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那我也不想帮你。”
“为什么?”小男孩问。
“我为什么要帮你?”林无澜反问。
小男孩没有说话。
“况且,我们家也不缺做事的人。”林无澜继续道。
小男孩犹豫了片刻,抬起头来道:“我学东西很快。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学什么。”
“哦?我叫你骗人、杀人,你也做?”
“不做。我娘曾说过,人活着不能害人。”
“你若是不做,我便不救你妹妹。”林无澜说。
小男孩犹豫了,他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你不救你妹妹了吗?”林无澜问。
“我会自己想办法救她的。”小男孩停下脚步,说了一句,匆匆离去。
林无澜见小男孩走出饭馆,转头看向沈柯,问道:“这孩子如何?”
“目前看不错。”
“帮他一把。且查查他们的底细,若是没问题,他也愿意,就劳烦你栽培。至于物质上,不必优待,不要让他习惯不劳而获。”林无澜说。
沈柯想了想,点头道:“夫人用心良苦啊。”
“我不全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们。往后,你我无法事事亲力亲为。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做。
将人培养好了,便也清闲些。与他们也不错。这个世道,若是人人有事做,人人能吃饱饭,也不错,对大家都好。”
“人人有事做,人人能吃饱饭?”沈柯默念,忽有所悟,这不是太平盛世吗?
他原是个读书人,战事四期,便投笔从戎,算得是南安的下属。
在战场上,他伤了右手,再提不起大刀,回京后,就做了镇国大将军府的管家。
原以为,生活将回归平淡,再没有豪情。
此时,沈柯心中却是起了涟漪。
回到镇国大将军府,林无澜洗漱完毕,已过了戌时。
此时,南安未在房中。
嫁入府中多日,林无澜也逐渐摸索出了南安的作息规律。猜测此时,他八成是在书房。
对于南国,他算得殚精竭虑。
林无澜坐在房中,瞧着府中丫头替她备下的鸡汤,到底有些心软。
她将鸡汤装进食盒,送去了书房。
南安的书房是不许府中下人进出,却未对林无澜做出限制。南安若是在书房,也可去。
林无澜曾去过一回,和南安借了些书。
这一回,林无澜也想借几本书。
她沿着长廊一路走去,远远地瞧见何华守在书房门口。
何华也看到了她,眉头微皱,迎上前来。
“大将军此时正忙。”何华说。
“他说,我不能进去?”林无澜问。
“今晚不能。”何华说,扔拦在林无澜跟前。
林无澜没有勉强,转身要走。
“等等。”何华又叫住了林无澜,冷着脸看她半响,说道,“夫人进去吧。”
看样子,何华对她极为不满,林无澜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了他。
她倒是有几分好奇何华的变化,亦好奇为何今晚她不能去南安的书房。
何华让了路,林无澜便继续往前走。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传来几不可闻的低吟声。
林无澜循着声音瞧去,见南安正躺在木塌上,双手紧拽着木塌边缘,眉头微皱,冷汗淋漓。
在战场上,林无澜见过南安受伤。
他是一个能无视伤口,面不改色地替自己拔箭的人,此时,却颇有几分狼狈。
林无澜看向南安的时候,南安也看了过来。
他的视线对上林无澜的一刹那,忽地止住了声音。
南安将头转向另一侧。
第116章
祸害
屋中寂静,唯有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南安遏制不住,偶尔溢出的低吟声。
是怎么样的痛楚,将人逼到了这个份上?
