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月流魄一巴掌打得英武眼冒金星:“你正经点吧,这事儿也是能调侃的?没瞧见她心里正难受吗?”
难受?那女人也会难受吗?
书房里的人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心里恨恨地诅咒起来,最好刮个漫天狂风,让她一个都捡不到!那才能真的让她难受吧!
昨日那般情形,她居然就是那样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原来她说的放下了居然是真话。
这女人真是绝情,他努力着想要克服自己的执念去挽回她,把她从无尘的影子中剥离出来,好好爱着她、疼着她、护着她,可是她一句「放下了」就将他堵得严严实实。
她凭什么那么轻易地放下?他不同意!
夜幕低沉,李奉玉洗浴过后换上了特意带来的红裙子,在笼箱中翻找半天终于找到几条宽一点的发带,随意编织成一条背带将乾坤袋斜挎到了肩上。
不管做什么事情,安全都是第一位的,乾坤袋里装着她所有的武器和钱财,但凡她醒着就绝不能离身。
嗯,该带的都带上了,准备出发。
刚迈出一步,身后的笼箱突然翻了,里头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她蹲下身去一把搓起来那乱七八糟的东西往里扔,却突然摸到一个黑色的小长盒子。
李奉玉愣住了,这个盒子她随身带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给别人看过,更不会借给别人玩儿。如今再看见竟恍如隔世,好像那东西曾经消失了一样。
可她知道,它一直都在。
盒子里是一支口琴,几十块钱的便宜货,音色一般。是那个被骂「破鞋」的女老师送给她的,这是她最珍视的一个礼物。
她将口琴装进乾坤袋中,脚步轻快地出了南里直奔海边。
深夜的海风吹得人浑身发黏,虽然有些湿热,可她这会儿穿得清凉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有风好起火,沙滩上也不怕火势蔓延,她一点都不用担心惹祸。
元宝燃烧的灰烬随着细碎的海风刮向了不知归处的海面。还有些写着她绵密悠长的老少女情绪的家信也随着波浪漂向了远方。
远方是什么地方?这里的大海也会尽入归墟吗?
火渐渐地熄了,她看着最后一缕烟散尽才起身漫无目的地在海边散起步来。
月亮圆了大半,飘飘洒洒的清辉将海面映得波光粼粼,像她那起伏不定的心绪,混杂着无数的感知,有思念、懊悔、怨恨、遗憾、愤怒、无奈、难过……
唯独没有满足,那些粼光下的水才是她真正的内心,不知何时就会风起浪涌,将那一切表面的平衡和安稳都冲得支离破碎。
她讨厌自己这般低沉,她应该是放肆而洒脱的,可她好像开心不起来了,她不会撒野了。
哎,不是有句话说么,初恋大都没有好结果,奶奶应该不会骂她没用吧?
鞋里灌满了沙子,她脱了鞋拎在手中坐到一块大石头上歇息,打乾坤袋中取出口琴随意地吹着。
那些怀旧的曲子此时听来更像是隔世的催命符,熟悉的音调响在她耳边,更催得她难受。回去,怎么回去?她还回得去吗?
海风卷着断断续续的调子吹过来,灼无咎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乐器声音,也没听过这样的曲调。
但却从那悠扬的调子中听出了婉转悱恻的忧伤,如月光流淌在冰面上一般,无处收敛。
她又在想家吗?
他远远地隐在海边的林木丛中,陪着她把这绵长的海岸线走了很远很远,终于在天色微明时返回南里。
心中却烦乱不堪,他的阵脚早就乱的一塌糊涂了,如今竟连头绪都理不出来。
他也想问问自己,你是真的想挽回阿奉吗?还是不甘心作怪,就是不想让她离开?
他回答不出来。
其实,回答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答案了。他只是不甘心罢了,如果执念再次折磨他的话,他还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开。
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不想放手。
……
悬冰崖……
疏星云敛着气息再次偷偷地想要下崖底窥探一番,仍然被那该死的重重结界给拦住,这帮宗徒们怎么永远都没有松懈的时候呢?
他怏怏地沿着小道往上走去,冷不丁跟一人撞了个满怀,险些栽倒,起身之时却发现自己袖子里多了一个小纸卷。
这人是谁?
他不动声色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回到睡觉的大铺,翻过身就着昏暗的火把光看清了纸卷上的字。
“崖底即镇压上古凶神相繇氏之法阵,阵与血池一体,恐已被无相宗所破。留待来援,不可轻举妄动。”
疏星云拉拉青焰的袖子,压低声音道:“神君来信。”说罢悄悄将纸卷递给了他。二人看过后,略以灵力催发,这纸卷便消散无影。
原来神君在外面的进度也挺快,如此一说,这悬冰崖就是传说中的帝台封印,难怪神君不肯直接动手毁了这破山崖一了百了呢。
还有那传信的家伙是怎么混进来的,惜寒神君知道不知道,那人可靠不可靠?
