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情和画意跟在她的身后。
南安将白色披风放入柜子，再出来，看到的是林无澜离去的背影。
他负手站在屋檐下，望着满院的白雪，难得出神。
这个世界上，大约没有人知道，他今日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南安停留了片刻，去了书房。
林无澜准备出府，走到大将军府门口，迎面碰上了风尘仆仆的王莫瑶。
她微微一愣，咧嘴笑了起来：“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我够意思不？刚回来，连家门都没入，就先跑你这儿来了。”王莫瑶笑着说道，她的皮肤黑了不少，一身白色劲装，显得英气逼人。
笑着笑着，两人沉默了下来，默默地拥抱了一下。
林无澜带着王莫瑶入厅，又叫人上了一壶花茶。
“这三年，完全没有你的音讯，我……很担心。”林无澜说。
“去了一趟阳州。”王莫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一条伤疤，歪歪扭扭地爬在她的手背上。
“阳州？”林无澜瞧着伤疤，眉头皱了起来，“那地方危险。”
“危险什么？如今天下太平。当初南北国战乱，你不还去了阳州？”王莫瑶说，她的笑容璀璨。
林无澜默了默，问道：“下回还走吗？”
“不走了。在阳州，看了许多，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这一次回来，我要征服一个男人。”王莫瑶说。
林无澜愣了愣，忽地明白，当初王莫瑶为什么忽然离开京城了。
她是因为一个男人。
而如今，她回来了，也是因为一个男人。
“这男人是谁啊？”林无澜问。
“不告诉你。反正不是你家大将军！”王莫瑶眯着眼睛笑。
“是展荣？”林无澜问。
王莫瑶笑容凝固，惊讶道：“这都能猜到？当初，你是不是知道我为什么离京？”
“我不知道当初，只知道现在这京城里，像你这样老大不小还没成亲的，也就展荣一个人。以你的为人，总不至于去破坏别人的姻缘，强制介入？”林无澜问。
王莫瑶沉默了一会，笑了起来：“你真是聪明。怪不得他喜欢你。”
第118章
蓝胖子
王莫瑶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无澜与她会心一笑。
她不知道王莫瑶曾经是什么想法。至少，此时，她已经放下了。
现在归来的她，已经褪去了稚嫩，变得坚毅勇敢。
林无澜在感慨时光的同时，却不知道自己也变了许多。
“南国这三年，变化惊人。我从阳州返回京城，瞧了一路，险些要认不出来了。更叫我惊讶的是，哪里都有「生森」。也不知道是哪个奇人创办了它。”王莫瑶感叹。
林无澜不说话，她身后的画意捂着嘴暗自笑了起来。
王莫瑶看了画意一眼，也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过两天，西月国的使者该到京了。一路上，他们见到南国的景象，震惊了。这些，亏了大将军，却也有「生森」的功劳。”王莫瑶又说道。
“震惊了倒是好。前些时候，北国派使者去了西月国，要与西月国结盟。
西月国又恰在此时来访南国，大概是举棋不定，想来我们南国摸底。南国越是强大，便越能打消西月国与北国结盟的念头。”林无澜说。
王莫瑶点了点头，“路上，我与西月国的两个随从有短暂的交集。曾听他们说，天下排名第二的高手蓝胖子也来了。”
“我听说过蓝胖子这个人天生神力，使用的武器是两把铜锤。铜锤是专门打造的，每一把重三百斤。
要是常人，别说单手提着作战了，就是用尽全力也抱不起来。
排名第三的莫桑，曾自诩天下第一，挑战过蓝胖子，被他一锤击碎了剑，落得极为狼狈。
当时，要不是他骑着一匹白马跑得快，怕是要命丧大锤之下了。
要让西月国完全打消与北国结盟的念头，必然得在武力上战胜他们。而南安杀了莫桑，是用了计谋，并不是以武力镇压。”说到这里，林无澜心中凌然，暗自替南安捏了一把汗。
王莫瑶也收了笑，神色凝重。
“在整个南国，排名第一的高手隐世不出，不会为了南国出战。其后，武力最高的当数镇国大将军了。他就算能和莫桑打个平手，也……”王莫瑶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无澜明白她的意思，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和南安说，叫他心里有个准备。你放心，当初南国和北国的战斗这样艰难，他也挺过来了，这一回，总不至于对付不了一个蓝胖子。”
王莫瑶点了点头，说道：“你和大将军说。今天，我就先回家了。三年未归，家里人必然担心。”
