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安和公主说,脸上便又有几分委屈,还有倔强。
晋王沉默了良久,脸色缓和了些,他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我就当作没有听过,你也不许再提。”
安和公主点头,晋王便又温润了几分:“我知道你想出去。你且放宽心,好好留在这里。父皇大约也没有真想关你许久,只是怕你又惹恼了镇国大将军,才暂时将你送来这地方。
过些时日,你写封信给父皇,就说你知错了。我带走,在合适的机会交给父皇,再帮你求求情,父皇或许就放你出去了。”
安和公主面色激动,险些又哭了出来,心中的石头却已经落地。
前些时候,晋王也来看过她,却没有和她说要和南帝求情,此番却提了,因为自己给他送了这样一个消息。
想来,他对皇位并非无动于衷。
第106章
伏击
只要晋王对皇位有想法,她给的消息便足以引诱晋王去筹谋,与太子来一场对决。
若是晋王胜了,自己算得是晋王的恩人,他总该报恩。
再不然,像晋王这种以仁善面目示人的人,若是太子死了,他一定会格外善待自己。
就拿晋王来投石问路。
安和公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神清气爽,待晋王走后,她不由得勾了勾嘴角,眼中皆是期待。
而晋王走出明月庵,脸色渐变,温润如玉的面上,流露出几分凌厉。
两个灰衣随从见到他,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晋王走了几步,忽地停了下来:“从今日起,守好明月庵,严密监视安和公主,她接触的人,说的话,我都要知道。尤其是从明月庵外来的人,格外关注。
如有必要,都不必留了。”
他低声说道,寥寥数语,不容置疑。
都不必留了是什么意思,灰衣侍从明白。
他们跪地,遵从晋王的命令:“是……”
晋王驻足凝思了片刻,渐渐露出些许笑容来。
他的面上一如既往地温润如玉。
轻笑了两声,他上了马车,看上去心情格外不错。
待晋王上了马车之后,灰衣侍从才敢起身。
与此同时,一抹黑色渐渐隐退。
灰衣侍从并未注意到。
那抹黑色,瞧着像是一个人,速度极快。
不知道他的实力几何,想来,隐匿的功夫绝佳。
林府,林无澜着实有些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数回,也还是睡不着。
脑子里想的全是红月,她涓涓流着血。
想起南安说,红月的死与他有关。
她从来相信,南安不是一个草芥人命的人。
可为了大局,他也会牺牲人。
在战场上,林无澜听过许多关于南安的事情。
听说过有时候为了取得胜利,不得不牺牲一部分人。
而很多将士们还是踊跃报名愿意死去,只因为他们相信南安,相信他们若是死了,便能守住南国,保得家人平安。
他们愿意为了南国牺牲,愿意为了家人死去。
这些事迹,当时听完,林无澜觉得悲壮的同时,亦热血澎湃,恨不得自己也能上战场,打退北国人。
可这会儿,再想起南安,脑海里只剩下他的冷漠,清冷。
她想,或许是自己的觉悟不够!
林无澜睡不着,便又悄悄爬起来。
王莫瑶和她睡在一起。
她下床的时候,听到王莫瑶说了一句梦话:坏人!
说完之后,王莫瑶翻了一个身,又睡过去了。
林无澜推开房门,独自走走。
诗琴和画意听得动静,隔了几步,跟在她的身后。
此时夜已深,林府的人早已经歇下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林无澜不知不觉走到了原主曾经住过的地方。
院中长满了荒草,屋子比林曦所在的院子要低矮不少,有两扇窗户破损不堪。
她步入屋中,随手摸了一下桌面,满手的灰尘。
怪不得,林正清安排了林曦的屋子给自己住。
林无澜嘲讽一笑,忽听得一声:“小心!”
紧接着,她被拽出了房间,在退出房间的同时,眼前闪过刀光,然后是刀与剑的碰撞声。
画意一手护在林无澜的身前,一手持剑,剑尖对着屋中,一脸防备。
而诗情则留在屋中,与里面的人交手。
刀剑碰撞声极为密集,只片刻便已经交手数回,战况很是激烈。
来人又是谁的人?
