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欠了你?”晋王疑惑。
“他明明知道,我对她有意,还向皇上请旨赐婚。其实,我不怪他请旨赐婚。我无法接受的是欺骗。之前我问过他,是否会娶她,他说不会。可没几天,他就和皇上请旨了。”
密室中,光线昏暗。
展荣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椅子。
他的头半低着,视线落在地面上。
晋王辨不清他的神色,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只隐隐觉得他有些许落寞。
“没有想到,你与镇国大将军还有这样的过往。本王听你说,镇国大将军是有担当的人。由此看来,你对他倒也算不上厌恶。既是如此,当初你为何又断了与镇国大将军的联系?是相信他有苦衷?”晋王问。
“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既然他做了选择,我便该有我的选择。他谋略无双。论手段,我比不上他。我只能选择站队,看自己能不能赌赢。我……必须全力以赴去赌。”展荣说这些话的时候,又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晋王不知道展荣这时候笑,算不算是自嘲。
其实,很多时候,晋王都觉得自己看不懂展荣。
这个人总是笑,有时候笑得阳光灿烂,有时候笑得漫不经心。
他似乎对许多事情都不甚在意,却偏偏对一个女子极为执着,执着得不像是他。
晋王略一沉吟,问道:“有一天,镇国大将军有难了,你会救他吗?”
“镇国大将军有难?”展荣笑了起来,“你果然不了解镇国大将军。如果他愿意,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你放心,他是一个懂进退的人。
该退场的时候,他自然会退场。至于是什么方式退场,看他自己的选择。
也许,他会选择死呢?至于我嘛,还没有能力去影响他的选择。不是我不想正面回答你的问题,呵呵,是我确实没有这个能力。”
展荣说完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昏暗里,晋王含着笑意,静静地瞧着展荣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听着他的叙说。
好半天,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笑容渐渐扩散,弥漫到眼睛里。
这一回,他笑得有些轻快。
“很复杂。但是,我倒是能理解你与镇国大将军之间的关系了。这样也不错。
嗯,不错。
你这个人,看着很是潇洒,实际却非如此。
从你对林家姑娘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可是,表弟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有时候,你也不必将界限划得太清。
适当的,也可与镇国大将军走动走动。
他到底是父皇面前的红人,说得上话。
你选择了站队,可目前我们这一队总还是要仰仗镇国大将军。
他不站在太子那边,我们才有更大的把握。本王还希望你能替我搭桥牵线。”
展荣想了想,点头。
晋王心中欢喜,笑容更甚。
展荣打了个哈欠。
他站起来伸了伸胳膊:“天快亮了,我也该回去睡个觉了。”
“你回去吧,好好休息几天。有空的时候,去镇国大将军府走走。过些时日,大戏要开场了。你我既然主导这场戏,断不会轻松。”晋王说。
“你放心吧。镇国大将军府我会去的。他对太子的真正态度,我也会摸透的。”展荣笑道,与晋王一前一后走出了密室。
天空中,夜色渐浅,月光也逐渐模糊,两者几乎要融合在一起。
展荣跨上白马,慢腾腾地游走在京城的街头。
街道两边,林立的房屋店铺依稀可见。
时不时的,还能看到悬挂在屋檐底下的旗帜在冷风里飘荡,旗帜上写着「生森」两字。
字并不是现下流行的写法,算不得工整,却极为流畅。
叫人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来。
展荣瞧着旗帜,百感交集,口中不由得唱起了一首歌。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闯九州哇。嘿儿呀 咿儿呀。”
唱到这儿,展荣不由得低头笑了起来。
这首歌,还是林无澜教他的。
她说:“瞧你长着一双桃花眼,皮肤又比娘们还细腻,八成能叫那些癖好特殊的人看上。我掐指一算,你该学学《好汉歌》,增加一些阳刚之气。”
就这样,他莫名其妙地就学会了《好汉歌》。
还别说,这歌唱着倒是有些许爽快!
