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重新拉开,一双大手在她背上反复摩挲,她窝在他怀中疲乏地闭着眼等待着脑子缓过劲儿来。
“阿奉,很早就想问你了,你怎么全身都是伤痕?身上泛红的时候,伤痕越是清晰。”灼无咎那粗粝的指腹在她腰腹下一处凸起的伤疤上停住了。
李奉玉转过脸看他:“水痘,听过吗?”
他倒是实在:“没有,是什么?”
“一种病,小孩子爱出,满身水泡,破了会留疤。”她言简意赅。
接着又絮絮叨叨:“我小时候没出过,但是今年春天的时候出了,成年人出水痘比小孩子会痛苦许多,我高烧好久,还痛得厉害,头发缝里都长满了,背上更是惨不忍睹,活脱脱一只人形蛤蟆。
这个病会传染,还需要自我隔离呢。我性子急,等不及自然结痂脱落,手痒痒,全都自己抠了。
结果就落了这一身印子。其实脸上也留了好多疤呢,我去皮肤科花了好多钱配药才淡化了。”
她又嘻嘻笑:“身上的没人看见,大夫说日子久了就会淡的,所以就没用药。谁知道一年都没过呢,如今倒叫你看个清清楚楚,怎么,影响你发挥啦?”
灼无咎轻笑,刮刮她的鼻子:“娘子觉得影响了么?”
第124章
狭路相逢
她也淘气地咬他的手指:“没有,相公发挥得很好。”
他又摸到了那处伤疤:“这个呢?与那些不太一样。”好像别处也有不太一样的伤痕,但不是特别明显,想必是很久以前的印迹。
李奉玉有问必答:“这个啊,阑尾手术你肯定不知道。我们人族呢,如果腹中脏器坏了,就开腹修补修补或者切掉,再缝上的时候就会留疤啊。”
灼无咎有些讶然:“真是匪夷所思,你说的开腹不会是用刀切开吧?”
她觉得他吃惊的样子好可爱:“当然是用刀了,不然用斧子吗?”
好吧,这个话题过!听起来有点瘆得慌。
“那这里、这里呢?”灼无咎又摸到几处浅浅的伤痕。
李奉玉突然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伤痕嘛,谁没有。从前打架技不如人,吃亏了呗。”
她说得云淡风轻,却隐隐地透出些抗拒的意思来,灼无咎便不再追问,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李奉玉突然摸了摸他心口的那道疤:“你这个伤,是怎么来的,那时一定很疼吧?”
他只搂紧了她点点头:“嗯,很疼。”
嘁,还不是都一样,总有些伤疤不能揭,记住曾经疼过就行了。
十二司还是一如既往的忙,想必到除夕都不会有闲的日子。
李奉玉问过月流魄他们,无化境除夕放不放焰火,过不过春节,结果他们问她除夕是什么,春节是什么?为什么要放焰火?
李奉玉真是服了,只是在心里想着到时候自己包个饺子意思意思吧,好歹也是过年啊。总不能在人家面前杀鸡杀鸭,这有点不像话。
善学司主管教育,李奉玉在里头待的脑瓜子疼,疏星云放她出来自由活动,她掂一掂钱袋子又钻进了酒肆。
一壶酒刚喝了一半便听见外面有人打斗,她推了窗子往外一瞧!
妈的,不怪她要说脏话,怎么又是蒙面女在打惜寒神君?
狭路相逢的也太巧了吧!
惜寒神君这个功夫不到家啊,每次都甩不掉盯梢的,这样谁敢和他接头?这不是上赶着去送人头么?
再说了,如今他的态度暧昧不明,她也不敢草率出面,谁知道到底是谁给谁下套呢?
小玫瑰一直对她执着的不行,这会儿她孤身一人,万一他们直接把她给抓走可怎么办?
李奉玉打定主意观战,心里紧张的一揪一揪的,看样子惜寒神君打不过那蒙面女。
嗯,蒙面女,她为什么要蒙面呢?
长得太漂亮引人注目?
长得太丑了不愿见人?
不对,正经点想呢,他们既然同是宗内人,想必也是见过彼此的。那就只有一点原因,那蒙面女在王都必然有熟人,所以要避着些。
上次她好像说过她也有意接近灼无咎,难道这女的与主君大人相识?她想避开的,其实是无尘居?
这厢惜寒神君与蒙面女打得不可开交,刀剑相击,金石铿鸣。
惜寒的刀法稳而狠,招招取人要害。蒙面女的剑异常地快,如光影一闪,她的身法极为灵活,韧性极佳,接连劈刺不带喘息,简直是春丽附体。李奉玉暗暗地将她的招式记在心中,叮嘱自己务必要学到手。
惜寒神君疾步后退,重心逐渐后倾,下盘有些不稳,就在挥刀的一个间隙里被蒙面女抓到豁口一剑刺进胸口,他咬牙一把握住那剑刃扬刀砍向蒙面女,那女人却忽然松了剑柄空翻落到他身后箍住了他的脖子,腾出一只手握住那剑刃往后猛送,一把将惜寒刺穿!
