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阿兰比她还执着,而且动静越来越大。
“叶姐姐——”
叶舒只能暂时收回视线,转头对阿兰道,“嘘,马上就好了,等会儿——”
阿兰却怯怯懦懦地看着她的后方。
叶舒意识到不对劲,脊背一僵,她缓缓地转过头。
一回头便看到一堵黑色的人墙,她的目光上移,看到了冷晏那张冰冷的面孔。
“冷、冷大人,好巧,呵呵——”
只见冷大人的神色很难看,叶舒都能想象到,他大概会批判她不成体统、不知所谓之类的话,但不等他开口,一场变故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伴随着一声巨响,窗门四裂而开,无数的尘埃夹着猛烈的气浪迎面袭来,这短短一瞬,根本不足以常人做出反应。
叶舒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被人拉着后退数步。
待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而宁北飏站在一丈之外,仍是灵逸公子纤尘不染的模样。
她眨了眨眼睛,一向聪明的大脑有一瞬的疑惑:难道刚才房间里发生的事情都是她的幻觉?
“不准过来!否则我杀了她!”她的耳边响起了女子危险的声音。
宁北飏果然不动了。
叶舒这才完全了解了她目前的处境:她被劫持了。
冷晏的属下将另一名女子押了出来,他的手毫不怜惜地扼住了那名女子的咽喉,冷声道,“她的性命你也不要了吗?”
叶舒认出了被冷晏挟持的女子,就是他先前选中的那个姑娘,而挟持自己的,显然就是宁北飏挑中的姑娘。
她脑中迷糊了一下,恍惚间想起,宁北飏问她敢不敢来青楼时三分微笑三分引诱的模样……
一阵劲风从叶舒耳边飘过,只见一枚暗器飞了过去,而目标,却是被冷晏挟持的女子。
叮的一声,暗器无力地落下,掉在地面上。
宁北飏收回折扇,挡在了俘虏的面前,啧啧道,“连同伴都下得了手,真是让本公子刮目相看。”
女子冷笑一声,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语气说道,“宁公子说笑了,我们这种人从来都没有同伴。你们想要她的命,拿走便是。”话音刚落,她便加紧了力道,语气陡然转厉,“放我离开,否则我立马杀了她!”
叶舒被她掐地难受极了,眉心紧蹙着。
宁北飏目光淡然,仿佛叶舒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淡淡的语气带着戏谑的味道,“堂堂南陈密探,不会脑子不灵光吧?你手中的女子既不是公主,也不是郡主,谁会因为她放弃捉拿南陈密探这样立大功的事情?”
叶舒脑袋嗡的一响……南陈密探??
联系到之前的事情,她很快明白过来,宁北飏、冷晏二人应是专为此事忙活的,那晚在太守府,他们恐怕也不是偶然经过那么简单,想来他们早就盯上这些密探了。
女子冷嘲热讽的声音打断了叶舒的浮思,“她虽不是公主,也不是郡主,但她是你宁公子心上人啊,如此娇滴滴的美人儿——”
她一点点加紧力道,看着叶舒的神情愈发痛苦,她脸上的笑容便愈发得意了,“宁公子舍得看着她凋零吗?”
宁北飏没说话,眸子沉了沉。
冷晏眼眸微凝,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女子。
女子谅他们不敢动,便挟持着叶舒飞身落到一楼。
一楼的人们并不知刚才的声响是发生什么事,此时乍见这个场面,吓得不轻。
但刺客挟持着人质退到了门口,挡住了出路,人们只得退到堂中,和行凶之人保持距离。
“长风。”冷晏看着宁北飏。
两人迅速地交换了眼神,宁北飏点了点头,复而飞身追到一楼。
叶舒看着追上来的宁七公子,感动不已,恍惚间想到了一句话,“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会穿上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虽然他不是来娶她,也没有穿金甲圣衣。
但是此时的他聚集了高光,是当之无愧的「盖世英雄」,她为之前对他的错误想法感到羞愧,宁七公子真是好人……
在叶舒看着他神仙般的容颜,还沉浸在「盖世英雄」的想象中时。
不料,宁七公子带着歉意对她说道,“姑娘,对不住了。若是你今日残了,本公子必定养你一辈子。若是你死了,本公子会让你风光大葬,保你今后年年香火不断。”
叶舒,“!!”
呸!听听!这是人话吗?!
她怎么忘了这两个封建社会公子哥儿刚刚还对姑娘们可怜命运的漠然?她真是撞鬼了,才相信他们会善心大发,来救自己的性命!
只能靠自己了!