林无澜停留片刻,将食盒放在书房的桌子上,走了出去。
何华站在门口,依旧是冷着脸。
林无澜与他并排站在屋檐下。
廊下还挂着红色的灯笼,冷风吹过,轻轻晃动。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书房门开了。
林无澜和何华同时回头。
南安站在门口,似是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黑色的。脸上的冷汗已经被擦拭,头发还有两分湿,有几缕发丝贴在脸侧。
灯笼的红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掩去了苍白,却掩不住一脸疲惫。
“进来。”南安说。
他进屋坐了下来。
林无澜寻了一把椅子,也坐了下来,坐姿依旧不怎么好,与南安的坐姿有天壤之别。
何华走在最后,他将书房的门关上,在屋中跪了下来。
“既知不对,为什么还要叫她进来?”南安问。
短短的一句话,还是清清淡淡的,却叫何华不由得低下了头。
他一手握着拳,呼吸沉重,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说道:“属下知错。”
“我的错。”南安说。
何华便忽然抬起头来,脸色煞白。
气氛一时凝固。
林无澜浅笑了一声,笑中带着两分埋怨:“大将军不希望我来你书房,直说罢了!”
南安侧过头,看向林无澜,有些许意外。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无澜紧追着质问。
南安便说不出话来了。
大约,他从来没有与一个女子有如此对话。
这样的表现,仿佛是在吃醋?
林无澜抬眼看着南安,见他清清冷冷的脸上,带着一丝茫然。
“我知道了。”他说。
林无澜一愣:“你知道什么?下回你不要让我来,就直接告诉我。不然,你的手下也未必拦得住我。”
“何华没拦住你?”南安问。
“是……”
“你不会武。”
“可我会说啊。”
“你和他说了什么?”南安问。
“我和他说:你管得倒是宽,难不成,我与你家大将军同房,你也要管?他傻了,我就进来了。”林无澜说这话,似笑非笑的,说完,神色未变。
可屋中另外两个人的反应却不是这般了。
何华像是触电了一般,迅速低下头去。
而南安,依旧是端然坐着,坐得笔直,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红晕。
这样的话,在现代实属平常,甚至都算不上开车。
可在如今的南国,在此时此地此境,便是惊世骇俗了。
林无澜瞧着两人的反应,忽地意识到,这算是小型社死场面了。
再维持不住淡然,她的脸颊滚烫。
在她尴尬之时,南安挥了挥手,叫何华下去了。
两人坐在椅子上,皆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林无澜起身,从食盒里取出鸡汤,递给南安。
南安接过,默默地喝了。
放下碗,他问:“什么事?”
林无澜倒是有些事情,比如借书,比如和他了解了解南国各地的气候,农作物生长分布,风土人情等。
这些情况,书中也能了解一下,可终究没有南安说的深刻,一针见血。
他对南国,到底是费尽了心血。
林无澜听府中的丫头说,这段时间,南安的作息已是极为规律了。
在她嫁入大将军府之前,南安通宵达旦也是常有的事儿。
她便也想问问他,他为什么这样拼命。
为什么对南帝这样忠心耿耿,为什么由着南帝伤他。
今日的痛楚,怕也是南帝给予的。否则,以南安的这份承受能力,如何还能不可抑制地发出低吟声。
这些,南安不会说。
林无澜面对南安,见他眼中的疲色,心中轻叹,终究还是笑了起来:“你这样的美男子若是倒下了,怕是有许多女子会伤心欲绝。”
林无澜说着,将碗收回到了食盒里。
她半低着头,侧影窈窕。
南安望着微光中,一身浅白衣裳的女子,有片刻怔忡。
直到林无澜推开门,他才回过神来,站起来问道:“若是我倒下了,你会有些许难过吗?”
