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钦嗤笑,应了声好。趁她斟酒,他拿起一块酥皮点心直接喂到她嘴边。曲小溪忙里偷闲地一口咬下去,酥皮顿时在口中散开,甜香四溢。
楚钦压声:“你那个大姐姐……”
曲小溪顿时紧张:“怎么了?”
楚钦略作沉吟,记起上次陪她回门的事情。
从那次来看,他看得出曲小清待曲小涓更亲近,可她与曲小溪究竟关系如何却说不好。
他于是没有贸然指责,先小心地探问:“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嗯?
曲小溪望着他,品出了点端倪。
会这么问,可见他已觉得曲小清为人不太好了,只是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于是想了想,也不跟他遮掩,望了眼曲小清所坐的方向,小声道:“那就是朵白莲花!”
“啊?”楚钦愣住,“什么意思?出淤泥而不染?”
若她这么看,他就不多嘴了。
“什么啊。”曲小溪却摇头,“是惯会扮纯洁装柔弱,好似一朵白莲花,既骗别人也骗自己。实则总能让自己占尽好处,比谁都精明。”
第41章 救灾
◎“甜杏说你不吃不喝,我还以为你要修仙。”◎
吐槽完,她问楚钦:“怎么突然问这个?”
楚钦想想,如实告诉曲小溪:“她方才来跟我说……你是家中的庶女,从前过得不好,如今看我们夫妻和睦,她很是欣慰,前来道谢。还说……”
他顿了顿:“还说原该是她嫁与我为妻,无奈威将军先一步上门订下了婚事,才有了这阴差阳错的姻缘。”
曲小溪闻言不语,伸手将他喂到嘴边的那块点心接过来,自己拿着继续吃,思虑再三,终究不敢提曲家实事拿她顶了包的事实。
这件事太大了,纵使得以促成是因皇后默许,但默许的关键就在于一个“默”字,不能拿出来堂而皇之地细说。
如若细说,就成了他们合起伙来骗了他。倘使皇后推开责任不认,变成了他们连皇后一起骗,这罪过是要命的。
曲小溪不敢拿阖家性命去赌他的情分,嚼着点心,轻笑摇头:“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必再拿出来说……罢了,大姐姐惯会虚情假意,我们听个热闹便是。”
楚钦见她没反应过来,不再多说什么,自顾喝了口她买回来的热梅子酒,又拿了块点心喂给她吃。
吃完了点心,二人离了颐和堂,便随意地逛了逛集市。曲小溪玩起来更没心思再多想曲小清的事情,直至第二日天明,她睁开眼睛,鬼使神差地突然回过神,猛地坐起来:“我大姐姐……”
楚钦也刚起身,正要踱去屏风后更衣,闻言踱回来两步:“怎么了?”
“她……”她越想越惊,满目诧异地盯着她,“她不会在打你的主意吧?!”
楚钦挑眉,摒笑看着她不言。
“不然她何苦在你面前说我是个庶女呢?”她歪着头道。
她是庶出不假,但自这门亲事定下来为始,她在旁人面前可就都是自幼记在曲许氏名下的正儿八经的嫡女了。
“紧跟着又偏要说这婚事原是她的……”曲小溪倒吸凉气,低下头,咬住嘴唇。
楚钦终是笑出声,踱回床边,手指在她额头上一敲:“终于反应过来了?”
嗯?
什么意思?
她抬头:“你早就听出来了?!”
“不然呢?”他坐下来,一声长叹,她焦急地凑到他身边:“那她想如何?这……我已是王妃,她也嫁了人,横竖没可能让宫里废了我,然后让她当正妃的。”
“我也不知道。”楚钦沉吟着,缓缓摇头,“也许是大姐夫待她不好,她便顾不上太多,没头苍蝇一样想找一条出路?”
