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好了,若情形真的不好,她就去求端王相助。再不成,她就去求太后试试。
若太后也帮不上忙,那她还能去求娘家——虽说按理来讲曲家说话不可能比太后和端王说话管用,但真到了那一步她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什么门路都得试试。
过不多时,曲小溪就坐上了马车。赵文康亲自驭马,知她心里担忧,就赶得很急。
如此一来,马车颠簸得极为厉害。曲小溪坐在车中,只觉昨晚的酒意又翻上来,翻得她想吐。
但她忍住了。three
皇帝若真要杀楚钦,只需要一句话,她根本没时间耽搁。
曲小溪这般想着,心里又慌了一阵。继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忘了知会方嬷嬷一声。
……也没准儿方嬷嬷能有什么别的主意呢!
她不禁懊恼,可马车已然驶出,也顾不上赶回去再问了。
为了缓解胸中的难受,曲小溪仰在车壁上,长缓了两息。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钻着牛角尖,她一再瞎想楚钦现在的处境。一会儿觉得“他不会已经死了吧?”一会儿又想“会不会被押去诏狱受苦啊”。
然后在某一瞬,她如遭雷劈般镇住。
——她怎么为他担心成这样……
曲小溪的手紧攥住裙摆,懵住了。
时辰渐晚,天色转黑。几阵萧瑟的寒风过去,天地都被掩入黑暗。
京郊的小道上没有灯火照明,赵文康点亮提前备下的笼灯放在车辕上,勉强照亮近前的道路。
复行约莫半个时辰,天黑得更彻底了,冷风呜咽个不停,偶觉脸上一凉,定睛才觉隐隐飘起了雪花。
远远的,一架马车迎面驶来,同样车辕上亮着灯。
赵文康原未当回事,离得近些发现车厢华贵,才提了几分心神。
京郊的田庄众多,但必须走这条路的却不多。他不由眯起眼睛细看,对面车上驭马的阿宕也看到了他这边,同样凝神打量。
再近一些,两辆马车先后刹住。
赵文康想到王妃今日的心神不宁,生怕寻王已然殒命,根本不敢直接跟曲小溪禀话,小心地压低了声音,询问阿宕:“王妃担心得坐不住,殿下如何了?”
阿宕闻言笑出声,遂揭开车帘,向里面道:“殿下。”
楚钦正阖目小睡,闻声抬眸,阿宕颔首:“王妃出来找您了。”
楚钦愣住。
旁边的车中,曲小溪不知外面的情形,见车停了也无心多问,手中仍摆弄着三枚铜钱,扔了一次又一次。
这是一种简易的占卜方式,据说从六爻衍生而来。用三枚铜钱问简单的事情,三正或两正一反为吉,□□或两反一正为凶,简单的事情可以问出吉凶。
按理说,这样的占卜都是已一次为准的,扔多了就会失效。她却因心神不宁,扔了不知多少次。
扔出两正一反,她嫌不够吉,就想试试能不能扔出三正。
扔出三正虽然心中狂喜,却又想再测一次让自己心安,于是收了再来。
而若测出两反一正或者□□,她就更不服输了,心下暗道“这肯定不准”,必要重新抛过。
甜杏坐在旁边,看出她在干什么却不好劝,只能默默看着她跟老天爷较劲。
车帘忽而被揭开,寒风往里一灌,同时黑影一晃。
曲小溪手里的三枚铜钱刚好又一次扔下去,她一时便顾不得抬头,待得看清铜钱的结果才抬眼望去。
——定睛间,曲小溪头皮一麻:“啊!”
楚钦摒笑:“啊?”
曲小溪直勾勾盯着他回不过神,倒吸冷气。
楚钦气定神闲地在旁边坐下:“这么晚了,王妃要去何处?”
曲小溪还愣在那儿,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莫不是当我有去无回,想回娘家,然后急着改嫁?”
“……”曲小溪不吸冷气了,但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未变。
楚钦好笑,抬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曲小溪一秒回神:“你……”她声音沙哑,“你没事?!”
只短短几个字,却抑制不住地染上一层哽咽。
她有所察觉,不禁觉得丢脸,双手将脸捂住,还是禁不住道:“吓死我了。”
楚钦无声地看着她,慢慢向她身边挪了几寸。
她在惊喜中一时回不过神,他就顺利地将她揽进了怀里,口中自若道:“没事啊,我福大命大,被废了太子位还好好地活了十五年,这点事弄不死我。”
那可太好了。曲小溪暗想。
楚钦环着她的胳膊不着痕迹地又紧了紧:“别难过了啊。别亲爹罚了一顿换媳妇担心,这叫什么,这叫福祸相依,我也不亏。”
“……胡说八道!”她气恼地推他,但没推开,也就算了。
回到庄子上,曲小溪洗了个澡,总算从心情到身上都痛快了。
痛快之余,她前所未有地觉得楚钦顺眼起来。继而终于不得不老老实实承认: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好像的确也不错。
考虑当正经夫妻似乎也不是不行,曲小溪暗忖。
人是骗不过自己的。之前她对他疏远,是因不想参与后宅争宠,怕自己一旦动了心就会慢慢变成一个妒妇,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可是现在,她已经动心了。
人总不能自己骗自己。
曲小溪仰面躺在床上,心里有些酸涩,这叫什么事儿。
男人真是女人的绊脚石。
曲小溪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过多时,楚钦也洗完澡回了屋。
他如旧穿了身白色的寝衣,头发还有些潮,湿漉漉地垂在身后。
见她一语不发地躺在被子里,他衔着笑上床,伸手就捏她的脸:“辛苦我家小王妃了。”
曲小溪一把将他的手按住:“你烦人。”
他低笑。
“笑什么笑。”她瞪着他,“要进宫谢罪也不提前说一声。你若说了,我就不拉着你喝酒了!”