“好……”
林无澜送走了王莫瑶，心中忧虑。
她回到卧室寻南安，未见到他，就又去了书房找。
书房门口，并没有人值守。
林无澜还是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南安来开了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有片刻怔忡。然后，侧过身让林无澜进了门。
林无澜看到桌案前，南安写了一半的奏折，叹了一口气：“大将军还是闲不住啊。”
南安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提笔应了一声：“有事……”
“莫瑶姐姐回来了。她带来了消息，蓝胖子和西月国使者一同来了南国。”林无澜说。
南安的手一顿，墨汁在纸上晕染了开来。
他抬起头来看了林无澜半响，道：“知道了……”
“你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话出口，林无澜又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她苦笑一声，“你是英勇无敌、算无遗策的大将军，什么时候变色过。
或许，蓝胖子从西月国出发，你便有了情报。”
南安放下笔，站了起来。
他走到林无澜的跟前，黑色的身影将林无澜笼罩。
“你放心，我会对付蓝胖子，不会叫北国和西月国联盟，置南国与险境。”南安说。
“那么你呢？会陷入险境吗？”
南安又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在林无澜以为南安不会回答她的时候，南安说道：“我想休息一会儿。”
“好，你休息。”林无澜说，转身往外走去。
她的手触到木门，又听到南安问：“你想再听一听《追月》吗？”
林无澜回头看向南安，回到了书房中。
这一回，南安没有吹箫，而是取了一把琴。
他端坐着，双手抚上琴弦，琴音流泻，悠扬婉转，像是黑夜里的风，追逐光明，渐渐地转为铿锵恢弘，最后，又化为悲凉。
此时此景，叫林无澜不由得想起了往日。
她还记得，南安曾说过《追月》的创作人是皇子牧。
他奏完一曲，从敌军的城楼上一跃而下。
林无澜听着琴声，心中复杂。
书房的窗敞开着，冷风携着雪花飞舞。
南安一连奏了三曲，终于停了下来。
林无澜还沉浸在往事里。
战场上的一幕一幕，从她的脑海里闪过。
恍恍惚惚中，她听到有人在说：“你回去吧。”
林无澜转过头，见南安已经打开了门，正站在书房的门口看着她。
她便站了起来，往书房外走去。
在她跨出书房门的时候，又听到南安说：“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陷入险境的。”
林无澜脚步一顿，知是南安误解了什么。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
可想起红月，她便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第119章
潜伏者
大雪还在下。
林无澜站在院中，伸出手。
雪落在掌心，又化作了水。
站了一会儿，她回到了她与南安居住的地方。
半下午，林无澜叫人送来了羊肉等食材。
她自己动手，洗了肉和菜，动手做起了羊肉火锅。
本意想让南安补补。
火锅还没制作完毕，府中的下人来报：“大将军出门了，他说今晚不回来。”
言语简洁，像是他的风格。
成亲后，南安几乎没有彻夜不归的情况。
林无澜想起自己与南安的对话，心中紧张。
南安叫她放心，他会对付蓝胖子，不会叫北国和西月国联盟，置南国与险境，却没有说，他是否会陷入险境。
在林无澜愣神的功夫，诗情也已经想了许多。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夫人，您放心，大将军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林无澜问，问出口，她反应了过来，又道，“我知道……”
诗情琢磨不定林无澜是知道那种人是什么人，还是知道大将军不是那种人。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大将军是个好人，真的。”
诗情说得极为认真，林无澜扬起嘴角，笑了笑，心中的忧虑不减。
煮完火锅，她招呼诗情和画意一块儿吃。
滚烫的气息，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夜色已深，大雪已止。
京郊之外，一座亭子孤立于漫漫雪地里。
冷风吹着亭子，发出簌簌声。