可这歌怎么能从一个姑娘口中唱出来?
展荣发誓,整个京城,大约没有哪一个女子愿意唱《好汉歌》的!
他笑着,又摇了摇头。
摇头之后,他又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得意。
“《好汉歌》,镇国大将军大概是没机会学了,谁叫他是根木头,是块石头呢?改日去镇国大将军府,我是不是该唱两句给他听听?”展荣自言自语。
他的眼睛眯在一起,像是两道弯弯的月亮。
第123章
你是不是也有许多面
展荣骑着马,慢悠悠第晃着。
天亮时分,总算到了展府门口。
他仰头望着门口的牌匾,原本浮现在嘴角的笑意,又敛了回去。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似是有些心事。
在他神色恍惚之间,忽听得耳边风声呼啸。
战场上的经历,叫他变得敏锐起来。
他在扭头的同时,右手已经举剑挥了出去。
「叮」的一声脆响,一柄短剑被他击落。
离他不远处,一个身着白色劲装的人坐在一匹棕色的马上,正盯着他看。
此人的头发高束,是男子的发饰,偏生又身材窈窕。
展荣呵呵笑了起来,问道:“怎么,找着一个好夫君了?”
“不找了。转了一圈,发现最好的在我眼前。”着白色劲装的人说道,声音清亮。她正是从阳州回来的王莫瑶。
展荣愣了愣,又笑了。
“你眼前是一匹马。”他说。
“在我眼里,其他的什么都不是,唯有你一个人。”
“你确定你不是一个男子?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两还真像是一对兄弟。对感情这东西都想不明白。”
“等着吧,我们两个总能拜堂成亲的。”
“我们两个,还真没这个可能。”
“那就看谁比谁活得久。大不了,等你死了,我来盗了你的坟,把自己和你埋在一起。”王莫瑶说。
展荣自认为自己的承受能力不错,这会儿却也是瞠目结舌。
他轻笑了一声,翻身下了马,拾起落在地上的短剑,递给王莫瑶。
“你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不,是天下无双,如果只论无耻的话。”
王莫瑶伸手接过短剑,笑了起来。
她一边笑着,一边挥鞭策马离去。
展荣瞧着策马离去的王莫瑶,神色恍然。
他总觉得王莫瑶似乎不一样了!
展府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府中的门童从展荣手中接过缰绳,把马牵去了马棚。
展荣跨进大门,朝着内院走去。
在半路,遇见了展仪。
展仪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蒙蒙亮的天空,有些许不解。
而后,他欣慰地笑了笑,说道:“不错,知道早起了。”
“自然,儿子也是有长进的。”展荣笑道。
“嗯,不错。”展仪点了点头,“以后也要保持。”
“好的。父亲。”展荣垂首道。
难得展荣今日没有气自己,又不睡懒觉,展仪的心情不错。
原本想要说的许多话,便也没有说出口。
许多事情,急不来,一步一步来吧,他想。
展仪摆了摆手,示意展荣忙自己的事情。
走了几步,他的脚步一顿,忽道:“站住……”
展仪转过身,快步往回走了几步,走到展荣的跟前,问道:“你别告诉我,你才回府?昨天夜里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也就在夜里吹吹风,看看雪,赏赏月,如此而已。”展荣嘿嘿笑了笑。
“吹风,看雪?”展仪满脸疑问。
“对……”
“你没骗爹?”
“没有,爹,我绝对没有骗你。”展荣信誓旦旦地道。昨日夜里,风倒是真吹了,月亮也是看了,雪景么,就在脚下,当真是没有说谎。
展仪若有所思。
他的脸色忽地一黑,伸手扯着展荣的耳朵,疾步走向书房。
将展荣推入书房,他迅速关上门。
“你没骗爹,是,你是没骗爹。风、雪、月,你这一晚上是去风花雪月了!”展仪喘着粗气,怒目直视展荣。
展荣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倒是没有想到,爹你的想象力还是不错的。不过,这回你还真是猜错了。”
“我猜错?知子莫若父,我还不知道你?”
