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喜烛迎亲,没有凤冠霞帔,没有三拜天地……这般的洞房花烛之夜,实非我所愿,绮儿,委屈了你……”
他明面上做不了她的夫君,擎天守护为她遮风挡雨;她也当不了他的妻子,娇守后宅为他执掌中馈。
若是说委屈,实在是不知谁委屈的更多一些。
沈浓绮头脑正昏沉着,只仿佛身在梦中,但似乎听出了此言语中的愧疚之意,下意识摇了摇头,仰着头去探他的嘴唇,“胥哥哥,我不委屈,同你在一起,我很欢喜。”
语调带着疲累无比的沙哑和慵懒,为此话增添了几分缱绻。
周沛胥迎上去轻啄一下,垂头瞅她,她脸上的红晕还并未散去,额间还沁了些许汗珠,两条修长且白嫩的胳膊,原是伸出了凤凰金丝被外,揽住了他的脖子,可许是疲累极了,没过了没多久,那两条胳膊就垂落了下来,呼吸均匀,俨然是沉睡了过去。
原是应该多抱她会儿的,可思极他身中媚药还未善后,宫中或许还会出其他岔子,只能不得已抽身离去。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将她的胳膊安妥放进了凤被之中,仔细将被子掖好,这才穿戴整齐出了景阳宫的寝殿。
二人弄出的动静不小,袖竹与弄琴一直守在门外,自然是听见了那些引人遐思的声响,好在内殿宽阔,传不到外头去。
周沛胥挪步而出,对婢女吩咐道,“娘娘方才受累了,如今正睡得正香,若无旁的要紧事,最好让她好生安歇,待一个时辰之后再唤醒她。”
两个婢女红着脸互相对望一眼,然后点头应是,便准备退下。
此时,只听见内殿宫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禀告皇后娘娘,太和宫丢失宝物,皇上下令搜宫!还请皇后娘娘打开宫门,让卑职入殿巡查贼人!”
成华殿。
那媚药是张银星花费了重金,费了许多周章,四处寻关系才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得来的。
那西域商人道,那媚药药力强劲,来势凶猛,男子只要沾上一点,便会立即起效,若是面前有一个女子,男子定然理智全失,任那女子是何人,都定会强势撩起女子裙摆,不管不顾大肆阀鞑一番。
她原本还不信,为保稳妥,还提前试过,将药下在了个交班的侍卫水中,结果第二日便听人说,那侍卫下了值之后不知怎的,一时欲火焚身,甚至未曾捱到回家,在路上便抓了个女子进陋巷中用强,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费尽心计,将药下在了周沛胥每日定时吃的皇后糕点中,又买通了侍卫,藏进了成华殿的侧殿之中。
一切办妥,她只等着周沛胥与她肌肤相亲。
但为何周沛胥明明中了媚药,明明有了反应,面对她大剌剌的蛊惑,却依旧能熟视无睹?!
这如何可能?!
眼见事件偏离了她预想,张银星只能另辟蹊径,她从偏径出了成华殿,朝刘元基的太和宫快步飞驰而去。
如今刘元基腿伤未愈,朝政又有周沛胥把控,太和殿无人问津,就连侍卫都少了一半。
张银星轻而易举遍入了太和宫的宫门,跪匍在玉阶之下,哭喊着将头磕得框框响,
“奴婢有要事求见皇上!皇上!皇上!您出来见见奴婢!”
刘元基皱着眉头,拄拐出现在了石阶之上,训斥道,“你为何三天两头就要来朕这里叨扰一番?若不是看在以往的情面上,朕早就命人将你打个半身不遂了!赶快速速离去!若要再来,朕一定重重罚你!”
张银星抹了抹眼泪,似是有看到了希望,“皇上您也说还有情面,就去冷宫救救姐姐一命吧?姐姐从来都是对您很好的,您做藩王时病在榻上,是姐姐衣不解带,悉心照顾了您三个月,您才慢慢好转恢复健康,否则您哪里还有命站在这里?姐姐对您实在是有救命之恩呐!您去求求皇后娘娘,让她高抬贵手,放我和姐姐出宫,好不好?奴婢求求您了!”
“你这贱逼闭嘴!”