“不像。”曲小溪拧着眉,“我看大姐夫待姐姐挺好的,倒是姐姐……总对姐夫没什么好脸色的样子。昨日我还听白姨娘提起,说姐姐过年都是在家过的,因为姐夫想回去孝敬爹娘,姐姐不肯同去。可便是这样,姐夫竟还记着姐姐初二要回门的事情,着急忙慌地赶回来了。”
“竟是这般……”楚钦想到昨晚偶然提及此事时徐鞍尴尬的脸色,点了点头,转而舒气,“罢了,想不明白就不想这事了。管她有什么打算,反正我看不上她。”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曲小溪浅怔,勾笑:“那你看得上我啊?”
“你多好啊。”楚钦挑眉,夸得毫不犹豫。
他想,荷花酥总比白莲花可口。
威将军府,曲小清晨起用膳时看到桌上有一碟昨日带回来的点心,思绪便不自觉地僵住。
这点心是她喜欢的,徐鞍看出她爱吃,离开颐和堂前又买了许多。
可不知怎的,现下她看着这些点心,脑海中只想起寻王喂曲小溪吃点心时的样子。
这一切他都做得那样自然,似乎一切都理当如此,让观者心生艳羡。不像徐鞍,想喂她吃点心却带着一种刻意讨好的意味,粗短的身形更透出野蛮,让她胃口尽失。
想着从前婚事上的“阴差阳错”,曲小清心中更生出一份不平,越是抑制就越忍不住一遍遍地去想,想那样的温馨和睦原该是属于她的。
她深吸气,想象起了与寻王相伴的样子。
“那个……小清。”徐鞍坐在一旁顾不上吃早膳,小心地打量她的脸色,“我娘听闻你喜欢吃酸甜的东西,让我将家中种的柑橘带来了些,回头你尝尝。”
短短一句话,就这样将曲小清从想象中拉了回来。她皱眉:“我不吃。”
“……”徐鞍有点委屈,姿态放得更低,却因嘴笨,只劝出一句,“是我不好,不该去你娘家烦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曲小清垂眸,面无表情地舀着粥:“你都做了将军了,公爹婆母不肯来京里享福,偏要留在家里种地,也不嫌丢了你的脸。”
徐鞍心里一懵,因她话中涉及了父母,他心底终是生出几许愠意,忍不住地为父母争辩,口气也硬起来:“种地怎么了?这有什么丢脸的?!”
曲小清不作声,低头饮了口豆浆。
徐鞍咬牙,心中为父母忿忿,却又不知还能说什么。一时直恨自己书读的少,虽能带兵打仗,却很不会说道理。
最后便从生曲小清的气变成了生自己的气,气得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曲小清见他如此也懒得多说一个字,反倒觉得没了他更清净。她自顾继续用膳,不多时,身边的婢子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姑娘……姑娘!不好了,将军气得走了,说要回家再过些日子!奴婢瞧这意思……怕是要过了十五才回来了。”
因为正月十六要上朝。
曲小清并无所谓,神色淡淡的:“随他去就是了,何必来跟我说。”
寻王府,曲小溪和楚钦在府中住到了年初五,然后启程返回庄子上。出城的时候,楚钦吩咐阿宕顺路接上了方嬷嬷的女儿女婿,带他们去见方嬷嬷。
曲小溪这才知道方嬷嬷的女儿就住在京里,不由心生歉意:“既然离得如此之近,该早些请他们来才是,让一家人一起过除夕。”
“你不懂。”楚钦轻嗤,“方嬷嬷嫌除夕与初一的礼数多得麻烦,这两日最不愿见人,尤其懒得看女儿女婿在自己面前磕头。如今初五了,让他们一家人团圆正合适,大家都落个轻松。”
“原来如此。”曲小溪恍然大悟。
待得傍晚,马车抵达庄子门口,方嬷嬷亲自迎了出来,一家人就此团圆。
然后,方嬷嬷的女儿女婿见到她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
是磕头。
曲小溪一看就觉得大事不好,楚钦比她反应更快,拉着她就往里走。刚进次道院门,就听方嬷嬷在大门口凶了起来:“滚滚滚,喜欢这套虚礼做给别人看去,少来我面前现!”