惜寒踉跄不稳,似要往前扑倒。
蒙面女甩甩手上的血珠子一把将惜寒旋扯回身,伸手拔剑冷笑:“惜寒神君,你这般羸弱,似乎不太适合坐那个位子,我这也是为宗主分忧。”
话音未落却见一长鞭抽来,蒙面女闪身后退足有一丈远,警觉地将剑挡在身前。
“女杀大人,我真怀疑惜寒神君是不是自荐枕席了,让你如此惦念着他。”话毕,蒙面女又似是自言自语地笑道:“哎哟,我都忘了,女杀大人不爱男色。”
女杀眼神料峭娇媚一笑:“倒是比不得你会享受,既能在我的榻上百媚千娇,又能与殿下鸾凤和鸣。”
蒙面女见女杀笑得人畜无害,似乎心生怯意,两只脚已然悄悄后移,似乎随时都要遁走。
女杀突然将惜寒推到了前面,逐字逐句道:“惜寒神君,宗主有令,右护法朝三暮四、包藏祸心、吃里扒外,见者即可绞杀!”
蒙面女大惊失色,露在外面的眼眉紧蹙:“宗主好手段,眼见着大功即成,便开始向自己人下手。只是女杀大人,你真的能一直忠心么?宗主今日可取我的性命,明日也可取你的性命,你真的甘心吗?”
女杀凛然一笑:“如果宗主手中有能取我性命的人,那便是我技不如人死有余辜。”
蒙面女啐了一口目露凶光:“既然如此,今日我便先取了惜寒的性命,拉个垫背的也不错。”
惜寒的前襟已被鲜血染透,李奉玉实在是瞧不懂这三人到底在玩什么戏码,但目前的情况就是惜寒神君快要被玩死了!
她按下天机在窗口犹豫不决,如果这是个钓饵的话,她一旦出了这个窗户绝无可能逃脱,她的确想策反惜寒神君,但她可不想无意间成为无尘居的拖累。
“哎呦,小公子,这么冷的天你开着窗户做什么,外面打打闹闹的多危险,看这热闹作甚,快关上!”跑堂的一嗓子吼过来,声音大得震耳欲聋,女杀忽然抬头往上瞥了一眼。
WC,你故意的吧!
李奉玉抱剑滚倒在地滑出六七尺远避开窗口,撑地起身之时,但见一道寒光扫面而过,女杀已腾空至窗前一鞭将她卷出窗外。
“玉玉,这么久不见,你都不想姐姐的么?”女杀一把搂住李奉玉的腰,二人将将落地便迎来蒙面女一记横扫的剑气,如薄刃划过面颊,真特么疼。
惜寒一刀挡去却被震倒在地!
女杀听得李奉玉「嘶」的一口凉气便将她护在身后:“玉玉不怕,有姐姐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第125章
血河之梦
李奉玉摸不清女杀究竟是何用意,但绝不敢相信这个变态反社会的鬼话,离了女杀的手之后便疾速后撤,却在电光火石之间瞥见女杀一鞭子抽向了惜寒神君!
WTF!
你们到底都是哪头儿的?
惜寒挨了一鞭脸色难堪,口中鲜血喷涌:“女杀大人,惜寒哪里有错,竟要遭此毒手?”
女杀莞尔一笑:“既有奉玉君在手,你们两个的死活,与我何干?”
李奉玉:就他妈离谱,我到底是啥金贵东西,值得你们自相残杀?
蒙面女冷笑,飞身直扑过来,手中那把窄剑突闪青光,霎时间卷起无数沙砾瓦块石子如一股漩涡直直冲向李奉玉:“既如此,我便先取你性命!”
飞沙走石之下,女杀与惜寒神君的身影被掩得雾蒙蒙的,只见几道寒光乍现!
李奉玉站定身形,但以天机迎着那沙石龙卷凝神一挥,一道剑气顿时打落漫天沙石。
她掀起外裳蒙了头便要趁着这灰蒙蒙的烟雾逃脱,却听见惜寒神君一声痛苦的嘶吼,一个回首却又迎上那柄闪着青色灵光的剑刃。
李奉玉挥动天机格挡,倒是让蒙面女颇为意外:“你这丫头什么来路,这把剑绝非凡物!”
“我是你奶奶!”真是哔了狗了,她们之间什么仇什么怨,这蒙面女为何一定要致她于死地?
蒙面女快到晃影的连续劈刺打得李奉玉连连后退,她咬牙接下一直坚持到蒙面女喘气之余,一剑冲去之时忽然压低剑尖一挑,蒙面女一个微仰后撤两步,李奉玉旋即俯身扑去一剑将蒙面女压下!
两把剑刃横竖交错,李奉玉双手握剑,一身巨力将蒙面女压得动弹不得,眼看着天机已经将蒙面女的剑刃逼到她的颈间,蒙面女的脖颈上已经划出一道血线!
李奉玉莫名兴奋间忽然听见惜寒神君气若游丝的一句问话:“女杀大人,奉玉君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宗主如此上心?”
“呵呵,你去死吧!”
