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无咎面色冷峻,这女人要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敢打他?就她那两下子他是还手还是不还手?
还手会打伤她,不还手他下不来台!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平和地回答她:“金色贵气,黑色深沉,这长棍着实威风。”
“是么?”李奉玉突然旋身跃起朝着栖云湖的方向凌空打出一棍,继而便听见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冰面「吱吱嘎嘎」地裂开,冰下水波猛荡,邪祟尚未出水便已碎成黑灰。
众人心惊,李奉玉已经能与天机如此契合了么?那么,一剑破结界于她而言只怕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
他们突然意识到,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候,李奉玉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变强。
她收了棍抬眉轻笑:“主君大人好品味!”说罢竟悠然自在地进院回屋了!
青焰抹抹额上沁出的细汗眉头紧锁:“无化境的历任帝君都不过是将天机作为一件汲取天地灵气的法器来用。奉玉身无灵力,却能另辟蹊径把天机作为武器,她真正地明白了天机的百无禁忌之处。”
疏星云与月流魄欲言又止:“君上,天机本与天机卷互为一体,那等凶物她已能随心驱使,奉哥不会失控吧?”
第97章
慢慢来却比较快
灼无咎摇摇头:“且行且看吧,如今也看不出什么。”
他直接拐进了李奉玉的屋子,见她靠在案几正笨拙地包扎着掌上的伤口,立马过去帮她缠好。
她那两只手肿的已经起了水泡,恐怕马上就要破了。
“怎么用这旧布条包扎呢,你藏了本君几条帕子了?”灼无咎瞧见她的领口里露出一点窃蓝色的帕角,李奉玉面不改色地当着他的面塞回去。
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暖着:“无化境里大部分都是有皮毛的妖怪,他们不怎么怕冷,所以本君从前都没听说过还有冻疮这回事,并不是取笑你手胖。”
李奉玉抽手对镜理着头发:“无所谓,我知道主君大人没有取笑我。还有你们骗我中毒那事儿就算过去了,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灼无咎十分意外,不知她此话真假。但看她那模样似是十分抒怀,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他仍提着一颗心试探着问:“为何不生气了?本君以为你们人族思虑深重,我们如此过份,你心里该很难咽下这口气。”
李奉玉转头看他,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坦荡:“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的,人非草木孰能无错,我也当这次是个玩笑罢了。毕竟也没有触及什么原则问题,所以可以掀篇了。”
她的坦荡令他莫名心慌,不,不是坦荡,而是她这种十分严肃的态度让他有些害怕。
这与他印象中总是调皮刁蛮的她有些差别,而他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见灼无咎不言语,李奉玉将手拢在暖手中坐在他对面很是认真地劝解他:“主君大人不必多虑,这种话我会随便乱说么?我起初是生气的,甚至连整个无尘居的人都有些讨厌。”
她停了一下望望窗外,继续说起来:“但我懂道理,也是个痛快人。再者,不迁怒别人本就是一种修养,我也有我自己排解烦恼的方式。”
灼无咎盯着她划伤的左手面有疑色:“你这排解的方式似乎——”他不知该如何形容。
“有点病态自残的样子?不正常,是吗?”李奉玉莞尔一笑不以为意:“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谁还没点病?”
“行了,主君大人回吧。我困得很,前半晌就不在书房近身服侍了。”李奉玉笑盈盈地起身将灼无咎送出门外,胡乱脱了外裳便钻到被子里。
房后灶里的火烧起来了,她马上就不用再挨冻。
自这日起,李奉玉有了自由出入结界的玉牌,可她并没有因此感到开心,长久以来的客居感在此刻反而更重了。
灼无咎虽如释重负,却也莫名失落,李奉玉装无尘其实装的挺好,她若是无尘的话,他也能接受。
幸而,她不是。
“流魄,去寻些伤药……治疗冻伤的,怪本君粗心,也没想到人族怎么脆弱。”灼无咎神色寂寥地掀开一本公文,却看不大进去。
月流魄看看窗外,雪已经停了,她也要进宗宫一趟,便一口气将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君上是不是觉得玉玉与我们生分了?”
灼无咎没有点头:“她说她不生气,也不会迁怒于人。可是她客客气气的,很是通情达理的样子让本君觉得有些别扭。”甚至有些怕,连牵她的手都要暗地里鼓一鼓劲儿。
月流魄起身披上氅衣:“君上,或许只是时机未到。换个角度想一想,问题也许在你的身上呢,你对她的期许着实有些急了。有些事情恰恰是慢慢来却比较快。”
李奉玉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便起来进厨房备午饭,虽说她主动与灼无咎和解了,可却分明从他脸上看出来拘谨,难道是她小题大做了?