因种种事端,刘元基已经名声恶臭,若是再添一道忘恩负义的罪名,于他来说实在是有害无益的事情。
再说了,刘元基并不觉得张曦月是对他的不离不弃,为他周全筹谋,张曦月以前做的一切,不过都只是尽了一个妃子的本分而已!沈浓绮将她打入冷宫,那是她命中的劫数,与他何干?
如今刘元基还盼着腿伤好了之后,再去沈浓绮面前讨好卖乖,让她消气之后,再一手接手掌控卫国公府呢,岂会因为张曦月而再去惹沈浓绮不痛快?
刘元基提起拐杖指着张银星,恶狠狠道,“你若再不走!莫怪朕没有提醒你!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将她轰出去!”
“等等!”
张银星心凉一瞬,却也预料到了刘元基再不会为她们姐妹出头,只又磕了几个响头,哭喊道,“奴婢还有事相告!事关首辅大人清誉!皇上定要听奴婢一言!”
事关周沛胥?
清誉?
刘元基瞧她神色紧急,身上穿的也不是寻常宫女的衣裳,大大的披风下显出几缕艳俗的薄纱,忽然感觉此事并不简单。他喊停了侍卫拖拽的动作,眼眸中射出寒光来。
“你今日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便将你剁成碎尸,撒去喂给城墙下的疯狗!”
张银星眼见得到允许,在刘元基的示意下,跪爬着进了太和宫的殿门。
张银星并不傻,她知道给周沛胥下药之后,哪怕是成功了,待他清醒时,定然会东窗事发。
周沛胥泄欲之后,若是扭头不认,又或者狠心将她杀人灭口,那可如何是好?所以一早就想好了后着。
在这皇宫大内,能压制周沛胥的除了皇后,还有皇上。虽说刘元基如今权柄尽失,可好歹并不完全是个空架子,就算是朝政决策,也要皇上的秉笔太监盖上了玉玺,此政令才有效。
而她早从张曦月口中得知,刘元基素来对周沛胥深恶痛绝,不仅嫉恨他的才华,还痛恨他的手中掌着朝政大权,致使刘元基日夜坐在龙椅上担惊受怕,若是有能让周沛胥不痛快之事发生,想必刘元基定然乐意!
张银星将给周沛胥下药一事,倒豆子般说了出来,“皇上!您不是也一直不喜首辅么?他专横跋扈,对您事事掣肘,若是奴婢能够得逞,奴婢只管大肆宣扬他对奴婢用强,如何对奴婢欺辱霸凌,强迫奴婢就烦……
他们那样的读书人,是最要名声风骨的!倒时候流言一传开,任他周沛胥是如何白玉无暇般的存在,也必然会脏污不堪。”
“届时您只要下一道圣旨,以奴婢已失清白为由,赐婚给首辅做妻也好,为妾也罢,对顺国公府来说,便是背上了一辈子的污点!”
张银星一面流着眼泪,一面举掌堵势道,“奴婢入了顺国公府之后,甘愿一辈子做皇上的眼线,将顺国公府的一举一动尽数告知皇上!”
这样大好的机会,张银星赌刘元基一定会答应!
果然,刘元基眼眸中闪现了些兴奋的神采,他拄着拐杖快速的来回踱步,问道,“那药果真那么厉害?”
张银星点头如捣蒜,“奴婢赌上所有才行此招,绝不敢骗欺瞒皇上!现下周沛胥已经服了那药,他向来自负,定然是不甘被人如此掌控,也不屑找宫女消火,指不定正在宫中哪处,想着要如何消解药性呢!皇上大可派龙鳞卫四处搜寻,只要他一现身,再将奴婢与他塞进一个房间中,接下来的事情,便不必让皇上费心了。”
刘元基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且就算不成,于他也没有什么妨碍,于是他大掌一拍,殿门外便走出来几个身着鎏金铠甲的侍卫。
“她的话你们可听到了?还不快去搜宫?一旦有周沛胥的踪影,立即来报,不得延误!”
太和宫内,有侍卫脚步匆匆上前来禀报。
“回皇上的话,龙鳞卫已将阖宫搜遍,并未搜见首辅身影。”
张银星只感无法接受,脚步慌乱着上前道,“不!这不可能!怎会?!”
刘元基耐心有限,大张旗鼓搜寻一番,已是觉得厌烦不已,抬起手臂直直抡了张银星一个耳光。
“你没听见么?阖宫都搜遍了,没有就是没有!你那媚药就算是厉害吧,可他如今说不定早就已经排遣完了!又或者说不定早就出宫去了!朕还怎么拿他的错处?!”