林无澜揣测之时,又有黑影从她的背后逼近,飞速而来。
画意耳朵一动,瞬间转身,黑影飞跃而起,剑已经逼近,与剑一同而至的是一枚暗器。
暗器对着林无澜。
林无澜并不是习武之人,眼睁睁地瞧着那一点光亮飞至,却来不及躲避。
眼看着她要被暗器所伤,却见画意挡在了她的面前。
暗器钉入画意的左臂,而黑影的剑又划过画意的右臂。
画意眉头微皱,完全不顾伤口,剑尖一转划过黑影的脖子。
黑影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画意后退一步,将林无澜护在身后。
“你怎么样?”林无澜问。
画意并未回答,而将目光落在远处。
在月光下,数点光亮闪闪,犹如天上的繁星。
“姑娘,小心!”画意说,却已经做好了防备的姿势。
林无澜也将目光落在了远处,意识到远处的光点是箭尖。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箭已经破空而来。
画意挡在她的前面,应付的有些艰难。
只一回合,腹部已经中了一箭。
血顺着箭,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屋中的打斗还在继续,对方似乎有好几人。
听动静,诗情应对的也极为吃力。
林无澜闻着血腥味,心中难过。
“你不要管我!”她说。
“不!”画意吐出一个字,仍戒备地望着远处。
远处的光点又出现了!
林无澜心中焦急,她忽地往左侧跑出去,脱离了画意,边跑边喊:“我在这里!”
对方的目标是自己,林无澜只希望她不要连累无辜。
光点瞬间飞至。
“姑娘!”画意惊声喊道,飞扑而来。
林无澜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第107章
我的命不重要
箭越来越近,画意飞扑而来却已经来不及,她惊慌失措,嘴巴半张着,大约在喊林无澜。
呼喊声淹没在呼啸的箭声里。
林无澜也不跑了,就这样站在原地里。
来者的目标是自己,她若是死了,伏击的人也会撤退,诗情和画意大约不会有事了。
画意眼睁睁地瞧着林无澜。
在月光下,林无澜身姿窈窕,面色恬静,迎着箭。
箭离她只有几尺的距离,泛着寒光,直逼门面。
画意一贯会控制情绪,可此时,她的眼眶湿润了。
她的内心汹涌,竭尽全力暴发,只希望速度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叫她来得及挡在林无澜的身前。
可终究还是慢了。
她摔倒在地上,手臂上的鲜血和着地上的泥土,显得极为狼狈。
箭尖与林无澜之间只剩下半寸的距离,眼瞧着要穿透林无澜的皮肤。
在火光电石之间,箭忽地停了下来,落到地上,而远处的黑影也纷纷退去。
与诗情打斗的人,也蹿出了门,飞快离去。
诗情从房间里跑出来,一手捂着肩头,看样子也受了伤。
林无澜等了片刻,没有等来破皮入骨的疼痛,不由得睁开眼睛来。
诗情和画意站在不远处,受了伤,血浸润了附近的衣衫,有几分狼狈,神色倒还算正常,看样子伤得并不算重,更没有性命之忧。
在闭眼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忽地恢复了宁静?
那些对她下手的人为什么又消失不见了?
他们在忌惮谁?
“你们回去处理伤口。”清清冷冷的声音,打断了林无澜的揣测。
她回过头,瞧见南安一身黑色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是。”诗情应声说道。
画意没有回应,只抬起头来看向林无澜。
林无澜恍然明白,此时,画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她将自己当作了真正的主人。
林无澜对画意点了点头,画意才与诗情一起退了下去。
在退去的瞬间,林无澜看到了诗情脸上的惊讶。
想来,她惊讶的是画意的态度。
诗情和画意离去之后,林无澜站在原地,不说话。
南安走了两步,站在她的身边,亦不说话。
月光流泻下来,将两人笼罩在朦朦的白色里,显得异常宁静。
沉默了许久,林无澜终是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来?”
