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和墨翎总问她,娘亲是不是要集齐七色神君召唤虹兽。
毕竟他们手头已经有了灰发灰瞳的异域浪荡子孤影哥哥,金发琥珀眸的撕漫精灵王三舅舅,还有一个银发银眸的斯文朗君相藏舅舅。
据说,他们的舅舅里还有黑眼睛和蓝眼睛的,想必娘亲的愿望快要实现了。
李奉玉每到一处落脚,都会被人追着问你娘家兄弟可有婚配?
她真是不厌其烦,恨不能把这三大美男给吊到门口,每人脑门上贴个纸条:无婚配,不议亲,请闭嘴!
有段时间,她以乐姬的身份混在坊间打探少女拐卖案时,这几个哥还要贴身跟着她……
第232章
阴差阳错
她在码头上扛包追查奴隶贩卖案时,每到下工,那几个哥也要去接她;
她在药铺里当伙计,想跟着郎中学点简单医术的时候,这几个哥就天天头疼脑热的去找她;
她在酒铺学酿酒,这几个哥领着孩子在外面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无论她去打猎、采灵草,还是去当厨娘、泥瓦匠,他们都乐此不疲地去干扰她!
哎哟,这群拖后腿的男人,真是让人头大。
她哪里是在玩儿,这是社会调查,她在做正事儿!
……
李奉玉离开无尘居的第五个年头,雪族十三部那边迎来了三百多年未见的大风雪,一连半月不停,灼无咎突然想到李奉玉说她喜欢大雪,便突发奇想地想要去雪族十三部走一趟,替她看看这心心念念的大雪。
临行之前,灼无咎又将一份公文递给青焰沉声吩咐道:“发下去吧,注意各城的落地和反馈,如有阻力,便领着兵武司强推。”
青焰摊开公文来仔细看了一遍,又掰着指头掐算了一番:“君上,这五年来咱们陆陆续续下发了十几条法令,是不是有点太频繁了?”
“你看,先是将所有铁矿铜矿收归宗宫十二司,然后又控制盐运和粮食交易,接着又定量管控金银。
还有限制各城守备军的数量,限制奴隶市场交易的频率。如今又要监察司往各城派驻监察使,且定期轮换,此举怕是各城难以接受啊。”
青焰歇了一口气继续数道:“还有民生救济,一年补下来可是不少钱啊。蓄民司拨过去的自然是不够的,这还要各城自己想办法往里贴,谁能心甘情愿地听话?”
“我说你这都是怎么想的,嫌咱们平日里太清闲了?”
灼无咎也不恼,只继续写字:“这些法令,都是奉玉从前跟本君讲的,是人族的治理方法。本君觉得可以尝试,动乱和反抗都只是暂时的,扛过去就是更稳定的民生。”
他抬眼看了一眼瞠目结舌的青焰,又一脸严肃地徐徐铺陈:“奉玉说,为君者当以民为天,不能只图眼前的安逸。君之于民,如舟行于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味地安抚那些城主、领主、宗族,而将百姓视为草芥的话,其实是本末倒置。”
“乖乖,这丫头一身反骨啊。”青焰忍不住感叹道,却又隐隐约约对她的想法有几分认同。
他们从前也曾有过弱小的时候,受尽欺凌无人可依,若是那时的道衡帝君如今日的君上一般仁慈的话,无化境怕也不会遍地都是游魂邪祟。
不过话说回来,君上真正仁慈起来也就是这几年的功夫,想必做这些十有八九也是为了奉玉以后能在这无化境平安度日。
正思忖间,灼无咎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奉玉说,为君者不能昏聩无耻。所以,本君该认认真真地为这天下谋生,不做昏君。她还说天下不是本君一个人的私产,所以有事不能本君一个人扛着,那么大的宗宫十二司还有一百三十八城的城主,都不能闲着,整个权力机构应该是辅助本君的手脚,而不是依附于本君的挂件。她——”
“哎哟,那死丫头背着我们跟君上说了这么多悄悄话。只可惜,君上也是后来才回想起来的吧?当时,怕是只当她在异想天开?”青焰察觉到灼无咎杀气沉沉,打算立刻出门避祸。
“咳,君上,我这就去了。”他也实在是受不了,人都给弄丢了,你这会儿在这儿炫耀什么呢?人对你掏心掏肺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哪里飘来的酸臭味,待不下去!