不过神君既然让等着,那他们就继续窝在这里,等来日便可里应外合地一把灭了无相宗。
至于这凶神相繇氏么,干脆再多修几座台子再给他镇回去,省得总有人惦记!
酒肆的三公子有些日子没在外头晃悠了,来打酒的姑娘们意见很大,无奈,三公子只好出来营业一下。
却见人群中一位俊俏的女公子一把扇子摇得风流怡人,遥遥地调戏他道:“呦,你这个长脸金毛今日舍得出来见人啦?”
三公子一个白眼抛过去,转身便接住了女公子飞过来的扇子:“三公子,好扇赠佳人,你可千万别扔啊——”
第191章
兵分两路
张三心领神会,挑眉一笑将扇子揣进了怀里。
不多时南里已收到信报,五月十八,右护法将再次转运一批幼童到悬冰崖。惜寒神君不好抽身,故托了春辞转交过来。
月流魄转眼看了看发呆的英武,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么能干的小少主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就眼睛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春辞是用什么法子在悬冰崖那边来回出入的,下次见了得好好问一问。
与此同时,酒肆又收到了眼睛的新信报,张三看了一眼后立即跳起来打后门冲了出去,这消息至关重要,他得亲自送到南里!
说实话,这一封信报来得真是时候,眼睛们发现了柳如絮的藏身之地,居然就在思云坊的下面!
原来真是海下宫室,难怪他们找了这么久都毫无头绪。此前他也考虑过净无是鲛人族,他们藏在海中也不一定,可要想在海上找到一个隐藏的入口谈何容易?
不料盯了这么久的思云坊和东三里港口还是有收获的,这不就找到无相宗的老巢了么!
五月十八近在咫尺,海下宫室的情况不明,灼无咎沉思半刻后吩咐道:“流魄,英武,此次你们不要单独行动,带上三十翼手,此次务必要生擒右护法。”
所谓翼手,实乃兵武司训练出来的一品军士,俱为羽族,可飞翔,善战,至死不降。
他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奉玉和不归缺乏经验,此次就跟在本君身边去探一探柳如絮的海下宫室,微生映南也会前去协助。”
“待我们拿下柳如絮,立刻前去悬冰崖与你们汇合。”
“我我,我,我呢?”阿倦扑棱着翅膀着急得叫唤起来:“我也要去。”
九真悠闲地晃了晃尾巴,懒洋洋道:“阿倦乖,跟姐姐一起看家。”
此话正合灼无咎之意,他们都撒出去的话,南里岂不是如无人之地?
九真小帝姬和阿倦打打杀杀不行,看家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也不容阿倦分辨就直接定下了。
几个人兵分两路当下就要出发,李奉玉对上次失利心有余悸,忍不住叮嘱月流魄道:“姐姐,小心右护法。”
月流魄揉揉她的头发笑得温柔和煦:“乖,不怕,姐姐给你报仇。”
说罢顺势望向了灼无咎:“神君,看好我家小朋友。”
李奉玉的阴霾心绪一扫而光,瞬间八卦起来:“姐姐,最近跟不归都聊了些什么啊,你想通了?”
月流魄无奈地瞪她一眼,挥手把一边等的望眼欲穿的月不归给叫了过来:“跟好神君,等我回来。”
哇哦!你们有秘密!
李奉玉带着一脸我看穿你们了的神色,悄咪咪地退到一边去和阿倦玩儿起来,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豁然开朗。真好,流魄姐姐以后也有人疼了呢。
天色晴好,万里无云,一路上都是花香,最后的对决终于要来了吗?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待拿下那柳如絮便可知道她身上的秘密,她是不是就能解了噬杀之心,还有天机之力,然后就能回家吗?
回家啊……就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他们照顾了她一年呢。可是,她终究不属于这里,回家才是对的吧。
灼无咎看着李奉玉合眼歇息的样子倒是舒展的很,一时不解她为何在险情面前还能如此淡定,难免后悔没带九真来,但约莫可以看出她此刻心情不错。
再看月不归,也是满脸欣慰,似乎他们正在出门闲逛。
他略有些心塞,暗叹着这些孩子们可真心大,却也只能闭上眼睛略作休息。
思云坊如今有了新的花魁,还是老规矩,每月开放一日琴会做消息交易。
只是这新花魁怕还是无相宗的弟子,只要灼无咎一行人进了大堂,柳如絮那边必然很快就会知晓。
入口会在思云坊内部吗?
