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庶女得了这样体贴的夫婿,凭什么!
如此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前后的宴席都散了,楚钦才将曲小溪的一双弟弟妹妹带了回来。两个孩子都玩得无比欢乐,回了府就急急地往后冲,迫不及待地要跟母亲分享喜悦。
“姨娘!”曲书昱看见白姨娘就往她腿上一扑,兴高采烈地告诉她,“姐夫带我去了骡马市!买了匹小马给我,说我骑得上去!可好看了,是黑色的!”
“怎么还给你买了马?!”白姨娘惊得下巴都要脱臼,正要问他“你姐姐呢?”,就遥遥看见曲小沁也回来了。
曲小沁年长曲书昱两岁,到底懂事些,从姐夫那里得了好处就先去正屋找姐姐,开开心心地告诉曲小溪:“姐夫给我买了好多好看的簪子,还有点心和糖,谢谢姐姐姐夫!”
坐在一旁的曲许氏神色一厉:“那不是你能叫姐夫的人!”
曲小沁愣了愣,不解地歪头:“他让我这样叫的呀。他说……他说他娶了二姐姐,就是我的二姐夫,除非二姐姐不是我姐姐了,他才不是我姐夫。”
“是这样……”曲许氏神情微僵,多少尴尬了一瞬,很快倒也缓过来。
她笑看向曲小溪,满眼赞许:“你们夫妻过得好,我们当长辈的就放心了。”
曲小沁又说:“啊,刚刚在门口,我还见到大姐夫了!”
曲许氏一愣,一直沉默在旁的曲小清抬起头,秀眉拧得紧紧的:“你说什么?”
“大姐夫来了!”曲小沁认真道,“他说……今天要陪大姐姐回门,但是离得太远,路上耽搁了,所以才来得迟了。”
曲小清屏息:“他人呢?”
曲小沁道:“去见爹爹了。”
曲小清低下头,心里一阵阵难受。
他这个时候去见爹爹,寻王应该也在那里。连襟相见,曲小清想想寻王是什么模样、举手投足是怎样的气度,再想想自家夫君是什么德性,只觉颜面扫地。
曲小溪却着实没猜到曲小清会有这样的心事,亦不知前头出了怎样的事,闻言只说:“姐夫这是离京办差去了?过着年,真是辛苦了。”
“……是啊。”曲小清勉强维持住得体的笑容,心底生生冒出一股子恨意。
她觉得曲小溪的关切好似是在刻意嘲讽她,嘲讽他们夫妻不睦,嘲讽她嫁得不如她。
曲书明的妻子岳氏安静地坐在一旁,细细品着寻王今日的一举一动,心下已然有了些主意。但她是个端庄持重的妇人,并不急于自己做主,就耐住了性子,等着晚上与夫君商量。
傍晚再用过膳,曲小溪就要回去了。曲小清原还想在娘家多住些时日,奈何徐鞍寻了来,她心底纵有两千个不愿意也只好回去。
两姐妹于是先后拜别了曲许氏,往前宅行去。头道府门内,寻王与威将军已早一刻出来了,无所事事地等在那里。
徐鞍在朝中与楚钦毫无交集,只知他名声极差,对他原也有些怵。但大半日相处下来,终是熟悉了些,眼下又一同站在这里等待妻子出来,无聊之下就搭起了话。
徐鞍客套道:“听闻殿下与王妃近来都住在庄上,今日这样晚了,还回去?”
“没想好。”楚钦笑笑,“听王妃的。她若想回庄上就回,想早些歇息就在王府住下。”
说完自己也寻了话题:“听说将军今日来得晚是因回家过年,怎的没带夫人同往?”
这话一说,徐鞍的神情顿时僵住。楚钦察觉异样,旋即自顾接口:“也罢,路途遥远,女儿家总是受不得的。”
“……是啊。”徐鞍悻笑,心底却生出一股酸涩。
爹娘所住的地方,比寻王府的庄子离京城也远不了多少,曲小清却不肯给他面子。
几句交谈间,曲小清与曲小溪走了出来,徐鞍先一步扫见,顿显笑意,举步迎上:“小清!”