灼无咎独自一人到了雪族十三部,一望无垠的雪场晃得他眼睛酸疼,他披了斗篷蒙了头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片渺无人烟的雪地上,不知心中在期待什么。
李奉玉怕冷,大抵是不会来这种地方。
雪族十三部异常寒冷,一年里光是冬季便占了一半时日,这里是兵武司的兵源地,大部分猛兽族都栖息在这里。
每到大风雪的日子,人们多半藏在家中休息,待晴日出门狩猎,这时节在外晃荡的多半是来瞧稀奇的外乡人,不是来骑鹿便是来滑雪。
他绕过一片松林到了此地最大的一处雪场,在一处雪坡的边沿上稍事歇息,刚刚站定便听得身后一阵呼啸,抬头便见两个小圆墩儿打雪坡上飞跃而下。
不过一息之余,又有一个人从雪坡上冲出,竟接连在空中翻了三个滚,追着两个小圆墩儿去了。
那人打空中回旋而落,兴奋地呜呼大叫,听声音还是个姑娘家。
他忍不住叹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么不靠谱,豆丁大的娃娃也敢拉出来滑雪,这要是栽进雪窝里恐怕都找不到人。
正这么想着呢,却见那两个娃娃划得顺当得很,倒是那个当娘的一头一个倒栽葱扎进了雪里,在雪坑里刨了半天硬是爬不出来,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如果阿奉还在的话,必定也是这般可爱。
如果他没有下那一味蓇蓉的话,他们的孩子也能拉出来滑雪了。
可惜,没有如果。
远处雪坡下爬上来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把那小娘子从雪坑里拉出来。
片刻之后,灼无咎远远地看着那一家人闹到一处,两个孩子和爹爹一起又扬着雪想要把娘亲给埋起来,当娘的躲避不及,一个跟头连滚带爬地栽到了雪坡下面。
雪坡下,孤影和张三正吃力地往上爬呢,一抬头只见李奉玉「骨碌碌」地往下滚,连忙伸臂将她拦住,三个人挂在一起一边骂着兔崽子往上爬。
李奉玉憋着一口气爬到坡上,只觉得雪亮得晃眼睛,又把帽子往下拉一拉将整张脸几乎全部掩住,仰头望见远处雪坡的半腰上站了个人,忍不住嘀咕一句,这谁家的呆瓜站在雪坡上也不怕被人给撞了!
灼无咎有些失落,觉得继续待在这雪场也没什么意义,一个闪身不见了人影。
这厢,李奉玉盖着头脸觉得闷得慌,一手扯了帽子透透气,一张脸热得粉扑扑的,散在鬓边的银发也被汗湿的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
孤影和张三也已爬上来,追着白羽和墨翎作势要揍他们,相藏一手拉了一个飞快地跑了起来!
第233章
阿奉,别来无恙
李奉玉已经走了整整七年。
六月暑气正旺,灼无咎从井里巷的酒肆走出,一层薄汗浸湿了里衣,觉得有些烦闷。
他拎着两壶木樨陈酿慢慢地走在这胡同里,心中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李奉玉擎着酒壶在路上边走边饮,开怀大笑着与路边的姑娘打招呼的情景。
一个小丫头突然从巷子口跑出来,身后追着个一般大的小子,手里挥舞着鸡毛掸子一路哇哇大叫。
小丫头跑得太急猛然摔倒在灼无咎脚边,他愣了一下,心底莫名其妙地一阵柔软,伸手将那小丫头扶了起来,小子也急吼吼地跑了上来一把将丫头拉到身后护着,一张小脸凶巴巴地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拱手行了个礼。
这奶凶奶凶的傲娇小孩儿,真可爱。
身后的小丫头笑得眉眼弯弯,也甜甜软软地跟他道了一声谢。
灼无咎莫名愣神,这两个孩子长得可真——
“啊啊啊——白羽快跑,我听见娘亲从屋里出来了,她马上就要来揍我们啦!”小子又急吼吼地喊起来,拉着小丫头跑开。
两个孩子一溜烟儿跑出巷子,灼无咎一时失神,这两个孩子的眉眼莫名熟悉。
尤其是那小子的上挑眉眼和李奉玉可真像啊,至于那丫头,倒是有几分像幼时的无尘。
他是怎么了,瞧着别人家的孩子都能想到那两个人,真是魔怔了。
灼无咎微微苦笑,拎着酒壶往前走去,走过一户挂着锁的宅院外忽然听见里头有人疯狂拉门,咕哩咕咚的动静惊天。
片刻之后拉门声没有了,墙头上突然探出来一个人,一边抬腿往外爬一边叫骂:“兔崽子们,敢把老娘锁家里,老娘——”
叫骂声戛然而止,这人看到墙头下微微抬头的灼无咎蓦然住口,一只脚还攀在墙头上不知该上还是该下。
灼无咎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抬眸见那小娘子青衣银发,雪肤银眸,一根辫子垂在肩前,脸颊两侧飘着散乱的短发,一张雪似的面容上银眸若水。
心里好似炸开了一湖春水,巨大的漩涡几乎将他吞没,这是幻境吗?
