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玉在心里碎碎念一番,一脸诚恳地望着惜寒神君,终于等到了他的点头。
结果这人直接给灼无咎跪了:“君上,惜寒正是鲛人族的世子,素寒。臣隐瞒身份正是为了寻找失踪多年的王妹素音,如今已有眉目,但我兄妹二人已陷入一场阴谋无法脱身。
这场阴谋如果得逞,整个无化境都会天翻地覆,所以臣才处心积虑地接近奉玉君,想要通过奉玉君与君上谈一点条件。”
灼无咎面无表情:“世子好胆量,居然想和本君谈条件。”
惜寒伏在地上不肯起身:“君上若能屈尊与臣相谈的话,臣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片刻的静默,房中静得能听到李奉玉那急促的呼吸声,灼无咎扶着她躺下转眼淡淡地看惜寒:“世子先讲一讲那南面的神秘宗主,其余的事情,往后再说。”
惜寒思虑一番后徐徐道之:“无相宗。至于宗主是何人,臣至今没有见过。宗内规矩极为严苛,所有人都是单线互连,臣只知道他们在谋划一件颠覆无化境的大事,其余的亦无所知。”
灼无咎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世子卧底那么久,除了王女的消息之外一无所知,你拿什么来和本君谈条件?”
惜寒咽了口口水:“此事,奉玉君知道些始末。臣来接近君上,本身也是女杀的计划,只是不知为何女杀见了奉玉君之后突然改了主意要杀臣。如今,女杀没能带走奉玉君,臣这颗棋子,她绝不会抛掉。”
李奉玉听得难受,只觉得这个事情逻辑有问题:“你们都撕破脸打打杀杀了,她来寻你,你就继续给她卖命?别告我说这回是你们的苦肉计,那我现在就提剑杀了你!”
话说得急了些,她的头也跟着晕起来,整个人有些发昏,但仍强撑着想要听听惜寒怎么解释。
惜寒苦笑一声:“臣身中乌骨剧毒,解药在女杀手中,自然得顺着她。”
……
疏星云眉头紧锁,青焰他们也一眼不眨地盯着那郎中,把个老人家给盯得脊背生凉,末了颤颤巍巍道:“这摄魂鞭之伤本就无解,只能通过汲取灵力修炼来弥补神魂。夫人身无灵力,神魂受损,虚弱至极,如果不能汲取灵力的话,这伤会生生将人耗尽!”
众人不语,灼无咎沉默地挥了挥手:“宗宫在册的郎中都找过了么?无一人可解?”
房中是一片静默,只听见灼无咎将拳头握得直响。
门外有侍女轻声来报:“阿倦哭闹着要进来。”
“进……”
灼无咎颓然地握着李奉玉的手神色疲惫,犹犹豫豫地望向架子上她那她腰封上挂着的乾坤袋,他知道她总将天机所化的玉簪放在那里面。
天机,天机可渡给她灵力,那是种特别的灵力,常人感应不到,只有李奉玉能受得。
是了,唯有天机可救她。
青焰突然摁住灼无咎伸向李奉玉乾坤袋的手,其余人也紧张起来:“君上,天机是福是祸都未必,你忘了上次玉玉她——”
“娘亲身为天机神女,用天机救命理所当然,是福是祸都是娘亲的命。”阿倦已跳到李奉玉枕边,小嘴壳一点点地梳理着她鬓边的碎发。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阿倦如此严肃地和他们说话,往常他们只当他是小孩子随心乱说,此刻却突然意识到阿倦或许知道,抑或是能看出些什么。
灼无咎正正神色看向阿倦,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难过的情愫,似乎想要退缩,可他想知道李奉玉与天机究竟是什么关系。
“阿倦,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该来的总会来,一直这么云里雾里的等待也不是办法。李奉玉与天机的关系,最差也不过是因为某种机缘共生,那又怎样?
阿倦抖了抖羽毛,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豆豆眼扫视一圈:“阿倦虽然年纪小,但阿倦是青鸟。”
小小的青色团子又看了看李奉玉:“阿倦虽然是还未修出灵体的青鸟,但也能嗅探灵力,这是我们青鸟的禀赋。阿倦看得到阿娘身上有灵脉,她的灵力与常人不同,她不是你们说的肉体凡胎。”
灼无咎面色一沉:“阿奉有灵脉在身?”
阿倦焦灼地原地转圈圈:“阿倦太小,看不真阿娘身上的灵脉究竟源自何处,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娘与大家不一样,不能吸收外在的灵力修炼。
但是阿倦能探得到,阿娘的灵脉与天机卷一脉相承,娘亲本就是一件灵物,是与天机卷和御笔一体同源的灵物。”
月流魄顿时白了脸,连说话的语气都微微颤抖:“阿倦,你是说你娘亲本就与天机卷和御笔是一体的?”