只听得女杀一声冷笑,手中长鞭煞气环绕,惜寒神君浑身浴血已动弹不得。
真是遗憾啊,还没有找到素音。
惜寒神君等待着女杀摄魂鞭的最后一击,却意外地等来了李奉玉的飞身一挡!
身前的人神情扭曲,口中鲜血喷涌,整个身子颤若筛糠!
李奉玉翻身站起,手中天机瞬间化为一把玉珠一把抛出,女杀掩面后退,神色略有讶异。
散落的玉珠回旋至李奉玉手中,她忍住周身如凌迟一般的剧痛将天机化为一根黑金相间的长棍,左手徒手接了那呼啸而来的长鞭,右手随即将长棍搭上鞭子,旋转几番便将那长鞭绞在棍上,一个顿臂将女杀扯得往前疾行两步。
右手被鞭子裹在棍上,那鞭子像蒺藜一样刺得她浑身剧痛,又仿若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一呼一吸如同一道利刃在胸腔中来回穿梭,她忍着如撕裂般的剧痛撑起长棍空翻而起,反挑棍梢向着女杀横扫而去。
长鞭被长棍牵扯着将女杀拉到了李奉玉身前,眼看着那长棍就要扫过女杀,后方突然飞来一支短剑打到李奉玉的右臂,右手一麻忽然松了长棍,女杀的鞭子倏然而解。
女杀娇媚一笑:“小美人,想要姐姐过来你勾勾手指就好了嘛,何必如此粗暴的拉拉扯扯呢?”
疏星云飞身落地将李奉玉一把拉到身后:“玉玉,你怎敢徒手接那摄魂鞭,你不要命了?”
话音未落,疏星云一双鸳鸯剑已握在手中,右手长剑挡在身前,左手短剑护在腰间,一息之间已与女杀缠斗起来。一长一短双剑合璧,竟将女杀的长鞭绞成了结。
李奉玉浑身如烈焰焚炙,痛不堪言!费力往后面看到神志昏迷的惜寒神君靠在墙根儿底下,那蒙面女不知何时已遁去。
疼!心如灼烧,似乎胸腔里有什么要炸开一样,整个人像要被烈焰吞噬,李奉玉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逐渐丧失意识。
朦胧间听得英武、青焰和月流魄也赶了过来,她长舒一口气,终于安心地合上眼睛。
她像是坠到了一个熟悉的梦里,四处都是猩红的血,仿佛一条血的河流。
她在血河中沉沉浮浮到筋疲力尽,但仍顽强地保留着一丝理智不肯沉溺。
她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自己,这不过是一个梦,赶快醒来,醒来一切自然会好。可是,那血河像是没有岸一样,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靠边的地方。
梦里的她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从前的她很擅长摆脱噩梦,她花了好几年时间练成这门绝技。
她可以十分精准地控制自己的梦境,只要在梦中遇到一丁点儿让她感到危险,哪怕只是一点可能使她窘迫的情形,她都会立马截断那个梦,完完全全地清醒过来。
可到了无化境之后,她的这门绝技失效了,尤其是这个血河的梦,猩红的血就像那逐渐压下来的天幕一样,带着一种骇人的力量侵蚀着她,似乎要将她碾碎,或者说那力量似乎想要将她裹挟其中,使她臣服于它,可她本能地抵抗着。
李奉玉在梦境中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杀机,一股掠夺式的杀机。
如果她松一口气就会失控,她如果失控,必然会被那力量左右。
她抵抗的很辛苦,因为那力量中蕴含着杀戮的引诱,莫名地让她心动,可她不想变成怪物。
梦中的李奉玉以玉簪狠狠地刺向手臂,那虚假的疼痛终于令她爆发,一把挣脱了那无限的纠缠。
她睁开眼睛见灼无咎守在她榻前又熬红了双目,忍不住伸手捋了捋他的眉毛:“主君大人不要皱眉,这样不好看。我喜欢眉宇舒展的、丰神俊朗的主君大人。”
青焰悄悄地长出一口气将人往外哄:“行了行了,这还能打情骂俏呢,死不了。”
月流魄他们往外出,惜寒神君偏偏扶着门框往里进,灼无咎倒是允了他进去。
惜寒神君向灼无咎行了拜礼,满是愧疚地望向了李奉玉:“奉玉君,你为何不独自逃命去。女杀的摄魂鞭,即便是帝君徒手接了也会伤到神魂,你——”
第126章
她本是天机神女
李奉玉一动便是浑身剧痛,「嘶嘶嘶」地吸着冷气坐起身来,却觉得整个人内里空虚,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空壳子一般,心神好像都悬在空中。
她压了压心口截住惜寒的话:“惜寒神君,我既有意与你相交,自然可以命相救,这便是我的诚意。如今,有关你的身份,你也该向帝君据实相告了吧?”
他奶奶个腿儿的,我要是知道小玫瑰那鞭子那么厉害,打死我也不敢徒手接啊。
但在鹤泽那次,小玫瑰的鞭子也没伤到我,难道法器的杀伤力还能自主控制的?那我可得好好研究下天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