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讲竟讲到了四更天,从他不幸的降生开始。
作为蓝孔雀族中突然变异的唯一一只白孔雀,灼无咎幼年受尽欺凌,唯有凤君为人耿直。
不但对他处处照料,还嘱咐云千叠与他好生相处,二人本像兄弟一般亲密。
后来,蓝孔雀族中又凭空出了一只黑孔雀,那便是灼无咎的弟弟灼无尘,这也导致他们的母亲失去宠爱。
那女人等不及无尘化形便将兄弟二人驱逐出去,还是凤君收留了他们,就在此处院落里,他们度过了短暂的太平日子。
多了无尘后,云千叠就慢慢地变了。
他总是在背地里伤害无尘,甚至多次置他于死地,若不是灼无咎看得紧,无尘怕是早就化作一缕云烟消散了。
灼无咎质问云千叠为什么要伤害无尘,他居然回答他说,他们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无尘是他的亲弟弟也不行。
灼无咎,只能是他云千叠一个人的知己。
云千叠好像突然间变得可怕起来,他将他们兄弟分开锁在两处院子里,他日日都能听见无尘那充满畏惧的惊叫声,他知道云千叠在折磨无尘。
可那人来了他的院子却总是云淡风轻的,脸上永远都挂着和煦的笑,可灼无咎知道那笑意背后藏着数不清的刀刃。
再见到无尘的时候,他的尾翎已被拔光,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像只秃毛鸡。
灼无咎便带着无尘逃出了栖凰宫,从此便在无化境流浪求生。
直到无尘化形后,云千叠还总是找他的麻烦。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纠缠和伤害后,无尘失踪了。
灼无咎便与云千叠结了梁子,他开始走上孤戾弑杀的道路,从一介士卒做起,最终走到了上任帝君的身边成为他的心腹。
上任帝君莫名其妙地丢了天机剑,他竟觉得那是天要亡他。
真是可笑,灼无咎那时已迷了心,便在他犹犹豫豫挑选继任者时篡了他的君位。
但也妥妥当当地陪着他走过羽化前的最后日子,那帝君消散前颤颤巍巍地握了握他的手:“本君原谅你了,只是,你终究会为此而付出锥心裂骨的代价!”
灼无咎一点都不怕,他又有什么所谓呢?
他从降生起就被人唾骂,被人霸凌,他就是要坐到这最高的位置上让天下人看看,他这个人人轻贱的杂种如今正是天下的主子,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他。
云千叠彻底地死心了,但他不服。
他既不愿意放手灼无咎,也不愿意他坐这帝君之位,毕竟无化境一直以来都以凤族为尊,他一个孔雀族的杂种怎么配?
说到底,灼无咎不过是靠着凤族的怜悯活下来的宵小之辈,是靠着凤族的残羹冷炙苟延残喘的杂种,就该永生感激地匍匐在他的脚下摇尾乞怜,他怎么能反过来当主子?
那只怪胎白孔雀不过是他云千叠喜欢的私有玩意儿罢了,自然只能是他一个人的玩物,宠物没有资格甩了主人!他不配!
……
李奉玉揉着酸困的眼睛满是感叹:“主君大人,云千叠这般对你,你居然还说他没我想象的坏?他可比我想象的坏多了,这是病啊!心理疾病,这人太可怕了。”
灼无咎说得嗓子沙哑,感觉过去万年来都没说过这么多话,但对她吐露心扉后却莫名轻松:“想想他差点杀了我和无尘,是挺可怕的。但是,云千叠也是那些年唯一对我好过的人。”
此话一出,堂堂帝君竟莫名湿了眼眶。
李奉玉:危险危险危险!可别是斯德哥尔摩了!这事儿换我这个心如磐石的人来怕也会有PTSD!
主君大人好悲惨啊,她那么惨也不过是生活苦兮兮,可他的惨简直是身心被恶意全方位吊打!
不好,她要母爱泛滥了!
但她此刻若是装睡的话那还算个人吗?
李奉玉伸手拉拉灼无咎的衣角:“主君大人,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本君堂堂男子汉怎么会哭。”灼无咎将脸扭到了一边去。
还说没哭,嗓音都变了呢,她还听不出哽咽么?
李奉玉「嗖」地一下坐起来扳他的肩膀,那人应是梗着不动。
“别逼我使劲儿啊,咱俩要是把这屋子弄塌了,云千叠能笑死。”
她从枕下摸了帕子递给他,识趣地躺回去蒙进被子里瓮声瓮气道:“男人想哭就得哭,憋着有害身体健康。这是科学说的,科学就是我们人族的信仰。”
灼无咎瞧着这晴山色的帕子忍不住笑了,眼里的潮气顿时退了回去:“说你藏本君的帕子你还不认,这不就是么?”