“可我想跟你喝酒啊。”楚钦从容道。
曲小溪白他一眼,冷淡地闭上眼睛。他想她今日真的累了,也不再烦她,同样躺好睡觉。
阿宕安静地进屋吹熄灯火,又退出去,房中黑下来,也静下来。黑与静之中,一切心思都变得格外清晰。
“楚钦。”她突然唤他。
他睁开眼,感觉身边的人翻了个身,滚到了他臂弯里趴着。
她在黑夜里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我们当正经夫妻吧。”
“啊?!”却换他往后一缩。
“……你说什么?!”滞了半晌,他还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们当正经夫妻吧。”她嗫嚅着,声音虽轻却恳切,“我已动了心,就没什么好硬撑的了。”
“……”
楚钦再一次惊异于:怎么会有这种女孩子!
不动心的时候,她说不要就不要;动了心,她说承认就承认。
书里说敢爱敢恨,左不过也就是这样了。
他屏息凝神:“你当真的?”
曲小溪:“嗯。”
他又说:“这可没有后悔的机会啊。”
曲小溪:“我知道。”
下一秒,楚钦忽而翻身下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楚钦?”曲小溪坐起身,哑然盯着他。
“等我一会儿,”他瓮声,“我出去清醒一下。”
曲小溪:“……”
楚钦大步流星地走到廊下,没加衣服,也没穿鞋,凝望着朦胧月色……觉得自己有病。
她明明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他愿意用强,她早就是他的了,谁也不能说他不对。
可现下他竟然觉得受宠若惊。
……他也确实受宠若惊,发自肺腑的,受宠若惊。
真是荒唐。
楚钦长缓了几口气,终于转身回屋。曲小溪缩在被子里等着,先听到他进屋的声响,又觉他开柜子找了什么,接着便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寒气逼近,不禁失笑:“干什么呀。”
“没事。”他随口。躺到床上,径自宽衣。
四下漆黑,她隐约察觉他好像在黑暗中捣鼓了一阵什么,不及发问,他的手已探过来。
寒冬腊月,正是最冷的时候,他又穿得那么少,虽只在外待了片刻也已冻透了。
隔着寝衣,她就觉得他的手凉飕飕的,待得寝衣被褪去,冰凉的触感直接触及肌肤,更惹得她一再打颤。
他温柔地吻上来,她下意识地迎合他。
其实方才他出门时,她独自留在屋里,都还有那么一闪念在思索“他是不是不行”的问题,但现在,她突然觉得那也不太重要了。
反正他也不想要孩子,在“行不行”这个问题上,只要……只要体验还行就行。
于是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幔帐里渐渐热起来,寒气被热意驱散,她很快就撑不住他的热烈,紧紧咬住牙关。
大汗淋漓,血气冲脑。也有那么片刻,曲小溪迷迷糊糊地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豁得出去了,好像上一秒才觉得动了心,下一秒就已跟他纠缠在了一起。
但,人生或许就该是这样。
她上一世是因为意外突然死去的,最是明白“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先到”的含义。既然如此,又何必徒增那么多犹豫,只消对得起自己便是了。
更何况,他们明明是正头夫妻。若不是心下抗拒内院之争,他早就是她的人了!
她心里突然而然地生出一股占有欲。
曲小溪畅快地豁出去了。可她实在没想到,他能拉着她折腾那么久。
然后她就再次体会到了体力不支的痛苦。
偏生他对此全无察觉,因为自己身体够好,便全未料到她能累得如此之快,尽兴之后小睡一觉就又伸手摸过来,曲小溪从梦中惊醒,立刻躲死神似的缩到了最里面:“不成了!你适可而止!”
楚钦被喝住,睡眼惺忪地看看她:“哦。”
然后他的手还是继续伸过去,在她的心惊胆战中将她揽住,脸往她的秀发里一埋,不再乱动。
曲小溪暗自松了口气,忽闻他嗤地笑了声。
她怔怔:“笑什么?”
“你不知道,我父皇昨天气得面色铁青,只跟我说了一个字,就是滚。”他哑哑地笑着,一副全无所谓的姿态,“他若知道我滚回来之后过得如此畅快,恐怕要一下子气到驾崩。”
“……”曲小溪抿唇,轻轻劝他,“别赌气了。”
“没有啊,没赌气。”他笑意更深了些,“没当回事,才当笑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