可从她的立场来看,她只用了一夜来消化这个矛盾,这个效率已经很高了。
她也自认不是个矫情的人,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难道还要她主动投怀送抱地告诉他,她不生气?
正忙碌间恍然觉得院子里似乎有什么闪过去了,她出去便瞧见一只金色的鸟雀停在灼无咎的窗台上,窗子推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一挥,那鸟雀便化作一道金光散了。灼无咎抬着窗子看她,她微微一笑,那人便放了窗子,她转身回到厨房。
不过片刻,灼无咎突然站在门口叫她:“午后收拾一下,我们去中城。”
李奉玉正托着豆腐切块儿,偏头问他:“可是青焰君他们清早走的时候说今日午间不回来用饭了,我们如何一起走?”
灼无咎看着她将豆腐下到滚着裙带菜和虾仁的汤里,沉声回答:“他们不去,只有咱们两个。中城是凤族的领地,方才那传信雀是云千叠放的。他只请我们二人一同前去。”
她微微顿了一下继续搅汤,语气里有些不忿:“云千叠居然还有脸请我们去?上次他把我丢在千星崖就是存心折磨我,我还以为他最近没来无尘居耍赖是因为心中有愧呢,不想还是个厚脸皮。”
说话间她手脚麻利地盛菜盛饭,抬脚就要端着往饭厅里送,却被灼无咎伸手拦下:“就我们二人用饭,在厨房里吃就行,端去饭厅都凉了。”
那天她与他们一起挤在厨房的廊下吃面,闹闹嚷嚷的很有意思,可惜她没叫他去。
李奉玉也不谦让,拖过两个小凳子一人一个窝在灶前就着余热吃饭,两个素菜清淡可口,裙带菜汤喝下去胃里更是暖暖的。
灼无咎这是第一次脸对脸地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咀嚼食物的时候闭着口,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连喝汤都静静的。
她往日里唇色总是略微发白,几口热汤下去倒衬出几分红来,粉扑扑的脸颊如半熟的丹檎那般透着些生涩和稚嫩的欲色。
她突然抬头:“主君大人你愣什么,汤都要凉了。”
同样是出门,上次他们依依不舍,此次却格外规矩。
她在屋里换衣,他在门口等待,唯一欣慰的一点是她倒不抗拒他瞬行的时候揽着她的腰。
落地中城时,云千叠居然已经候着了,他可一点都不见外,直接与他们一起挤进马车,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气氛就很微妙。
“君上,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第98章
往日旧情
云千叠见李奉玉神色警惕,微微一笑:“我就说玉玉你很配白色,这白雀裘与那鲮纱裙一样特别衬你。不过你这穿红衣也当真漂亮,瞧一眼就让人怦然心动。”
灼无咎一把拦住李奉玉的腰:“云千叠,你够了。”
“够了么?”云千叠突然探身过来直视着灼无咎的双眸,一双含笑桃花眼愣是让李奉玉看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觉,她不由得靠近灼无咎一些,暗暗地抓住他的袖口,灼无咎察觉到她的不安,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云千叠看着他们的小动作,靠回车厢上闭目假寐,却故意地伸长腿堵在灼无咎腿边。
李奉玉有些捉摸不透,万把岁的人了,平日里阴险狡诈,这会儿的情形怎么像小学生赌气?若说是不服灼无咎抢夺了帝君之位么,也不太像,倒更像些私人恩怨。
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凤族的栖凰宫,灼无咎似乎对这里很熟的样子,弯弯绕绕地拐了几个弯过了几个门到达一处客院。
云千叠面上始终都挂着桃花潋滟的笑:“路还记得这么熟,该不会是夜夜梦里都想着重回故地吧?”
李奉玉难以置信地支棱起了耳朵,她听到了什么?
灼无咎推开房门打量一番:“本君可不像你那般一个转身就把所有情分都忘得干干净净。你等了这许久,该不会就是叫本君来听这些废话的吧?”
云千叠睨了一眼李奉玉,突然换上了一副失落的哀伤神色:“究竟是谁先忘得干净?君上如今都有美人在侧了,还怨我这个孤身人不讲情分?”
“呵呵呵,也是啊。我若不提起玉玉的话,君上恐怕也是不肯来的吧?”云千叠径直坐在案几边拿起茶壶为他们斟茶:“早就备好了,你喜欢煮茶时多放薄荷,一天天的也不晓得哪里来的那么大火气。”
李奉玉恨不能缩成鹌鹑,她都在听什么啊?为什么感觉脑子里出现了一些乌七八糟的想法?