林无澜回过头来,道:“我就算是报仇了。”
南安的神色便越发清冷了,他就这么站着,瞧着林无澜,不说话了。
林无澜迟疑片刻,说道:“大将军是南国的神话,你要是倒下了,许多人怕是会没了寄托与念想,没有了希望。这笔买卖,大约注定是亏本的。”
说完,林无澜出了书房,也不知道南安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木头,多半还是冷冷清清的,林无澜想。
屋外,何华远远地站着,身子横在走廊中间,依旧是冷着一张脸。
林无澜走近,他也不让路。
“你这样替我解围,我不会感激你。”他说。
“不需要你的感激。”林无澜回道。
何华往上翻了翻眼皮,显然并不相信林无澜说的话。
“信不信在你,怎么做在我。如果没事,麻烦你让一让。”林无澜说。
何华迟疑了片刻,往里侧挪了一步。
林无澜径直离去。
何华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才多少时间,诗情与画意对她唯命是从,连着沈先生也被她收服了。
长得这样好看,又会迷惑人心,简直就是狐狸精投胎,是个祸害。难怪大将军拼着叫自己重伤,也要护着她的人。”他默默地想,眉头紧锁。
天气越发冷了。
何华抬眼看向天空,雪花纷纷扬扬,从黑暗的尽头飘落。
他敛了情绪,走进书房。
第117章
离开一座城因为一个人
当时的何华,大约没有想到,林无澜无心迷惑南安,她只想好好做一番事业。
直到三年后,画着三棵树的旗帜遍布京城,分布在南国各地,一个叫做「生森」的品牌家喻户晓,一家超级商行诞生,解决了许多流民的生计,何华才恍然明白。
而外界关于林无澜的传言并未停止,她早出晚归,更被视为是不安分守己、勾三搭四的女人。
除了极少数人,其他的人,不知道她究竟在忙什么,更不知道她是「生森」的幕后老板。
三年后的一个白天,依旧是大雪纷飞,厚厚的雪,覆盖了整个镇国大将军府。
林无澜坐在床边,望着被雪花覆盖的松树,愣愣地出神。
而床上,南安正闭眼躺着,脸色苍白。
昨晚从宫里回来,才入了房门,他就昏了过去。
与南安成亲这几年,林无澜大约也摸索出了南安的处境。
他是朝中重臣,不止是武将,亦是文臣,朝中文武皆对他服气,甚至连文臣也隐隐以他为首。
南安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
风光,却只是表面。
南帝与他似乎有不解之仇。这几年,南帝暗地里从未停止为难他。
至少,林无澜曾看到过南安青紫的膝盖。
在每一个月里,她也总能看到南安有一两次脸色发白。
自从撞见南安关在书房里忍痛的情形后,林无澜知道南安为何脸色发白了。
他昏迷过去,林无澜却是第一回 见到。
听何华说,南安没有受伤,是吃了药,痛昏过去了。
能叫他痛昏过去,该是怎么样山崩地裂的疼痛?
林无澜无法想象。
在她恍惚间,南安睁开了眼睛。
“不用将床让给我。”他说,扶着床坐了起来,见自己穿着中衣,又道,“能帮我拿一下衣服吗?”
“不再休息休息?”林无澜问。
“不了……”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是圆的,它会转。”林无澜说。
南安不解,抬眼看向林无澜。
“离了你,它还是圆的,依旧会转。”林无澜说。
“我知道。”南安说道,他的神色依旧是冷冷清清的。
“所以,休息一天吧。”林无澜说。
南安不说话了。
“可以做许多事情,做许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些年,从来没有见你休息一天。你需要放松。放下公务,给自己放一天假。”林无澜继续说。
“自己想做的事情?”南安心中默念,终于说道,“好……”
林无澜将一套黑色的便衣递给南安,他接过,默默地穿上了。
在他洗漱之间,府中的丫头陆续端来了清粥小菜,以及一碗黑漆漆的药。
南安喝完了粥。
林无澜又将药递给他。
南安也不问是什么药,一饮而尽。
“下雪了。”他说,缓缓起身,走到屋外,仰头望着天空。
一身黑色的他,垂手站在雪地里。
漫天飞舞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似是要倾吞这一抹黑色。
林无澜站在廊下,靠着柱子瞧着南安。
瞧了一会儿,她回屋取了一件带毛的白色披风,走到院中,递给南安。
南安接过披风,将披风折了起来,抱在怀中,转身进了屋。
林无澜本想问他,是不是不喜欢白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这个人,极少会回答私人问题。
林无澜嘴角微扯,无奈苦笑,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