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澜笑盈盈地打量着林正清，没半点失落、难受的样子，看上去心情颇好。
林正清五味杂陈，他甚至怀疑，这个丫头就是故意的，她知道安国侯这个时候会回来，故意激怒自己。他看向林无澜的神色，颇是幽怨。
“那么，刚才你是在做什么？”安国侯问道。
“我……父亲，澜儿对我误会颇深，她大约是希望……希望您对我印象差一些。”
林正清说的语无伦次，可在场的人，除了红月，也都听明白了。
安国侯呵呵一笑，对林正清道：“澜儿知道我对你的印象已经是最差了。”
林无澜颇为实诚地点头，说道：“我知道……”
“你误会了。我刚才也没想激怒你，我只是想表现的斯文、有风度一些。我好歹也是读过几句书的，总不能大吼大叫辱没了斯文。”林无澜又对着林正清补充道。
她说得颇为淡然，心里却是得意的不行。
她料想，林正清八成会气的牙痒痒的。可是，此时他又不好发作。
果不其然，林正清此时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他抬起头来看林无澜，脸色又涨得通红。
这话，不就是在说他林正清有辱斯文吗？
林正清心里仿佛被堵塞了，他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
林无澜掩着嘴，微微一笑，又轻飘飘地甩了一句话：“有时候，我就喜欢看别人气得不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林正清胸闷不已，只差呕出一口血来。
安国侯差点没笑出来，他干咳一声，好不容易才忍住。他倒是不知道，这个外孙女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他更是没想到，林无澜会称林正清为「别人」。安国侯的心里，多少有点酸涩。
林正清紧握着拳头，又松了开来，懦懦地道：“父亲，您体谅体谅我的苦心。许多事情，我也很为难、很无奈。”
第60章
不必和我说话
安国侯则是冷笑一声，道：“你那是懦弱！我竟是不知道，背着我，你是这样对待澜儿的！今日，我看在你是澜儿生父的份上，不对你动手。你赶紧走！”
“父亲……”林正清欲开口解释，却听得砰地一声，一张茶几竟是被安国侯生生拍裂了。
林正清盯着裂开的茶几，一下收了口，愣了半响，他才转过头去看安国侯，见得安国侯背着手站着，颇是威严。
安国侯的脸上也没见多少怒色，更多的是冷淡。
林正清看得心里也有些冷，更多的是怕。
他的岳父，以前也是看不上自己，可对自己到底还算是和颜悦色，纵然是自己再娶，这位岳父也没说什么。
没想到今日……林正清忽然觉得，安国侯也是可以和他划清界限的。若是划清界限，以后这棵大树便不能靠了。
林正清怔了半响，才忐忑地道：“我……父亲，您先消消火，您先消消火……您若是生气，我先回去，等哪天您心情好了，我再来请罪……”
林正清终究还是带着梁诗敏回去了。
镇国大将军的神色还是冷冷清清的，彷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自己寻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对安国侯说道：“主帅，您先处理您的手。”
刚才，林无澜也愣了，她没想到，安国侯会忽然发火。
此时，听得镇国大将军说话，林无澜才瞧见有血液滴落在地上。她忙上前，想查看安国侯的手。
安国侯却是摇了摇头，脸上颇是温和：“你别怕，外公只是想警示警示你的父亲。后面，他会收敛很多。我知道，你的心里大约是没这个父亲了。可是，外公却是不希望你和他彻底断了关系，出嫁的时候不从林府出门。
若是这般，你未来的夫家是不会接受的，就算有人能接受，你在夫家也会被人取笑。外公不希望以后你受委屈。”安国侯说道。
林无澜明白，若不是从林府出嫁，别人便会揣测自己是被林家所弃，一个被自己亲生父亲所弃的人，谁敢娶？
这个时代便是这样，名声显得特别重要。
林正清之所以敢上门，也是仗着这一点。他以为，他可以凭着这一点，来谈条件。
林无澜太能理解安国侯了，看着一向果断的他，此时畏手畏脚起来，林无澜的心里也有些难受。她点了点头，说道：“外公，我明白了。您先处理手伤，好吗？”
“我去找阿力给我处理，你先陪着镇国大将军坐一会儿。”安国侯说道，又朝南安看了一眼。
南安点了点头。原本就是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人，并不需要多说。
阿力是侯府里的大夫，他的医术很好，由他来处理，林无澜放心了些。
安国侯叫林无澜陪镇国大将军坐坐，便真的只是坐坐。南安坐在椅子上，坐姿极为标准，他的上半身挺直，双腿并拢，却又不显得刻意。