亭顶上的雪偶有飘落，好似另一场小雪。
附近没有山坡，没有房屋建筑，竟是叫低矮的亭子看上去也有几分显眼。
亭子中，坐着两个人，皆着白色的衣衫。
月光照在衣衫上，反射出莹莹白光，与雪色融为一体。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一张矮桌。
桌子上温着酒。
其中一个人，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慢慢品尝着。
浅抿几口，他放下酒杯，杯中的酒还有大半。
此人为晋王，看上去温润如玉。
与他面对面而坐的人则是展荣。
“酒是个好东西，却不可多饮，适可而止。”晋王说。
展荣笑了笑，伸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你不同意？”晋王问。
“没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人各有志，选择不同罢了！”展荣放下酒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月光落在酒杯中，月影摇曳。
他看着杯中的月影，又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最终是不是镜中花、水中月，浮梦一场。不过，都不重要了，人嘛，有个念想总是不错的，哪怕是执念。”
晋王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看向展荣，眼中不见笑意，倒是有几分探究。
看了一会儿，他又轻笑两声，说道：“好一个念想。对，人总是要有念想的，哪怕是执念。不过，你所念想的，不会只是一个念想，它会实现的，在不久之后。”
晋王的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光泽，好像这些话，不是与展荣说，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不久之后……
他低下头，仿佛能听到自己愈发激烈的心跳。
晋王深吸了一口气，敛了情绪。
“有时候，真是羡慕你。”他说。
展荣又喝了一口酒，脸颊微红。他的一双桃花眼一眯，笑了：“羡慕什么？羡慕我是个废物，不能替展家传宗接代？”
“你又开玩笑了。”晋王说，“京城里的流言蜚语，不过是闲得发慌的那帮女人们说的闲话罢了。这帮人，何曾会真正了解一个人。你的心思，本王明白。你放心，你帮了本王，以后，本王必定也会帮你的。”
“好。你说的话，必然是算数的。我相信你。”展荣正色道。
晋王点了点头，瞧向远处，茫茫白雪的尽头。
“已经子时了，西月国的使者，还会入京郊吗？”他问。
“会的。”展荣说，也跟着望向了茫茫白雪的尽头，“你知道的，我的情报一向不错。这些年，我提供给你的消息，也没有出错过。”
“没有出过错。所以，只要是你提供的信息，本王从来都不怀疑。否则，本王也不会不细问缘由，第一时间集结高手来此地。
现在，西月国使者未来，本王也闲得无所事事，倒是想要了解了解个中关系。
北国人要在南国的京郊伏击西月国，阻止南国与西月国的往来，恶化两国的关系，迫使西月国与北国结盟。
这一点，本王自然明白。
可西月国有蓝胖子这样的高手，北国又怎么能偷袭成功，且叫人以为偷袭者不是北国人，而是南国人？
南国在自己的京城暗杀北国使者，目的是什么？不想和西月国合作？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晋王说道。
展荣举起酒杯，又想喝酒，却被晋王制止了。
“今夜还要办大事情，酒，还是适可而止。”
展荣便笑了起来：“你的性子总是这样谨慎。我和你说，酒真的是个好东西。有时候，你真该醉一回。醉了，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本王一直知道，本王想要的是什么。”
展荣见晋王神色严肃，无奈放下了酒杯：“你说不喝就不喝罢！北国和南国皆为大国，素来不和。
相互之间，早已经埋下了暗桩。
南国有潜伏在北国的奸细。
或许，有人已经官居高位。可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同样，北国也有潜伏在南国的奸细，而我们此前也没有发现……”
后面的话，展荣并没有说。
即便是如此，他也知道，晋王能听明白。
果不其然，晋王沉吟片刻，反问道：“袭击西月国使者的，是北国潜伏在南国的奸细？这一步倒是走得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