楚钦随之举目看去,亦上前:“小溪。”
曲小溪抬眸,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口中笑道:“你给小沁买的那些点心,她非要拉着我一样样尝完才许我走,耽误了时辰,久等!”
“怪我。”楚钦一哂。
几步外,曲小清无声地避开徐鞍伸过来的手,低眉顺眼地向寻王福身:“殿下安。”
楚钦和煦欠身:“长姐客气了。”
语毕就又看向曲小溪:“那些糖和点心你可有喜欢的?若有,我们去集市上逛逛,给你买些,今晚在王府住一夜?”
“好呀!”曲小溪面露欣喜。
糖和点心不重要,但趁着年味逛逛集市是个不错的项目。尤其是晚上,夜色之下灯火璀璨,充满人间烟火的景致最是舒心。
楚钦便向徐鞍与曲小清一揖:“先走一步。”
徐鞍赶忙还礼:“殿下慢走。”
姐妹两个也相视一福,就这样告了别。
目送寻王与王妃上了马车,曲小清的神色更冷了一重。她懒得多看一眼,提步就往外走,徐鞍一慌,苦哈哈地跟着她。
她被跟得更生厌烦,蓦然回头,怒道:“你要回家过年,去便是了,我在娘家好好住着也没什么不妥,你寻来又做什么!”
“我……”徐鞍为难地挠头,“我想着今日回门,我不来,怕你没面子啊……”
“你来了,我才更丢脸!”曲小清不再理他,忿忿出了门,径自登上马车。
徐鞍原是骑马赶来了,见状只得也跟上马车。曲小清见他上来心里更气,他神情小心,好言好语地哄她:“你别生气……你若不想我来,下回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不扰你便是。”
曲小清免朝车壁,冷淡得一声不响。
徐鞍心里叫苦,口吻愈发和软:“大过年的,你别与我计较。要不……要不我也带你逛集去?你消消气。”
这话倒说得曲小清心里一动,她沉了沉,面容缓和:“好,那就去逛逛。”
徐鞍松气,一下子有了笑容,当即吩咐车帘往离永平侯府不远的西市去。马车驶起来,曲小清的心思好似也被带动。那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心事在一整日的刺激下终是压不住了,有那么一瞬,她被这些心事搅得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肮脏不堪,但想想曲小溪的春风得意,她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前往西市的马车上,曲小溪不住地揭开帘子向外张望。过年时的街巷真的很热闹,叫卖声处处可闻,偶然路过一处街角,曲小溪看见有人牵了几头小毛驴正售卖,便想起楚钦给曲书昱买的马,转过脸问他:“你怎么想起给书昱买马了?”
楚钦正阖目静歇,闻言睁开眼睛:“他不是喜欢?又逢过年,送点礼物。”
好个“送点礼物”。曲小溪出门前看见那匹小马驹了,毛色油亮,体型健硕,一看就价格不菲。
他这话就像是在说“大过年的,不知道给孩子买点什么,送量劳斯莱斯吧”。
曲小溪暗自腹诽着,抿了抿唇:“书昱性子皮,姨娘管他已很累了。这回有了马,怕是更野了。”
“他性子皮?”楚钦撇嘴,“可他功课很好啊,我问他的他都能答上来。”
曲小溪愣住——怎么还问功课了?