这巴掌力道大得出奇,打得张银星脚底踉跄一下,直直摔在了地上,她自然不敢喊痛,跪下扯住刘元基的裤脚,哭喊道。
“皇上!你信奴婢!服了那药之后,连站稳都困难,更莫说要走出皇宫了!他定然还在皇宫中!且就算他排遣完毕,皇上若是抓到与他苟且的婢女,也算是坐实了他的罪名啊!这媚药强劲,指不定他昏头转向的,分不清被发泄的女子是谁,皇上大可以说那受害者就是奴婢啊,奴婢照样可以留在周沛胥身边,帮您打探情报啊!”
刘元基一脚将她踢开,“那你说去哪儿找他?!东西十六宫都搜遍了,莫非他还能掘地三尺不成?!”
张银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怎会没有……定然没有搜遍全宫!定然是哪里还有错漏!皇后的景阳宫呢?景阳宫搜了么?”
龙鳞卫闻言果然默了默,拱手道,“回皇上的话,景阳宫的侍卫都是卫国公府调来的,大多武力高强,只听皇后一人号令,卑职们去景阳宫时遭到了阻止,那些侍卫道若没有皇后懿旨,他们断不会往后退半步,卑职们不好强闯,所以便知好作罢。”
龙鳞卫又补了一句,“更何况,皇后娘娘向来贤德,景阳宫除了沈流哲从未有过外男出入,且朝中文武对立,皇后娘娘与首辅大人私下更是没有半点交集,卑职们实在不好入内。”
张银星俨然已经疯魔了,她反驳道,“什么叫没有半点交集?若真没有半点交集,那周沛胥怎会三番五次襄救皇后?!什么不好入内?分明就是你们不尽心办事的借口!这天下,这皇宫,到底是谁做主?到底是皇上?还是卫国公府?”
张银星又扯了扯刘元基的裤腿,将头磕得框框响,“皇上!指不定就是皇后为了报答周沛胥的救命之恩,想要为他遮掩也未可知啊?!奴婢用性命担保!周沛胥定然就在皇后宫中!奴婢请求皇上亲自搜查景阳宫!”
刘元基眼周骤紧,冷哼一声,“朕就再相信你最后一次。”
刘元基领头,带了大批龙鳞卫抵达景阳宫。
这次来的到底是皇帝,作为皇后的夫婿,饶是侍卫再忠心耿耿,也绝没有阻拦的权利,所以放刘元基一路畅通无阻入了外殿。
外殿乃是伺候皇后贴身婢女的庑房,小厨房,及放置日常杂物,堆积打理花园的简单器具之处,龙鳞卫将所有房间一一搜过,然后拱手来刘元基面前回复,
“禀告皇上,卑职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
按理说刘元基与沈浓绮如今感情已很是不睦,这么大肆带人搜寻景阳宫本就不妥,愈发伤了夫妻情分,可刘元基实在是太想抓住周沛胥的把柄,事已至此,已经走到这一步,就不能不将恶人做到底。
并且,刘元基盯着内殿的殿门,心中愈发觉得有些蹊跷。
他皱眉道,端出副帝王的威势来,“怎么朕来景阳宫这么久,皇后不仅不出来恭迎朕,就连一杯茶水也未奉上,莫非是对朕心中有怨怼,要让朕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冷板凳么?!”
秀芬一早就在宫门外蹲守着,远远瞧见刘元基带人气势汹汹而来后,立马派人告知了内殿,如今更是上前,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周全道,
“皇上这是哪儿的话,皇后娘娘向来爱重皇上,近来还时常念叨着您的腿伤呢。”
“只是皇上也知道,皇后娘娘自从虎劫之后,便从九安山一路病到了京城,好不容易回宫了,又被淑嫔娘娘之事气着了,凤体到现在都未曾完全康复,今日打发完命妇,好不容易得了半日闲,正在里头休息,让谁也不准去打搅呢。”
刘元基眸光森然了几分,他实在不想旁人再提起什么虎劫啊,淑嫔红杏出墙等事,这无不戳中了他的痛处,一是他贪生怕死舍弃发妻,二是他毫无魅力被带绿帽……若是可以,他简直想要将知道这些事的所有人,都挖了眼睛拔了舌头!
可有皇后和首辅在他头上压着,他做不到,所以便堵不住这些幽幽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