两个人就这样怔怔地愣了许久,空气静得仿若凝固。
“阿奉,别来无恙。”
灼无咎扬起那两个酒壶对着墙头上的人温声温语地发出邀请:“木樨陈酿,要不要来饮两盅?”这话好似寻常老友相见。
“啊啊啊……舅舅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欺负娘亲啦……”小鬼们哭爹喊娘地被人揪了回来,灼无咎惊讶转身,那两个孩子——
揪着小鬼的人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看清眼前人当即就跪了:“君上,属下知错,属下有罪!”
张三一把扔了两个小鬼跪地请罪,偷眼一看墙头上还在那里发愣的李奉玉,认命地趴在地上等死。
灼无咎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俯身蹲在了两个孩子面前:“乖孩子,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欢快地正要搭腔,又是一把被那凶巴巴的小子给拉到身后:“娘亲说不能把名字随便告诉陌生人。”
小丫头委委屈屈地扁嘴:“可是这位大人刚才在和娘亲打招呼,他明明很和善啊。”
墙头上一阵轻微声响,灼无咎转头一看,李奉玉已经下去了。
张三颤颤巍巍地起身把门锁打开,本想揪着两个小鬼进门的,瞥眼瞧见灼无咎立马从心地换了一张和善的脸,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哄进了门。
李奉玉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手上拎着一根戒尺,面色严肃。
两个小鬼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她的面前伸出了手掌:“娘亲,我们错了。”
“哪里错了?”李奉玉似乎还憋着气。
墨翎抿着嘴低声答道:“我不该趁三舅舅睡着时在他脸上画大乌龟。”
白羽也乖乖地认错道:“我不该在大舅舅门口挖坑,害得他扭了脚。”
这俩孩子真是……
灼无咎脑子嗡嗡响,他只想知道孩子他爹是谁?还有孩子们到底有几个舅舅?
李奉玉甩着戒尺「啪啪啪」地打了三下,真是结结实实的三下,孩子们的掌心都红了。灼无咎莫名心慌,好像这板子打到了他的手上。
两个孩子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挨完板子立马高高兴兴地扑到了李奉玉身上:“娘亲,这位大人是你的朋友吗?”
这变脸的速度和李奉玉有得一比,不愧是她的孩子。
李奉玉亦是一秒回归温柔,揉揉孩子们的头,正要开口回答,张三也不知发了什么疯赶紧连拉带扯地把两个小鬼给拉走了。
这一院子里五个人,四个都是祖宗,他哪个也惹不起啊,就这俩小的还好对付些,先拉走再说!
碍事的人已经走了,灼无咎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石桌的另一边:“阿奉,你——”
“孩子们九月二十七就七岁了,哥哥叫墨翎,妹妹叫白羽,都姓灼。”
李奉玉倒是一口气说了个干净,她此次自然是心无芥蒂地回来的,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
灼无咎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满肚子想问的问题好像都被卡住了,竟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听说,你在外面到处跟人说本君死了?”
李奉玉:“……”
“嘴长在我身上,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要是光凭嘴皮子诅咒就能要人命的话,我就能当这无化境的女帝了。”她一开口便是一击必杀,灼无咎顿时无语。
二人尴尬地沉默半晌。
“什么时候回家?”问这话的时候,他心里着实忐忑。
“阿倦一直在等你。”这理由说得过去吧,毕竟这也是真的,那时候她的确说过会回来的。
还有,他也在等她。
李奉玉看他一脸紧张忍不住想笑,但又很争气地忍住了:“是么,那我把阿倦也接过来便是,我也很想他呢。”
灼无咎一时语噎,压着怦怦狂跳的心壮着胆子问道:“你就不想本君么?”
她眯眼扫了他一下,脸上浮着漫不经心的随意:“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单看你够不够有胆。
灼无咎仍昏在重逢的巨大喜悦中,听了这话一时发昏,她有了新的意中人?在外乡吗?
第234章
人生百态,本就是相聚又分离
还不待他再问一句,院门忽然被人推开,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了进来,孤影顿时停了步子面色不悦地望着灼无咎,灼无咎则看向了同样银眸银发的相藏。
“离玉,这位是——”相藏倒是先发制人,摆出了一副主人家的姿态,此举顿时令灼无咎很是不爽。
“本君是她的夫君,是孩子们的父君。还有,她不叫离玉,她叫李奉玉。”他抢在李奉玉开口之前自亮身份。
相藏温煦地笑了笑:“失礼了,在下相藏。”
他气势汹汹而来,结果却被对方这样轻飘飘地挡了回来,灼无咎只觉得憋了一肚子的气,却又不能在这样的场合下发作,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李奉玉,见她一副事不关己淡然看戏的模样就更来气了,忍不住暗忖到,她和这个相藏究竟是什么关系?
相藏因着踩进白羽在他门口挖的坑里而伤到了腿脚,此时也不多说话只温文尔雅地行了个礼便回屋歇着,孤影似乎也不是很气顺,也行了个礼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