“这几日不会宁静。林府防御薄弱,尤其是这个地方,是下手的好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林无澜问。
“你是念着情分的人,曾经的住处,总是会过来看看,今日不来,明日也会来。”南安回道。
南安说的不错。
林无澜是个念旧的人,纵使这个院子,是原主长大的地方,她也还是会过来看看。
这里不止是原主长大的地方,也是红月长大的地方,承载着红月的过去。
原本她打算第二日来的。
短暂的静默,林无澜轻笑一声:“大将军倒是算无遗策。”
她笑得颇有几分嘲讽。
南安的眉头微皱,低下头看向林无澜,纤长的睫毛拉长的投影,落在脸上,有些许晦暗。
“我……会尽全力护你周全。”他说道,言语之间却是有一分不自信,亦像是惴惴不安。
林无澜不由得抬头看他。
许是在月光下,他的脸色依旧苍白。
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如以往一般清清冷冷的。
林无澜便觉得是她误会了,像南安这样的人,怎么会流露出情绪。
她瞧着南安冷清的脸,心中有些许烦躁。
“我得谢谢你。”林无澜说,她的手拽着裙摆,又补充道,“其实,若是你没有请旨娶我,我大约很安全。”
南安的脸色似乎又白了一些,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林无澜受不了长时间的静默,抬步往小院外走去。
走了几步,听得南安在身后道:“对不起……”
林无澜停了脚步,静立在院中,心中却已经掀起了几丈巨浪,情绪复杂。
她忽地想问问南安,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问他,算无遗策的他,为什么会叫红月死了?
她想问问他,在他的眼里,究竟什么才是重要的。
她想问,他们能不能不成亲了。
脑海里,却一遍一遍地闪现他凯旋归来的情景。当时他一身黑色倚靠在斑驳灰黑的城墙上。
这样厉害的人,像是一棵枯黄的树,失去了勃勃生机。
他问:“活着,好吗?”
他说:“死了,或许就可以两清了。”
这样的人,该如何质问。
她该如何去质问一个将一切贡献给了南国的人。
林无澜仰起头,遥望黑夜中的月亮,乌云半遮,黯黯沉沉,算不得皎洁。
她心中酸涩,只恨自己不够绝情,不能替红月讨回公道,心中的愧疚之情愈甚。
轻叹了一口气,她道:“我的命不重要。我不想因为自己,叫其他的人受伤,甚至丢了命。”
丢下这一句话,林无澜落荒离去。
南安望着林无澜离去的背影,神色恍惚。
“我的命不重要。我不想因为自己,叫其他的人受伤,甚至丢了命……”这句话回响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
他眼皮微阖,轻咳一声,一缕血线从嘴里溢出,顺着嘴角蜿蜒流淌。
鲜红的颜色,与苍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南安掏出一方浅白的帕子,擦拭嘴角,抹去血迹。
再睁眼,他的眼睛犹如一潭深水,不可见底,唯有浅浅的凉意。
第108章
无路可退
南安环视四周,打量了小院一番。
小院并不大,颇高的围墙将几间低矮平房圈了起来,隔断了与林府的往来。
围墙的顶端有一处破损了,露出灰黄的泥石。
南安静默了片刻,步入低矮房屋里。
这是一间卧室,里面放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家具陈旧,极为简陋,与人汇报的并无出入。
南安扫视了一圈,又回到了院子中,望着四四方方的围墙,神色恍然。
他的眼睛越发深邃,深邃却没有焦距,思绪已经飘远。
仿佛,他又回到了过去,困在围墙之下,忙碌。
天不亮起床,从早忙到晚,直到深夜才能歇下来喘口气。
他时常会在深夜里,在宅子中,透过高耸的围墙仰望天空,或是望着一抹月光,或是望着无尽的黑夜,揣测着围墙之外有什么,围墙外的黑夜与白天与围墙内的有什么不同。
围墙之外,是否如书上所写,有望不到尽头的长街,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是否如书上所写,有没入云霄的山峰,巍峨壮阔。
是否如书上所写,有无边无际的草原,可以纵马驰骋,自由自在。
南安清冷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渴望。
小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何清肩扛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他将人放在地上,在对方的后颈点了一下,地上的女人悠悠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