倒很有做姐夫的样子。
马车行驶约莫两刻,在西市旁的巷口停了下来。又过不多时,威将军府的马车也到了。
在这样的集市上,达官显贵总是很显眼,一则服侍精致,二则身边还有下人环伺。曲小清前行不多时就觅到了楚钦,那玉树临风的背影在人群中瞧着更惹眼了。
眼看楚钦步入不远处的小楼,曲小清看向徐鞍:“颐和堂的点心不错,我想去尝尝。”
“行啊!”徐鞍满口答应,分毫不做多想,就往颐和堂走去。
颐和堂是京里有名的点心坊,初建时只一个小小的门脸,历经数年已扩建成了一幢两层小楼,既可堂食也可打包,楚钦今日给曲小沁买的点心就是颐和堂的。眼下带着曲小溪来了集市,自也先到了这里。
楼中没有雅间,二人就去二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从窗中望下去,集市的热闹尽收眼底。
店里的伙计将单子递给楚钦,等他点选,楚钦本想让曲小溪挑,但见她兴致勃勃地望着楼下,只得凭记忆将曲小沁今日要过的再来一份。
曲小溪张望了一阵收回视线,含着笑说:“楼下好像有卖热果酒的,你喝不喝?”
“好。”楚钦颔首,便要吩咐阿宕去,曲小溪却径自站起身,“我去买,也随处走走。”说罢叫上甜杏酸枣同往。
行至楼梯口,她正好碰上曲小清与徐鞍上楼。
“姐姐。”曲小溪驻足福身,曲小清抬眸,仿佛并不知她也在般一愣:“妹妹也在……这是去哪儿?”
曲小溪笑道:“我瞧楼下有买热果酒的,想买来喝着暖身,姐姐姐夫喝不喝?”
“不必了。”曲小清也衔着笑,还关照了句,“快去快回吧,天色晚了,别冻着。”
曲小溪应下,这就下了楼,曲小清与徐鞍看见楚钦,先去打了个招呼,转而也挑了个空桌子坐。
伙计同样递来膳单,徐鞍推给曲小清,曲小清却道:“我也不知该点什么,楼下瞧着有点心摆在柜台上?你下去看看,挑看着好吃的点吧。”
她的口吻并不太客气,好似吩咐。徐鞍不以为意,干脆地应下,就跟着伙计下了楼去。
曲小清默然看着他们走远,起身离席,走向楚钦。
楚钦原正从窗中张望曲小溪买果酒的身影,余光睃见有人在对面落座,下意识地看去。
见是去小清,他客气地颔首:“长姐有事?”
“没什么事。”曲小清低着头,一派娴静。见案桌一侧置着茶壶,她伸手将茶壶拎起,先给楚钦添了些,又给自己也斟了一盏,“只想与殿下道一声谢罢了。”
楚钦挑眉,不解:“何故谢我?”
曲小清抿一抿唇,满目慈悲:“二妹妹是我们家里庶出的姑娘,生母又走得早,从前过得可怜。如今能得殿下这般呵护,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应当的。”楚钦淡笑,并不多言。
曲小清舒气,神色间含着万千感慨:“殿下身份尊贵,其实当时原该是我嫁与殿下为妻,只是世事难料,威将军早一步将婚事定了下来,这才只好让二妹妹去。如今得见殿下与二妹妹两情相悦,也真是阴差阳错之下的缘分。”
楚钦垂眸,眼底的凌色一闪而过。眼见伙计将点心端了来,他又染上笑意,平和道:“的确是缘分。上天有好生之德,有些事看似波折颇多,但最后的结局总是不错。”
曲小清闻言浅怔,楚钦不再继续当下的话题,一睇面前的点心:“长姐可有想尝一尝的?我着人端去长姐桌上。”
“……不必。”曲小清强笑,“威将军下楼点膳去了,一会儿就上来。”
正这厢说着,出去买果酒的曲小溪先回到楼上,看见曲小清正与楚钦说话,她略微一怔。曲小清旋即起身,福了福:“殿下和妹妹慢用。”
曲小溪看了看她,落座回去。楚钦当即将曲小清用过的茶盏推给阿宕,示意撤走,又兀自翻了个新盏过来,给她添了茶:“买好了?”
“嗯,我尝了好几种,买了桂花的。这个青梅的烈一些,给你喝。”她边说边将两只小壶放在桌上,搓搓手,“一会儿喝完下去将壶退掉,有押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