“哈哈哈——”叶舒突然笑了,笑得肆无忌惮又疯狂。
手中温顺的绵羊突然发起疯来,这种猝不及防的不受控感足以让人慌乱,女子皱眉,恶狠狠道,“你笑什么?!”
“你要杀就杀吧!太守府那晚的事情估计你也看到了,但你以为他惺惺作态地表演一番,就是在乎我了吗?我告诉你,就算我现在就血溅三尺,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别耍花招!”
叶舒没理会她的质疑,仍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对着宁七公子好一通控诉,“世人都说宁七公子如何清风朗月、侠义心肠,但谁能知道,他其实是虚有其表之徒,这个男人朝三暮四、水性杨花,我看见他就恶心!”
宁北飏眉心紧蹙,原本看着密探的目光移到了叶舒身上。
叶舒可不管这些话对他造成的不适,为了增加情绪效果,她继续控诉,“他明明说过,等我生下孩子,就给我一个名分,可这个负心汉在外头眠花宿柳不说,还哄我喝下带红花的安胎药,杀了我的孩子!”
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呆若木鸡。
宁七公子竟让人怀孩子了?
这件事的震惊效果堪比有人突然宣布北越国被推翻了……好一道晴天霹雳,简直要把人劈地外焦里嫩了……
冷晏原本全部注意力都在南陈密探身上,等待她一个分神的机会,然而听了叶舒的控诉,不禁对自己好友产生了一瞬的怀疑。
而那些躲得远远的客人和姑娘们,听到这些,连危险都忘记了,一个个都端着八卦脸,伸长脖子往那里瞧着。
青楼日日都能逛,但是瞧这种热闹的机会可不常有啊,何况对象还是有灵逸公子之称的宁七公子。
作为当事人的宁七公子深深地看着叶舒,唇角平时的笑意被一阵抽搐代替了。
当然,他的反应很容易被解读为揭破丑事后的恼羞成怒,那名南陈密探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不禁沉默起来。
叶舒控诉完了,愤恨道,“你杀我一个有什么用?你杀了我,只会让这个混蛋称心如意,你自己也逃不了!”
女子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叶舒一脸决绝,恨不得马上同归于尽的模样,指着一个房间道,“那个房间里储有火油,你只要将油桶击碎,火油漫延开,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要死就所有人一起死!他宁七公子就算手眼通天,这里一百多条人命,他也无法向朝廷交代!”
宁北飏眉目一沉、目如寒星,通身纤尘不染,如同一座雪山,对叶舒道,“你恨的人是我,为何累及无辜?!”
这回轮到叶舒惊讶了,暗赞一声:好演技!
阿兰看着叶舒所指的那个房间,目光露出怯意,不禁暗暗咬唇,双手攥紧了拳头。
老鸨躲在人群中,她可看不懂叶舒和宁北飏演的戏,只是同样看着那房间,神色有些古怪。
那密探潜伏在梅香园中,表现地很听话,所以并不知道那个房间里储备了些什么折磨姑娘们的刑具,火油,也不是没可能。
她原本的迟疑在宁北飏开口后都化为决心,她倒要看看,搭上全楼人的性命,看他们是会选择救人,还是追她!
后知后觉的看客们终于从八卦中醒过神来,慌不择路地逃窜着,场面一时乱哄哄,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南陈密探考虑了。
她摸出一枚暗器,便朝房间中的木桶打去。
凭着敏锐的观察力,暗器脱手,穿破了房门,径直打破了里面的木桶。
果然有液体从房门的缝隙流淌出来!
但那味道——
不对劲!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便觉一阵冷风袭来,想要避开却已晚了,一枚暗器正中她的手腕,强势的力道几乎让她脱臼。
叶舒趁机脱离了她的桎梏。
跌跌撞撞跑出了一段,差点儿一个趔趄摔倒了,是阿兰扶住了她。
阿兰刚刚只看到她的镇定,此时拉着她才惊觉她手心都是汗,担忧地道,“叶姐姐,你还好吧?”
叶舒大口地喘着气,好会儿说不出话来。演戏她自认为还不错,但是这不代表她不怕死啊,万一死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多冤啊!
难以言喻的味道逐渐扩散开,阿兰捏着口鼻,柔声安抚道,“叶姐姐别担心,你没事了。”
另一边,中了暗器的南陈密探很快就被冷晏的人拿下了,那女子满脸的不甘,眼中的恨意看得叶舒心发慌。
第7章
罪状
动乱平息了下来,人们几乎要被恶臭的味道熏地晕厥,看热闹已经结束了,毕竟息息相关的事情才是人们最关注的,有人质问老鸨为何要屯回龙汤,老鸨支支吾吾半天也答不上来,再加上姑娘们难为情的神色,登时都明白了。
毕竟他们是找乐子来的,虽说不要求姑娘们个个闭月羞花、可娇可媚,但好歹也别突破底线吧?这以后谁还有心情风花雪月、亲近佳人?