李奉玉恼了,掀开被子夺回帕子:“就你聪明。天都亮了快些回去睡吧,免得明早让人家堵在这儿,坏了您的清名。”
“你这话倒提醒了本君,你似乎不太在意名节?”他居然顺势躺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扯被子逗她。
李奉玉打不过他的手便将被子捂紧:“我们人族早就过了那种年头了,再说了我在意有用吗?您也不爱惜我的名节,想着法子地把我往屋里哄。”
她顿了顿又道:“主君大人也别取笑我,我其实心里有数,不然也不会拖成剩女。”
灼无咎悄悄地往里蹭,在被子里抓住她的手,一点点地把她拖过来抱在了胸前,李奉玉象征性地挣扎两下便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主君大人,你以后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
今夜他心绪起伏不定,听她如此娇柔的恳求竟难以自持地澎湃起来,恨不能立时将她揉进心里。
第100章
阿清,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李奉玉察觉到灼无咎的变化,两只手推在他胸膛上撵他走:“天都亮了,快些回去吧。”
他突然伸指捻了一下她的耳朵:“你听,本君哪里还回得去?”
耳中突然传来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那起伏交错的喘息声和低吟,只消两秒钟便让她便意识到隔壁的房间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她的听觉似乎被放大了好多倍,此刻真是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可隔壁是灼无咎的房间啊!
“主君大人,那人是云千叠给你安排的?可我听着好像都是男人啊,那死凤凰居然如此变态——”
“不,他们是安排给你的。”
“什么?我草……率了,竟然低估了他的无耻。”李奉玉的脑子开始轰隆作响,这死凤凰居然在灼无咎的眼皮子底下暗算她?
灼无咎抱住惊惶不安的她轻轻拍背:“你昨夜很快就睡着了,本君来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我记得你到了陌生地方总是入睡难,而且你……睡觉应该不会把里衣也脱了。
但那时你的确是……然后便发现那两个蛇妖藏在你房中,所以本君就把他们送到隔壁去了。”
“蛇!!蛇妖?”一个着急竟不小心咬了舌头,李奉玉捂着嘴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旋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掀开被子朝床上看了一遍,见床铺干干净净的才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蛇……便忍不住的浑身难受。
灼无咎将她按下继续安抚:“你放心,有本君在,没人能欺负你。”
她顿时无名火起:“这还不叫欺负?我都让他们看过摸过了!”
“呕——”一细想更恶心了。
她一把推开灼无咎:“你别碰我,我要洗澡,脏!”
“晚了,已经碰了,你的里衣是本君给穿上的,你也嫌本君脏?”灼无咎突然凑近她,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本君的奉玉怎么会脏,你放心,本君定会为你出气。”
李奉玉心头一热仍懊恼地直搓脸:“可你扔隔壁你的房间里做什么,多恶心。都这个时辰了他们还不消停,这不就是白日宣……那啥么,栖凰宫的娈侍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羞辱你?”
“咦?都被人抓住了,他们为何还——”
“本君不过是将他们让你就范的法子还给了他们而已。”
突然有敲门声响起,门外侍女轻声问道:“女侍大人,可要洗漱。”
李奉玉尚未出声便被灼无咎抢了先:“进……”
门外侍女似乎顿了一下,但很快便躬身将热水送了进来,但见这位不怒自威的孤傲帝君竟然泰然自若地从女侍大人的床上下来,还十分自然地将女侍大人的衣裳给拿过来亲自给她披上!
侍女心中惶恐,她是不是看到了该被灭口的事情?都说这帝君孤戾嗜杀,光瞧着这魁梧身形散发出来的威严就够让人害怕了。
“本君的衣裳还在隔壁,只是本君现在不想过去。”他也不避讳人,展开衣裳一层一层地帮李奉玉穿上,然后便立在她身后依着她这两天的手法将前面些许头发编了辫子,让她依旧散着一头长卷发,今日的她生动许多,倒是有些别样的风情。
侍女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片刻便听见外面一片尖叫声,姑娘们捂着眼睛四处逃窜。可那房中的两个蛇妖还在那里难舍难分。
云千叠来的时候,院子里还乱糟糟的,灼无咎已经将那两条巨蛇吊在了树上,侍女们跪了一地,李奉玉默不作声。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云千叠总不会自己认账,只能随灼无咎自己处置。
云千叠看了看灼无咎身侧的李奉玉,脸上突然呈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不知那两个狂徒可惊吓到了奉玉君?”