灼无咎陡然松了李奉玉的手,神色晦暗不明。疏星云下意识地看向那昏迷的李奉玉,胸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阿倦没有发现众人神情莫测,只开心地笑叫起来:“对啊,所以阿倦一早就说了嘛,阿娘真的是天机神女,可与日月同寿。”
灼无咎默默起身取了玉簪放进李奉玉手中,玉簪灵光悠悠,约莫一刻后熄了韵光,李奉玉虽仍在昏迷中,但肉眼可见的呼吸平稳起来。
众人沉默不语,但见灼无咎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去。
青焰一声长叹,神色不忍地望了一眼一切还蒙在鼓中的李奉玉,这丫头醒来后可如何是好!
众人心情沉重,却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女杀对奉玉穷追不舍,难道就是那宗主觊觎她能驾驭天机的力量吗?
他们对奉玉的心思,是想收为己用,还是要除之而后快?
第127章
冷淡
书房里已堆满公文,灼无咎坐在案几前眉头紧锁,笔尖上的墨已在纸张上洇开一片。侍女来换了两次炭盆,但他仍觉得房中冷若冰窟。
他突然想起无尘的失踪,他一直以为无尘或许是带着御笔利用渡引使可行走于大界的禀赋打开无化境边界逃到其他世界去了。
无尘可能逃到了人界,与李奉玉有过交集,李奉玉得了这天机,故而被渡引使带入无化境。
可他万万没想到,李奉玉竟然与天机一体同源。这秘密一揭开令他毛骨悚然,难道是天机卷吞噬了无尘,将他炼为魂心修得正道,这才跳出个李奉玉来?
那李奉玉究竟是什么人呢,他该如何与她相处?
这种疑心一旦起了个头,便像夏日里的藤蔓只消几个日夜便长得枝枝蔓蔓,将心头蒙的不见一点光亮,李奉玉能下榻后也莫名地觉得灼无咎对她好像冷淡起来了。
青焰他们见了她也总是一副揣了个炸弹的模样,对她分外关怀,温柔的似乎有些小心翼翼。
搞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难不成她被摄魂鞭伤及根本,如今的好转只是回光返照,她马上就没几天活头了?
李奉玉以为灼无咎是生气她私自接触惜寒神君使自己身犯险境导致受伤,又或者是生气她替惜寒挡了鞭子吃醋?
这个事情虽然她有充分的理由去解释,可换位想一想,如果灼无咎为别的女人以命换命的话,她肯定也会吃醋生气。
所以,她的出发点是好的,有一定收获,也没让其他人受伤,但她的行为伤害到了灼无咎的私人感情,她有错!
她有错,自然便矮人一头,见了灼无咎也乖巧许多,甚至明目张胆地去讨好他。可灼无咎似乎生气得厉害,不太吃她的殷勤。
李奉玉有些难受,反思许久后认为这件事情她做得不漂亮,她虽然保住惜寒神君,换来了他的信任,但这份信任还不是很充实。
青焰他们倒是跟她讲了惜寒神君与灼无咎商讨的结果,那神君希望灼无咎南下剿灭无相宗,交换条件便是放他们兄妹一条生路。
毕竟他们牵扯其中也做了许多坏事,无相宗覆灭之后,还要助他夺回鲛人族的王位。
但是,惜寒神君还没有拿定主意是否要做他们的内应,他还需要继续考虑。
彼时,李奉玉尚在昏迷中,生死未卜,惜寒神君又不太信任其他人。
临走时,他留话给李奉玉,希望她能理解他的犹豫。
李奉玉无语问苍天,我很想理解你,但是我可能快要死了,你能不能缩短下考虑时间?
转眼腊月已过去大半,李奉玉孜孜不倦地讨好灼无咎这么多天还是没能让他消气,二人单独一处的时候,灼无咎对上她笑靥可掬的脸总是有意无意的回避,连说话也正经许多。
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宗宫,连总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小侍女都瞧出他们之间的生疏,甚至还劝她去哄哄灼无咎。
李奉玉泡在浴桶里闷闷不乐,添水的侍女忍不住又来劝她:“夫人,君上夜夜过了子时才熄灯,辛苦的很,你何不过去陪陪君上?君上想必也盼着你去找他呢。”
嗯?这小姐姐话里有话呢。
“你怎么知道君上他盼着我呢?”李奉玉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一会儿要用香,灼无咎特别喜欢闻她身上的木樨花香。
小侍女往门边一看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们好几次见君上在夫人门前站了好半天呢,想必是夜太深了不愿打扰夫人才没有进来。”
李奉玉忍不住嘴角上翘,这样啊,那好吧,今夜我去找他!
她捱到亥时末听着所有人都差不多歇了,闻一闻自己手腕间的香味已柔了下来,便换了一身美人祭的里裙披上雀裘敲响了灼无咎卧寝的门。
开门的人眉眼一亮,却在眨眼之间又灰了下去,李奉玉脸颊冻的发白:“主君大人,你不请我进去吗?”