扫兴!
众人皆败兴而走。
一片白色衣摆落在她眼前,叶舒抬头,只见宁七公子用一块白娟捂住口鼻,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瞬,随即大步离开了梅香园。
叶舒劫后重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宁公子——”
刚刚开口,一阵臭气打头,让她几乎晕厥了过去。
当天,冷晏便押着两名女犯人回广陵了,这让叶舒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果然他们一开始就是冲这件事来的,太守府和梅香园都是为了抓南陈细作。
叶舒在心底默数了他的罪状:
一、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她来掩人耳目。
二、哄骗走了对她至关重要的玉坠。
三、危机关头让她自生自灭。
四、落井下石,说什么风光下葬保障香火这种混账话。
实在是过分!!
长亭外,禁军大队伍已经出发了,冷晏牵着一匹马并肩和宁北飏走在一起,他看了后面的叶舒一眼,不禁皱了皱眉,刚刚一路走来,市井百姓关于宁七公子如何辜负痴心女子的传闻已经遍大街了。
而且这还只是那晚在太守府传出来的传闻,等今日在梅香园的事情传开后,流言会难听一百倍。
冷晏停下来,收回复杂的目光,带着歉意说道,“对不住,这事儿始终连累你了。那些流言……”
宁北飏一摆手,全然不在意地道,“一些闲言碎语,何需放在心上。”
冷晏这样冰冷的人,也忍不住碎碎念了,“众口铄金,若是这些流言传到广陵去,哪怕你是众口称赞的灵逸公子,恐怕都没有哪家贵女愿意嫁你。”
宁北飏淡然道,“娶亲有什么意思。”
冷晏微笑道,“在我遇到嘉慧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待你遇到那个人,恐怕便不会这样想了。”
宁北飏笑着摇扇子,打趣道,“在遇到嫂夫人之前,你可曾想到过,你会有这样婆婆妈妈的一日?”
冷晏见他这样,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待我娶亲时,一定来广陵喝喜酒。”
宁北飏颔首,“一定……”
冷晏目光复杂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复而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眼见着冷晏的队伍已经走远了,宁北飏收回视线准备离开时,却见叶舒正对他怒目而视。
宁北飏一把收起扇子,丹凤眼含着潇洒而优雅的笑意,举重若轻地道,“你这样,倒好像本公子有哪里对不起你似的。”
叶舒看着那张完美的面孔,简直想上去招呼两下!当然她没有这个胆量,只能口头表达自己的不满,“公子用我来掩人耳目就算了,但当我被那密探挟持的时候,公子丝毫不顾及我的性命,这也太不厚道了吧?!要不是我反应快,现在说不定都是一具尸体了!”
“她不会动你的。”他的目光带着欣赏之意,“再说了,叶姑娘如此冰雪聪明,就算今日我与冷晏不在场,你也不会有事的。”
叶舒轻哼一声,这话倒是不错。
当然,她不会忘记自己主要任务的,梅香园这次已经错失良机了,她要争取做他的贴身丫鬟,到时候看一个胎记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嘛。
叶舒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做翻脸比翻书还快,她微微一笑,讨好地问,“宁公子现在觉得我有资格伺候您了么?”
宁北飏摇着折扇,眼底荡着让人目眩神迷的笑意,“这是本公子的荣幸。”说着目光移到了几步之外正局促不安的阿兰身上,“这是何意?”
叶舒笑吟吟道,“买一赠一,我们都来伺候宁公子。”
宁北飏缓步走近了阿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复而用折扇托起了她的下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鼎鼎大名的定北侯府七公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如叶舒一般淡定的,阿兰的脸颊登时红如熟透了的虾,支支吾吾地答道,“兰、兰花。”
叶舒看着阿兰羞怯的模样,不禁暗骂某人一声:臭德行!她上前抱着阿兰往旁边错了错,避开了宁北飏的折扇,嘻嘻一笑,“兰是梅兰竹菊的兰。”
宁北飏缓缓收回折扇,摇着头道,“这个名字不好……”沉吟片刻,续道,“你以后便叫书兰吧。”
叶舒皱了皱眉,但她身侧的阿兰已经行礼表示顺从了,“书兰谢公子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