这样的姿势，林无澜也尝试过，坐久了会累，而南安坐的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彷佛这就是最随意、最惬意的姿势。
林无澜不知道镇国大将军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这一点，就连安国侯也不知道。
可林无澜看得出来，南安的出身并不平凡。
至少，他的行动举止很优雅，看上去极有教养。这些不是立了功忽然就会的，而是打小培养出来的。
林无澜就做不到南安这样。她坐在椅子上，不是靠着就是有些歪斜。一个人的时候，她还会拿两把椅子，一把靠着，一把搁脚。
坐了一会儿，也没见南安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林无澜忍不住了，说道：“今日的事情，叫大将军见笑了。”
“我不会见笑。”南安说道，他的神情依旧是冷清，没有多余的客套话。
“若是大将军，会怎么做？”林无澜问道。
南安不说话了，他的脸色依旧是清冷。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林无澜，说道：“我没有想过，有人会称父亲为别人，有人会和父亲说「我就喜欢看别人气得不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林无澜愣了愣，没想到南安关注的是这一点，坦言道：“我实在管不了那么多，想着他差点杀了我，我气得不行，只想杀了他，若是不能杀了他，气死他也是好的。”
“他容易被气死？”南安问。
“不容易。”林无澜回道，有些沮丧。
南安微微皱眉，看上去不甚理解，道：“不能，为何还去做？”
林无澜便抬起头来看向南安，瞧他颇有些认真的样子，林无澜呆了呆。
她恍然意识到，南安刚才问林正清是否容易被气死，不是反问，而是疑问。他是真的在问林正清是不是容易被气死。然后疑惑自己多此一举的操作。
这天下，有这样理性的人吗？
林无澜想起在阳州的时候，南安中了箭，却是能够一声不吭，自己将箭拔出来，叫人觉得彷佛受伤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当时，林无澜便觉得南安强的不像是人类。而此时，林无澜越发觉得南安不像是活生生的人了。
这人，要是娶了妻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光景？林无澜实在没办法将南安和香艳的画面联系在一起，她一时没忍住，问道：“大将军可有喜欢的人？”
问完，林无澜有几分尴尬，只觉得自己傻透了。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每次见到镇国大将军，许多话便不加掩饰地说出了口。
林无澜问的唐突，南安显然是没有想到林无澜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神色里微微有些诧异。不过，也就是瞬间，他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样子。
南安坐在梨花木椅上，甚是端然。
阳光正好，光线洋洋洒洒，涌在前厅，落在南安的身上，脸上，和他的清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仿若从画里来，不曾走入俗世。
林无澜瞧着南安，只觉得他五官空灵，如若谪仙，甚是美好。许多俗世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的小脸微扬，神色恍然，像是一朵盛开的梨花，迷失在流泻的时光里。
“有没有喜欢的人，不重要。”南安说道，他的语调清浅，略一停顿，又补充道，“林姑娘，以后若是遇见，不必和我说话。”
第61章
镇国大将军进宫
这是打算和她撇清关系？
“好。以后，假若再遇见，我会装得不认识你。其实……我们本来也不大认识。”林无澜说着，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了前厅。
南安瞧着林无澜离去的背影，眼眸越发深邃。
他端然地坐着，一言不发。
红月跟在林无澜的身后，若有所思，走了一段路，她忽然停下来，叫道：“姑娘……”
林无澜恍若未闻，继续走路。
“姑娘！”红月又叫道。
林无澜又走了几步，恍若觉得有人在叫自己，她才回过神来，看向红月。
“是有人在镇国大将军面前说了闲话吗？”红月问道。
“镇国大将军，有自己的主意。”林无澜回道。
“可为什么？镇国大将军虽好，姑娘你也好啊。你长得那么好看，又聪明，对红月也好，在红月眼里，你也是像神仙一样的人物！”