他们都是熟脸了,进去探查的话难免打草惊蛇,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月不归,月不归瞬间涨红了脸:“看我干嘛?我可从来没逛过窑子,我没经验。”
微生映南一手揽住月不归的肩膀哄道:“不归啊,你是个男人了。男人嘛,偶尔来消遣一下也很好嘛。再说了,这事儿又没背着流魄君是不是?”
月不归仍然红着脸不肯答应,微生映南只好继续放大招:“小子,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流魄君的魔音律是不是早就教给你了?流魄要是知道你身怀绝技还扭扭捏捏的,恐怕——”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就知道拿长嫂来吓唬我。”月不归终于唤出自己的法器来,原是一支质地温润的玉笛,他将笛子挂在腰间顺了顺心绪,乐哉悠悠地进了思云坊。
李奉玉撇撇嘴:“小伙子挺上道嘛,魔音律一出,花魁还不是手到擒来?然后再以美男计攻略花魁,套出海下宫室的入口,完美!”
灼无咎十分不顾形象地斜了她一眼,一天到晚净想着些歪门邪道!
论说歪门邪道嘛,那还得看无相宗!
这厢惜寒神君带着一众宗徒终于挖到了悬冰崖底部,青焰几人只看了一眼便心中大骇,这血池中施有一个吞噬的法阵,它竟然是活的!
看来君上预料的没错,无相宗已经破了帝台封印的镇压法阵,如今这血池居然活了过来,那相繇氏出世亦是指日可待。
血祭童子的法阵已与这血池合为一体,血池中隐隐约约地游弋着一条巨蛇,无相宗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
两列人簇拥着右护法下到了血池一侧,只见她以匕首划破手掌向着血池甩出一道血线,那些落入血池的血滴瞬间如冷水入烹油一般翻起了刺耳的血光,整个血池如沸水般翻腾不止。
青焰蓦地眸光一凛,那翻涌的血池中竟爬上来了数个高大的……只能说勉强有个人形的东西。
八十!居然有八十个!
右护法突然阴测测地笑着对随侍说道:“阴傀儡可以一当百,此番若是再失手的话,你们就自己跳下去以死谢罪吧。”
惜寒神君大惊,他们何时炼化的阴傀儡?
糟了!无咎帝君还不知道阴傀儡的存在,怕是要轻敌大意了!
第192章
圈套
青焰三人更是急得直冒火,这活血池中乃是相繇氏的精血,这上古凶神炼化出的阴傀儡,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想来无相宗用来控制那些城主的碎魂咒,便取用了这血池中的精血。
这哪里是什么凶兽,这是凶神啊!如果杀不掉的话,那些城主就要全部折进去!
不行,如果君上他们追查到这里的话,怕是难敌,一定要想办法传信,提醒君上自兵武司调兵遣将来,此次绝不可冒进!
至于这血池,尚不知其毁掉后会引起什么后果,他们也不能肆意妄为,务必要坚持到拿住无相宗宗主。
右护法带着阴傀儡走了,惜寒神君带的这批人仍被关在这里继续挖凿,整个山体还有一部分没有挖空。
届时如果悬冰崖崩塌的话,可能谁都跑不出去!哪怕是为了自己将来能够生还,也要坚持到底。
孤影急吼吼地直扯疏星云的袖子:“云叔,今日已是十八,怎么办?”
惜寒神君只默默地在一旁监工,手上自然也没闲着,一边凿石头一边静静地等待着,不多时便有一人晃悠着转到了这边。
来人蒙着脸只能看见一双眼睛,打他们身边转来转去地看了好几遍,几人立马噤声埋头干活。过了好半晌,这人终于离去,且再也没有回来。
疏星云松了一口气碰碰孤影的肩膀:“别慌,信已经带出去了。”
“嗯?怎么带的?”孤影四下里瞧了一圈,惜寒神君还在那儿凿石头呢,谁传的信?
疏星云敛着气息压低声音道:“方才过来巡视的监工,是听着左护法凿石头的节点过来的,他可以传信给君上。方才左护法已经跟他通过气了。”
听闻此言,孤影才松了一口气,默默地在心里算日子,这回如果取消行动的话,下回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怕是要累死在这里了。
情况紧急,春辞也顾不上会不会引起人注意,离了悬冰崖便直奔南里,结果却扑了个空。
无清神君去探柳如絮的海下宫室去了,月流魄和英武已经前往转运必经之途提早埋伏,他们的信报来迟了!
来不及去寻无清神君了,春辞直接奔走去找月流魄,一定要赶在右护法之前让他们取消行动速速撤离。
蜿蜒曲折的山道上阴风阵阵,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打杀声遍及崖间。
春辞心里一紧,无相宗居然提前行动,月流魄他们怕是才到此处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这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