灼无咎也不再与他绕圈子,早在松泠城的时候他就知道云千叠一定知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细节,他们一直等着他上门挑衅。
不料此次他还真沉得住气,愣是等了这么久才按捺不住地将他们叫来中城。
他一连声地问了好几个问题:“南面的神秘宗主是什么人?他们诱拐小童做什么?取鲛珠做什么?大量收敛金银做什么?还有,为什么揪着奉玉不放?”
不料云千叠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君上,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哪里知道那么多呢?这样吧,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但是呢,是有条件的。”他状若无意地瞥了眼李奉玉。
灼无咎敏锐地捕获到那丝不怀好意的眼神:“你不要打奉玉的主意,你若不想说也罢。本君终究也能查出来。”
“哎呀呀,君上你误会了。我其实是想告诉你,我知道的恰恰是有关玉玉的秘密。至于条件么,不过是请你在此多住两日而已,我们也好叙叙旧话。”
云千叠站起身来捋正衣袖:“今日天色不早了,你们先歇息吧。”
随后便有侍女鱼贯而入,且将李奉玉引到了隔壁的屋子里去,她的脑子还乱糟糟的消化无能,便随手抓了个侍女问道:“帝君与世子殿下从前很熟吗?”
侍女摇摇头:“奴婢是新来的,不知世子往事。”
“那你们这些人中有没有年长的掌事,照顾世子殿下多年的?”她真是好好奇啊。
侍女仍然摇头:“没有……”
“你何不问问本君呢?那些奴婢即便知道也不敢讲给你听,这道理你总该想得通吧?”灼无咎已除了氅衣和风领,一身单袍看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也解了雀裘与风领随他一同去往用膳的侧厅,身后一排侍女小步跟着,却令她不自在起来,这么多人跟着她怎么聊八卦呀?
灼无咎瞧出她心中所想,一直吊着的紧张感倏然松了,是了,这样顽皮的她才是那个他熟悉的李奉玉。
“先用晚膳吧。一会儿还要去跟老凤君打个照面,回来后本君跟你细讲。”
“这于礼不合吧,该是老凤君来拜见帝君才对吧?”李奉玉有话便说,不懂就问。
灼无咎耐心答她:“本君当老凤君是个长辈。”
是么,我看你们关系也不太好嘛,那老凤凰上次还在无尘居放火呢。
但她心中仍然雀跃,只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尽职尽责地充当着他的近侍。
因为这迫切的八卦之心,她连饭都没吃多少,二人到达老凤君的内殿时,云千叠已经在那里候着。
凤君一眼认出李奉玉来,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老头子一拍脑袋:“你不就是讹了本尊一枚大金珠的那个烧火丫头么!”
灼无咎拽着李奉玉行了个礼:“老凤君好记性,这正是那个丫头奉玉,如今是本君的近侍。”
李奉玉这会儿倒是乖巧的很,老老实实地伴在灼无咎身边听他们来回盘旋,却发现云千叠时不时地往她这边瞧两眼,那老凤凰也将此情形收进眼中,竟直接开口问灼无咎这丫头多大年岁,有否考虑过婚配!
她一口茶喷出来险些呛死,却被灼无咎摁住:“奉玉君年岁尚小,本君要留她在身边养着,婚配之事还早得很。”
老凤凰也不尴尬,又乱七八糟地聊了许多才放他们回去,李奉玉紧张地直抹汗:“这父子俩在打什么算盘,怪叫人害怕的。”
灼无咎拍拍她的头:“别怕,凤君是个耿直性子,性情就像青焰那般不藏私。至于云千叠么,他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坏,他……回去跟你细讲。”
侍女伺候着她沐浴过后竟还要守夜,李奉玉委实享不了这个福,只能好姐姐地叫了半天求着人家回去歇了,这才放心地躺下静等着灼无咎过来讲故事。
这一等竟等的她睡着了,夜半醒来瞧见灼无咎在她床边坐着差点没吓出个好歹来,她抚着胸口佯怒着捶了他一下:“主君大人你吓死我了,你既然来了就叫醒我呀,万一我一夜不醒你还要等一夜么?”
第99章
你以后不要再骗我了
他捉住她的手塞回被子里:“盖好,夜里冷。你若是再多睡一刻,本君就回去了。本君又不傻,坐这里看你睡觉说梦话磨牙?”
“阿嚏——”灼无咎突然打了个喷嚏,听得她心生愧疚,他居然只披着寝衣还光着脚坐在这里,想必也挺冷的吧。
李奉玉往里挪了挪掀开被角:“主君大人你坐这里盖起来,若是为着给我讲故事着了凉,我可过意不去。”
灼无咎似是犹豫一下便坐上榻来靠着,李奉玉躺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收起手脚以免碰到他:“好啦,主君大人现在就告诉我你和云千叠究竟有什么过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