰抚着胸口顺了顺气,回想自己方才的演技,他眯着眼笑的有些得意,自顾自夸道。
“江三郎,你果真是个人才!你能成大事!”
夸完,他面上笑意微敛,神情复杂,喃喃自语道。
“阿玖,三哥是真觉得,箫老三这人也算配得上你。何况,你若嫁与他,日后江府比邻,整个江家都能给你撑腰嘛,吃不了亏的。”
“三爷……”
骤然传来的笑声,吓得他一激灵,连忙收敛了神情,顿住脚看去。
江幸玖的两个贴身丫鬟,正一人提一个食盒,笑盈盈望着他。
明春包子脸笑的一脸喜气。
“三爷这就走吗?天儿不早了,奴婢们还以为您要留下用膳呢。”
站在她一旁的清夏温婉含笑,杏眸略弯。
江昀杰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哈哈笑道。
“不了,爷还有事,你们赶快进去吧,阿玖都饿了。”
扔下这句话,他步伐加快,负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春望着他的背影,笑意收敛,喃喃道。
“为何觉得他怪怪的呢?”
清夏歪了歪头,杏眸微闪,柔声道。
“走吧,回去问问姑娘。”
等两人相携进了屋,就瞧见自家姑娘正独自坐在桌前,一手端茶盏,一手捏梅子糕,正在垫肚子。
两人连忙将食盒打开,手脚利落的将饭菜一一摆出来。
清夏柔声道,“姑娘快别吃糕点了,仔细吃多了,夜里发酸,您用膳吧。”
江幸玖顺势丢下梅子糕,接过明春递来的碗筷,夹了一箸子蒜蓉春笋吃,随即抬了抬下巴。
“不用伺候,你们跟着我忙活一整日了,快下去用膳吧。”
明春与清夏对视一眼,迟疑开口。
“方才奴婢们在院门外撞见三爷了,姑娘,三爷跟您聊什么呀?瞧着神神秘秘地,还特意支开奴婢们。”
江幸玖好笑,温声告诫道。
“食不言寝不语,忘了?”
明春鼓了鼓腮,抿住嘴巴,笑了笑。
江幸玖失笑摇头,“快去吧,用完膳过来,我告诉你们听。”
“唉!”
这下,明春应的响亮,连忙拉着清夏跑了。
江幸玖独自坐在饭桌前,笑盈盈望着两人的背影。
江家规矩森严,但这两个丫鬟,是自幼同她一起长大的,她其实与两人已是情同姐妹,无话不说。
这天夜里,明春与清夏伺候她沐浴时,得知了江三爷来此的目的。
明春惊得吸了口气,“女扮男装?!”
清夏举着帕子堵在她嘴上,蹙眉瞪了她一眼。
“小声点!”
明春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等清夏挪开堵她嘴的帕子,连忙急声劝着浴桶里的主子。
“姑娘,这可不成呀!这太冒险了。”
清夏点点头,秀丽的眉眼略显担忧,附和道。
“奴婢也觉得不可行,姑娘,还是算了吧。”
江幸玖月眸笑弯,不以为然,掬了把水撩在面上,舒适地靠在浴桶边,望着朱红屋顶若有所思。
“三哥这人,哪里就真会心生如此离经叛道的主意?多半是又被箫平笙给教唆了。”
清夏舒了口气,低柔道。
“您明知此事蹊跷,怎的还要应下?”
江幸玖卷翘的浓睫低垂,浅浅含笑。
“我应下,是知明日的确是个机遇,我能光明正大的偷窥这帝都城内大多数的杰出儿郎。”
这机会多难得呀!
清夏与明春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叹气。
旁人以为她们家姑娘有多端雅娴静,背着人时,她就有多大胆妄为。
毕竟……
是连《春闺野史》都能看的津津有味的姑娘,放眼整个大召国,恐怕也没几位了吧?
翌日,江幸玖正由清夏伺候着更衣梳妆,一早不见踪影的明春碎步匆匆自门外而入。
离得近了,她微微躬身,小声道。
“奴婢将丫鬟婆子都指使出去了,一会儿您离开,不怕被瞧见。”
“另外,方才去四海院打听过,说是一会儿兵部尚书府的马夫人要登门作客,夫人午膳前,大概都不会过咱们皎月院来了。”
江幸玖无声失笑,对着镜子整了整腰间束带。
兵部尚书府的马夫人,她三哥顶头上司的夫人,她母亲自然是得好生招待,真有她三哥的。
大约两刻钟后,一袭锦蓝武服的江昀杰在皎月院门下冲她招手。
江幸玖一边跨出门槛,一边回头叮嘱明春和清夏。
“你们两个机灵些,我大概午膳前后就赶回来。”
明春清夏齐齐应声,跟在她身后送她出院子。
只要夫人不来,明春和清夏属实也没有什么可紧张的,若说有,也就是祈祷自家姑娘,可千万别穿帮了。
两个丫鬟捏着帕子站在院门外,目送两人走远。
这厢,江昀杰带着打扮成箫府小厮模样的江幸玖,自江府后门离开,自箫府后门而入。
等在后院的箫莲箬一眼瞧见江家兄妹俩,'扑哧'一声笑出声。
“怎么还打扮成这副模样?”
江幸玖讪笑,整了整头上的帽子,小声道。
“有备无患嘛,谨慎一些,总没坏处的!”