“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可别在外边说，我名声这样差，你若是说了会被人声讨的。”
“我说的是真话！”红月颇不服气地道。
林无澜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在前厅里，她是想和南安说说话的。可是，瞧着南安一身黑色端坐在椅子上，不言语便极具气势，许多话便说不出口了。
她只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遥不可及，他是镇国大将军，是南帝眼里的肱骨之臣，权贵们结交，甚至是巴结的对象。她，从来不知道他所想。
安国侯已经回到了前厅。
南安坐在他的下首，并未说话。
除了公事，南安向来很少说话，安国侯对此早就习惯了。
今日，南安为何而来，安国侯大约是清楚的。
回朝没几日，权贵大臣们的风向已然明晰。那些人，也巴巴地想要结交安国侯，可更多的心思却是在镇国大将军身上。
对此，安国侯也甚是理解。
毕竟南安精通谋略、英勇善战，对于南国人而言，他是神一样的存在。
他还极为年轻，南国的未来要靠他守护，且无可替代。南帝又这样青睐镇国大将军，镇国大将军必是南帝的左右手，是叱咤风云的存在。
这样的人，自然是要结交的。
因此，镇国大将军的风头明显盖过了安国侯。
“你在战场上几经生死，如今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安国侯说道。许是战争结束后，承受的压力小了，他的气色看上还不错。
南安看向安国侯，他的神色依旧冷清。
“主帅。”南安叫了一声。
熟悉的称呼，却是叫安国侯颇为动容。南安是镇国大将军，和自己也算得上是平起平坐了，他原以为，南安的称呼也会跟着变了，或许会叫一声安国侯。这样的称谓，倒是比主帅荣耀些，安国侯却也没多少喜欢。
一声主帅，叫安国侯想起了在边境同生共死的时光。
安国侯颇是感慨，话也便多了些，他说道：“我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总是要退的。南国的未来，得由你去守护。你若是好，我是乐见其成的。
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你不需要宽慰我，也不需要叫人知道你的姿态。
你初入朝堂便是朝廷重臣，这很好，却也是需要谨慎些。伴君如伴虎，也不是空穴来风，在圣上面前还是要摆好自己的位置。”
南安点了点头，说道：“好……”
安国侯笑了，道：“倒是我话多了。你这样有本事，不必我说，你做的自然是极好的，至少，比我好。”
南安也不说话，一身黑衣，安安静静的。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口，瞧着摆在窗口处的吊兰，愣愣地出神。
南安的身姿挺拔，宛若一棵拔地而起的大树，屹立不倒。
安国侯暗叹了一口气。
这个年轻人，他到底是没看懂。纵使风光无限，也瞧不见他的笑容。一直以来，他就是这样冷冷清清的，仿佛没有喜怒哀乐。
安国侯知道，有些事南安到底是在意的。他记得当时有一个士兵替南安挡了刀枪死了，南安也还是冷冷清清的样子，可却是亲手埋了他，不顾自己颇重的伤势，一个人静静地守了一夜。此后，他做事情更加卖力，更加严密了。
“有时候，你也可以多考虑考虑自己。”安国侯忍不住说道。
南安转过身来。他背着光，风从窗口吹进来，扬起他的头发。
安国侯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此时，镇国大将军府有人来传话，说南帝召镇国大将军入宫。
南安点头，表示知道了。
安国侯有些意外。原本，南帝已经下了旨，给将士们一定的假期。
许多士兵可以休息三个月，而他和镇国大将军这种官职高的武将则少一些，却也有半个月。
这才没过多久，南帝就又召见镇国大将军了。
“主帅，我要回去了。”南安说道。
安国侯便点头，说道：“你去吧。有空了来坐坐，吃个饭。”
南安也不说话，默默地走了几步，他又回过身来，说道：“也许，以后我会忙一些，未必有时间来吃饭。”
说完，南安便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瞧着南安离去的背影，安国侯颇有些费解。
连来安国侯府吃饭的时间也没有吗？
安国侯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是打算和安国侯府保持距离。
他在心里揣测，难不成这个年轻人遇到了麻烦？
安国侯本想追上去问问南安，追了两步，又放弃了。
他太明白南安了，他既然不曾提起，再去问他，他也是不会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