李奉玉心中「呵呵」,面上礼貌回应:“惊吓倒不至于,不过着实令人恶心。栖凰宫里供养着这样的娈侍,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世子殿下好雅兴。”
“不知君上要如何处置这二人?”云千叠盯着灼无咎的神情有些可怕,邪里邪气的。
灼无咎不做言语,突然拔出李奉玉腰间的匕首旋飞出去,转瞬已收回,那两条仍在挣扎的蛇陡然被枭首,两条半截身子「哐当」坠落在地,鲜血喷溅间仍在扭动,侍女们四散逃开。
李奉玉忍住恶心握紧拳头站在那里,面不改色地观察着云千叠的表情。
云千叠皱了皱眉以帕子掩了口鼻:“君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说杀就杀的性子全然没变。”目中似有得意之色。
灼无咎伸手,立有侍女递上帕子,他淡定地将匕首上的血擦净插回李奉玉腰间的刀鞘中,随手将帕子掷于地上:“该杀之人,本君一概不留。没有例外。”
院子里很快被清洗干净,李奉玉仍觉得血腥味儿冲鼻。灼无咎便带她在栖凰宫里四处转着散一散心,直到在一处园子里遇到云千叠。
云千叠径直挡在二人身前,直勾勾地盯着灼无咎,突然开口道:“阿清,你一定要这样么?”
阿清?谁?
李奉玉:喵喵喵?她似乎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呢。
这一声阿清居然叫的灼无咎神情落寞,说话也不似清晨那般冷酷:“云千叠,你该称一声君上。”
云千叠逼近一步,执着地问:“阿清,我们一定要这样么?”
这话说的,好暧昧啊。
李奉玉俨然忘记了自己的阵营,脑子里已经开始开小会了。
他们不是兄弟知己情么?
云千叠怎么像个蚊香?
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哪里?
灼无咎突然以戒尺横在了二人中间:“云千叠,我们之间如今只是君臣,你不要自取其辱。你做过的那些事情,无论好与坏,本君死生难忘。”
云千叠的双眸突然暗了下去,眼角竟硬生生逼出了一点红,似是失意又似是懊恼地回他:“哈哈哈,灼无咎,你放心。往日的那些时光,我都会丝丝缕缕地重新还给你,好好享受吧,哈哈哈……”
那人大笑而去,回身之时意味深长地掠了李奉玉一眼。
李奉玉:莫名其妙,为何我有种被三了的感觉?
灼无咎收了戒尺背着手定定地瞧着云千叠离去的方向,许久才低低地唤了一声:“奉玉,走吧。”
第101章
本君心悦于你
她应声跟在他身后专心地盯着他的袍角一上一下,一路小跑着撵着他的脚步回了院子,刚走到廊下,却不妨他突然转身按住她的肩膀往后推着两步将她箍在了墙角,就那样俯身下来毫无预料地噙住了她的双唇。
李奉玉呆呆地瞪着眼,人已经完全傻掉,主君大人怎么又突然大发兽性?
以往在无尘居毕竟是自己家,可这里是栖凰宫,他们是客人啊!他们早上才在这里杀了两个人呢!
这合适么?
灼无咎伸手盖上她的眼睛,抬起头低低地训了她一声:“傻瓜,闭上眼睛。”说罢又将她吻住。
云千叠站在院门口看着那叠在一起的两个人,眸中闪过一丝失落的狠戾。
阿清,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是失去的滋味?
……
灼无咎嫌弃自己的房间晦气,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李奉玉的房间,侍女们也极有眼色,无人使唤绝不靠近。
一连三天,云千叠都没有出现。
李奉玉一边拨弄炭盆,一边暗暗观察灼无咎的脸色,发现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靠在凭几上静静的没有神情。
她壮着胆子问道:“主君大人,云千叠为什么叫你阿清?”
灼无咎转身看她,突然伸臂将她拉近身边坐着:“奉玉想问什么便问,不用琢磨本君的脸色,本君能告知你的必然不会骗你。”
她将火钳子放回炭盆旁边反握住了他的手:“我与主君大人如今也算两情相悦,但即便如此,守着一点分寸总是没错的吧?有些事情实在是很糟糕的回忆,不想说也在情理之中。”
“本君愿意同你讲。”灼无咎扯过氅衣将她盖了起来。
“本君名清。”那好像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李奉玉好奇:“那为何如今都不叫了?因为你的身份么?”
突然又不想讲了,灼无咎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你怎么有这么多为什么?”
李奉玉:明明只问了两个为什么,这也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