箫莲箬依旧一袭男儿装扮,深紫箭袖武服加身玉冠束发,与雌雄莫辨的江昀杰站在一处,画面倒是真有几分奇妙。
她笑意明媚,上前搭住江幸玖纤细的肩头,轻笑与江昀杰道。
“人交给我,你且放心去吧,三郎他们已经在比武场了。”
江昀杰一手转了转袖口,朗笑道。
“那我可将她托付于你了,告辞。”
说完,当真果断转身,疾步匆匆离开了。
江幸玖眼瞅着,不由心下腹诽。
走这么急,也不知是摩拳擦掌想一会儿大显身手,还是心虚要逃。
箫莲箬揽着她转身,轻声笑道。
“咱们从这边过去,比武场外正北,是座观景楼,开一扇窗,能将场内看的一清二楚。”
江幸玖月眸笑弯,点点头。
箫莲箬说完,打量她两眼,掩嘴笑道。
“九妹妹属实不必打扮成这样,今日绝不会有旁人瞧见你,你穿成这样,与我站在一处,这若真是被瞧见,才是更令人生疑。”
江幸玖不动声色,无奈笑叹。
“让姐姐见笑了,我这也是,防患于未然。”
箫莲箬笑了笑,没再开口。
两人不多时就到了观景楼,沿着楼在阶梯而上时,江幸玖甚至都听得见,比武场内的打斗声。
她琢磨着,她人都来了,那人应该不多时也会现身了吧。
既然如此,她的确得抓紧时间好好看看这些郎君。
这么难得的机会,可不能浪费时间啊。
第15章
这姑娘,总喜欢自己臆想,曲解他的本意
观景楼上,四下竹帘垂落,将不大不小的空间与外隔绝。
江幸玖坐在窗边的围椅上,举着西洋镜,将镜口探出竹帘缝隙,看的兴致勃勃。
箫莲箬翘着腿坐在一旁剥栗子吃,时不时看她一眼,凤眸笑眯眯的。
过去真是她眼拙了,竟是从没发觉,江家娴雅端庄的九妹妹,竟还有如此胆大有趣的一面。
唔,怪是她整日里只顾着打理府中事宜,江九姑娘又足不出户。
不过,这会儿发觉也不算晚。
日后,还是可以常走动的嘛。
她正自琢磨着,江幸玖突然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栗子仁,一边塞进嘴里,一边低声开口,轻细的语气里满是努力抑制的激动与好奇。
“莲箬姐姐,那穿湖蓝云纹袍的是谁?他已经打败三位郎君!我三哥下场了,你说,他赢不赢的过我三哥?”
被抢了栗子仁的箫莲箬哭笑不得。
捡起桌上另一只西洋镜,正要去看看她说的那位郎君,她识不识得。
却见楼梯口的垂帘一掀,银黑长袍青簪束发的修挺身影,正弯腰进来。
四目相对,箫平笙点了点头,清冽乌沉的视线,转而盯向窗边的'小厮'。
箫莲箬笑了笑,将西洋镜搁下,起身抬脚离开。
江幸玖听见脚步声,侧头看向楼梯口。
见箫莲箬与那人擦肩而过,已经掀了帘子离开。
再次与萧平笙独处,江幸玖一脸沉静,一双月眸澄澈透亮,静静盯着萧平笙看。
——上次,果然是因为他伤势很重,才瞧着格外憔悴。
——这才个把月而已,他又是那个清高冷峻,丰神俊朗的萧平笙了。
小姑娘这副不骄不躁,沉静自若的姿态,仿佛她早就料到会见到他。
萧平笙凤眸中墨色流淌,定定与她对视,抬脚走向她,清缓开口打破沉寂。
“怎么穿成这副模样?”
他的语气带出几分叹息和随意,已是很熟稔亲近的态度。
江幸玖却并没有察觉,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素手一指窗外的比武场。
“人多眼杂,我今日这番行事毕竟于理不合,谨慎些总没有错。”
萧平笙的视线,顺着她纤纤素手,看向她还举着的西洋镜。
想着她竟然当真坐在这里观赏其他儿郎的风貌,不由心生郁气。
一时眸色深黑,没接话。
在江幸玖的印象里,他一向是惜字如金沉默寡言,故而也没多想。
她搁下西洋镜,端起手边的茶盏润了润喉,细声开口。
“我听三哥说你要当面与我道谢,我知你不是很喜欢欠人人情,今日你与箫姐姐帮我做掩护,已是还了我出手相助救你一场的人情。”
“你挺忙的,就不用特地跑这一趟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萧平笙,语气诚恳的道。
“何况,换了别人,我若知道,也会这样做。这于我来说,不过是多看几本书积累来的东西,微薄之力不足挂齿,你属实不用如此放在心上。”
千年红芝这种神草,或许很多人都知晓它的功效,但却并非很多人能有运气得到它。
这件事在江幸玖看来,多半是,萧平笙时运极佳,命不该绝。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若是真的非要谢,你不如去谢苏丞相。”
萧平笙听到此处,不由心下叹息。
这姑娘,总喜欢自己臆想,曲解他。
上次,是错以为他临终约见,是想为了苏亭沅的事向她道歉,自己原本想说的话,被她后来的举动打乱。
这次,又是自发自想,以为自己执意见她,只是为了答谢她的救命之恩。
——他看起来,果真如此凛然正义,让她无法产生任何男女之情上的臆想吗?
——这大概是因为,她对自己,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男女情丝。
箫平笙苦笑。
——自小到大,会逢年过节送她礼物的,也只有他一个外男吧?
——所谓青梅竹马,不都是大多数互生情意的吗?
——自己心里梦里,惦记她多年,他自认不算太差,怎么就不曾入她的眼?
——怎么她就不开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