“爹,你将我想的真是不堪。有句话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八成是你心里这样那样的念头太多了。
哎,爹,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府中的这些姨娘们知不知道爹你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
展仪不料被展荣反咬一口,脸都气绿了。
“你……你……”他指着展荣,身子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今日的太阳,果然还是从东边升起的!
“你这个混账东西!一日不气我,你就不舒服,是不是?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儿子?你给我滚!给我滚!”
展仪此时很想破口大骂,可偏生还得要维持自己的形象,以及眼前这个儿子的形象,他连大声斥骂也不敢。
只能咬牙切齿地骂。
展荣笑了笑,往后一靠。
他的手反撑在书桌上,斜斜地站着,看上去懒洋洋的。
展仪使劲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才缓过气来。
“昨日,你究竟做什么去了?”他问。
“听书喝酒了。”展荣说。
展仪默不作声。他盯着展荣的眼睛,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荣儿啊,你是府中唯一的嫡子。往后,展家总是要交给你的。可你这样,叫爹怎么放心?你能与爹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父亲,你又是怎么想的呢?”展荣问。
“你是什么意思?”展仪的脸色微变。
“爹,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有时候,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我总是想,人会不会有两面。”展荣说,他还是微微笑着。
展仪看不明白展荣的笑意,他默了默:“不管别人有几面,表现出来的总是只有那么一面。我们能做的,便是以不变应万变。”
“是吗?爹,你是不是也有许多面?”展荣又问。
第124章
被将了一军
南安不眠不休,安排完事宜,赶到宫中,天已经亮了。
他刚与南帝汇报完情况,西月国的使臣已经等在外头,要求见南帝。
想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南帝面露不悦,看向南安的眼神就冷了几分。
“竟是晋王挡在了前面,这一回,大将军算不算失职?”他问。
“臣知罪。”南安俯身。
南帝抬起头,看向南安,见他的脸色苍白,神色缓和了几分。
“身体如何?”他问。
“晋王皮肉之伤,无大碍。”南安回答。
南帝的眼神便有些复杂,他盯着南安半响,问道:“你呢?”
南安呼吸一滞,而后垂首道:“臣无碍……”
言语清冷,与以往无异。
南帝的眉头微皱,半响,不耐地挥了挥手:“宣西月国使臣。”
进殿的西月国使臣有三人,一人在前,两人在后。
位于后面的两个使臣,神色愤然。
倒是领头的使臣不见喜怒,气质恬淡。
领头的使臣叫毕佐椋。
西月国崇尚武力,以武为尊。
他是唯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叫西月国皇帝欣赏的人,因为他的胆气、智谋。
西月国的老百姓都喜欢他,因为他,叫更多的人吃饱饭。
“西月国使臣毕佐椋见过南帝。”他道。
“不必多礼。这一路,你们辛苦了。”南帝说,言语之中透露着几分亲和。
“我们当然是辛苦的,何止是辛苦,简直就是命悬一线!在南国的京郊,还能被人追杀。老子这一回算是开眼了!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你们南国人故意安排……”站在毕佐椋左后侧的人极为愤怒,说话也很不客气。
毕佐椋往后看了后侧的使臣,示意他不要说话。
后侧的使臣依旧愤怒,到底是住了口。
由此可见,毕佐椋在西月国中确有些分量。
“我西月国人向来爽快,有什么说什么,倒是没有冒犯之意,还望南帝恕罪。”毕佐椋行礼。
南帝纵是心中不悦,也不好怪罪于人。
“无妨。”他笑道。
“我西月国君主命我等人出使南国,一方面是对南国颇具好感,希望能与南国有更进一步交流,另一方面也委实是心系天下百姓,望与南国共同维护天下和平。”
“朕也有这个意思。”南帝说。
“南国皇帝是一位明君。看来这一回,在京郊所遇刺杀,倒是误会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