灼无咎心绪乱摇,本想一口回绝让她赶快回去睡,却又鬼使神差地一把将她拉了进去立马推到炭盆边坐着,说话语气却冲得很:“数九寒天的你大半夜穿成这样也不怕冻死?”
李奉玉一时语噎,这人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心头似乎被大棒敲了一下,闷闷的,底下掩着些隐隐的疼,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卑微了?可转瞬之间又说服自己,这是她爱的男人,她有错在先,是该先低头的。
她忍住一点难过主动握住了灼无咎的手,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太凉又立马抽回来,仿佛怕凉到了他。
灼无咎坐着不动,她抬起他的手臂钻进他怀里靠着拱拱他的下巴:“主君大人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私自行动让自己身陷险境,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搭在她背上的手没有动作,就那样自然的捶着,一点都不像要主动搂紧她的样子,李奉玉心中突然发慌,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此刻根本没有想要与她亲近的心思。
她不肯死心,自顾自地嗅了几下:“这时节怎么会有木樨花的香味,我看主君大人房中也没有熏香。”这人不接她的话茬。
罢了,再努力最后一把。
李奉玉坐起身来转向他的胸膛,上半身微微贴向他,双臂攀上那挺拔的肩背,娇娇甜甜地拉起话题:“无咎哥哥,你要不要闻一闻我身上有没有沾染到木樨花香?”
灼无咎依旧一动不动,也不言语。一股清冽的木樨花香扑向他的鼻子,他垂眼看着她白皙的肩颈,喉结微微滚动。
那香味正从她颈间耳后散发出来,甜得他的心忽然活跃起来。
李奉玉这般主动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隐隐地想到了一个不好的局面,心里顿时冷了下来,颓然地松开了他的肩。
她突然坐了回去,香味又变得隐隐约约。他蠢蠢欲动的心好像收到了一个赦免的讯号,逐渐平静下来。
灼无咎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李奉玉倏然起身连雀裘都没有披,只着一身单裙开门疾步而去,他苦恼地看着那一片美人祭的裙角扫过门缝消失不见,胸中似乎被插了一刀难受得紧。
可是,这能怪谁呢?往他心上插刀的人,正是他自己啊。
第128章
卑微
腊月二十三正逢休沐,李奉玉执意要回无尘居,宗宫里太多眼睛,她纵然已经混熟十二司,却更喜欢忙完一天后能独自休息一阵,身后跟着两个小姐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享受不了被人伺候的福分,总觉得自己太堕落了太腐化了。
众人不假思索地支持她,这丫头最近的日子不好过,能哄几天是几天吧!
李奉玉一点也没歇着,从前她对过年的期许也就是能放几天假休息休息,如今身在异处却格外地思念那些无聊的传统。
她一整日都在打扫擦洗,房后灶上烧了一天的热水,屋里的炕烫得坐不住人。
推牌的几个人屡次三番地跳起来出门凉快一下,英武忍不住和青焰嘀咕,是不是小玉玉发现他们瞒着的事情了,今日有意「烤」他们?
月流魄拿了垫子铺在身下意有所指:“玉玉又不是傻子,发现真相也是早晚的事,也不知道君上究底什么打算,难道就这样冷着玉玉让她先冷心?”
疏星云烫得站起来直踏脚,一边摇扇子一边一派从容道:“这是男人的惯常想法,一别两宽这种话让姑娘先说,多少能保护一点姑娘的面子,自己心里也能少一些愧疚。”
呵呵,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难道还要夸君上挺贴心?
青焰默默地灌了一口茶水,一把将来回跳脚的疏星云给摁下来坐着,推牌的心情被搅了个稀碎。
「哐啷」一声李奉玉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端起炕上发好的面,却觉得这几位神情恍惚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临出门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说什么秘密话题呢」,竟让英武咬了嘴巴!
她也没太放在心上,只钻在厨房里和二茬忙活到天色渐暮,足足烙了一筐的饼!
众人也不知她其中用意,李奉玉只用一句家乡风俗打发了事,大家便猜测着她多半是因为受了冷落而找些活儿干来消磨心中委屈。故而晚饭时一个个都特别给面儿,鲜汤送饼吃得肚溜圆儿。
饭后却瞧着李奉玉在灶边供了一碟子饼还上了香,倒挺像回事儿的,只有英武突然压低声音说了句:“玉玉不会是给君上供的吧?”
几个人登时垮了脸赶紧把这蠢瓜拉回屋里摁床上蒙了被子,赶紧睡去吧你,一张嘴就让人接不上话。
阿倦一整日都和张三在一起兜风,兴许是玩得太兴奋,直到大半夜竟都不能入眠,叽叽喳喳地在李奉玉耳边嘀咕个不停。
李奉玉也被阿倦吵得精神起来,转身与阿倦眼对眼地盯着:“阿倦,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大家都有点怪怪的?”
阿倦转转眼睛答非所问:“君上心里有结,所以娘亲受委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