曲小溪摒着笑,和楚钦手拉手小跑起来:溜了溜了。
回到房中小歇片刻,曲小溪就迫不及待地赶去看她的菜园子。四天不见,新一茬小青菜都长高了一截,韭菜又可以割一波了。水稻也长得更壮了些,虽然想要收获还要再等等,但绿油油的看着真好看。
她立在稻田边缘看着满眼青绿心情舒畅,舒了口气一定睛,看到楚钦蹲在旁边捧着个瓷瓮,正往稻田里倒什么东西。
“干什么呢?”她好奇。
楚钦闷头自顾忙着:“我听人说南方许多地方会将螃蟹养在水稻田里,这样螃蟹能吃虫子。又因稻田水质干净,养出来的螃蟹也很香。所以趁着这趟回京,我着人去买了些蟹苗。”
曲小溪:“……”
整挺好。
原本就想种点小青菜,现在还在田里玩上生态链了。
话说他们夫妻一个亲王一个王妃,这技能树是不是长得有点偏。
这厢随着天气渐暖,庄中各处的青菜稻谷茁壮成长。另一边,不知从何地飘来的蝗虫却在慢慢增长,在南方多地逐渐成灾。
各地官吏虽尽力灭蝗,但蝗虫来势汹汹,到了二月末,灾情终于不得不上奏朝廷,久病初愈的皇帝急火攻心,又是大病一场。
与此同时,大量灾民涌向京城,城门处不得不设卡拦截,就造成京郊四面都被艰难求生的流民占满,放眼望去,饿殍遍地。
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流民们一时顾不得什么律例了。京郊数处富商的田庄都惨遭洗劫,就连一些勋爵人家的庄子也未能幸免,庄子里的金银财宝尽被抢劫一空,吃的更几乎一口也留不下。有些草木栽培精心的人家,甚至连树皮树叶都被扒干净了。
曲小溪因而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听到一点动静就担心自己的田庄也要被抢,后来却慢慢发现流民并不往这边来,反倒有些绕着他们的庄子走。
这无外乎一个缘故——亲王们的身份还是太高了。他们去抢寻常的勋爵富商,待得灾情过去或许会被治罪,但也或许会法不责众,亦或时间过了太久根本找不到人。
但若敢抢皇帝儿子们的庄子,只怕立时三刻就要被抓起来,九族之内都留不下活口。
所以简单来说,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谁也不敢碰他们。而若真到了敢碰他们的时候,只怕离天下大乱百姓谋反也不太远了。
弄清楚这些,曲小溪定了心,认认真真地又算起了账,将府中近来的收成一一记下。发现收获不少,她沉吟半晌拿定了主意,拿着账册去找楚钦。
书房里,楚钦正与远道而来的车骑将军品茶。
车骑将军原是他的亲舅舅,他生母周氏在世时,舅舅也算朝中一等一的重臣。后来他生母离世,父皇有了继后,继后又同样出身名门,两大簪缨世族很快就在朝中闹得水火不容,周家上下渐渐被从朝中要职上挤出,车骑将军也经数次明升实贬,如今已被派去驻守苦寒之地去了。
如今若不是突发灾情,京中需要加派人手,皇帝怕是早已记不起他。与楚钦小坐半晌,车骑将军听出这外甥话里的弦外之音,心下暗惊:“殿下当真的?”
楚钦淡淡:“父皇一连病了两场,虽都不是大病,但有些打算该做起来了。”
车骑将军深深地吸了口气:“端王殿下可知情?”
“大哥身子不好。”楚钦顿了顿,“到了最后一步再与他说吧,免得他劳心伤神。”
“也是……”车骑将军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