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头雄狮还扑倒不了狡猾的狐狸吗?雄狮只管冲上去,用绝对的实力碾杀狐狸就是了。
两年前,皇上派了木坞的兄弟木子辛前来做监军,在前不久又惨遭秘杀。而这一回,铁扎儿又找了借口,说是南军派人秘杀的。
南军这是脑子坏了吗?明知道木子辛是北国皇帝派来制约铁扎儿的,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会杀了木子辛?只怕是铁扎儿怕自己的秘密泄露了,暗杀的吧!
木子辛死后,皇上问他:是我亏待了铁将军吗?
他问了好几遍。他的目光复杂,似是期待,又似是绝望。
木坞觉得皇上似乎一夜之间变了。
原来的他伟岸、豪迈,遇到天大的事儿亦能从容应对、谈笑风生。
可如今,他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似乎再也挺不直脊背。
他的脸上不再有笑容。
其实,这几年,皇上脸上的笑容已经渐渐少去,只是如今连笑容也没有了,他只会问:是我亏待了铁将军吗?
木坞忽然很难受,比他的兄弟木子辛死了还要难受。
他的兄弟,纵然死了,却也是因公殉国,死得其所。
而皇上,却再也不是那个果断、睥睨天下的皇上。
木坞悲从中来,他对皇上说道:“您没有亏待铁将军!是他负了您!他从一开始便是狼子野心,他想要南国温暖的天气,富饶的土地,他想要南国富足的物资!他只想占为己有,他只要独享!他从不曾打算替北国打这一片天下!”
皇上直愣愣地看着他,忽地拍桌子站起来,喝道:“大胆!你存的是什么心思?”
他大口喘着粗气,对木坞怒目而视。
木坞直视着皇上,忽然平静了下来,他跪下来,说道:“皇上,木坞不曾想过公报私仇,木坞亦不曾想过要离间您和大将军。木坞从不存异心。您若是不信,木坞愿意以死明志。”
皇上的怒色渐渐地消散了,连带着仅存的那一丝期待也消散了,最终只剩下一片冰凉。
他说:“你当朕是昏君吗?朕明白,朕一直都明白,朕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之后,他便给木坞下了密令。
木坞带着密令和一支十万人的秘密军队南下。
安顿好军队,他只带了几个侍卫就去见了铁扎儿,将皇上要求北军十天之内攻破南国的圣旨交给了铁扎儿。
他记得铁扎儿跪在地上,神色有异。他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自己,眼里满是寒意。
木坞一度以为,铁扎儿打算抗旨。
可最终,铁扎儿还是接了圣旨。
木坞骑着马拼命地追着铁扎儿。往日的画面一幕一幕地闪过他的脑海。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只觉得今日里,将要发生大事。
假若,左翼军全军覆没,只是铁扎儿作为退兵的理由。那么,他一定在酝酿着大阴谋。
木坞一路上思虑纷纷,他看到铁扎儿忽地收了缰绳,停了下来,他也便跟着停了下来。
待看清前方,木坞的心一下子绷紧了。
满地的北国将士,满地的鲜血,触目惊心。
五万左翼军,竟是真的全军覆没了?
木坞心里震颤。
攻城前,铁扎儿决意要将五万左翼军留下,木坞还以为铁扎儿是要保存实力,心下颇是不满。
可却是没想到,这五万左翼军竟是全军覆没了?
木坞瞧着满地的尸首,难以置信。
这五万左翼军是铁扎儿的心腹之兵,铁扎儿断然不可能自断臂膀!
木坞恍然觉得,许多事情都好似想错了。
他转过头,看向铁扎儿,瞧见铁扎儿也正向他看来。
铁扎儿的面色沉静,可他的眼睛里却像是结了冰,极为寒冷。
“大将军,这或许是南军的计谋。”木坞说道。
“南军的计谋吗?军营后方潜伏着一支北国的军队,有十万人之众,也是南军的计谋吗?”铁扎儿问道。
木坞说不出话来。
“攻下关兴门之时,便是我的死期。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铁扎儿说道。
木坞的面色苍白,想和铁扎儿解释,却听得铁扎儿又继续说道:“我的母亲已经死了。皇上知道母亲在我心中的分量,他是要断绝我的退路,他是想逼我抗争,逼我死!”
木坞忽地抬起头来,满脸震惊。
铁扎儿的母亲中毒身亡,他也是昨日里才得到的消息。皇上第一时间就派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了。铁扎儿怎么这么快会知道这个消息?
难道是铁扎儿自己做的吗?
为了让自己师出有名吗?
他竟是这般狠心吗?
“不是皇上做的!”木坞绝望地道。
“皇上,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了吧?我倒是想见识见识!”铁扎儿冷笑一声,翻上马背,策马而去。
第14章
南小将军回城
关兴门前,堆积如山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完了,战争的痕迹还在。
血液染透了大地,将城墙亦染成一片褐色,在阴暗光线的照射下,反射出幽幽的冷光。
南军主帅王猛大将军站在城楼,身上的铠甲已经卸去。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战场,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倦意。
他身边的小将李壮壮,微微抬眼,朝着他看了一下,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过了半响,他总算鼓足了勇气,开口问道:“大将军,您站在这儿许久了。难不成,北军还会杀个回马枪?”
王猛大将军摇了摇头,说道:“这几日,北军不会来了。”
李壮壮心里的石头落下了,着实松了一口气,却是想不明白,又壮着胆子问道:“北军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撤军了?”
王猛大将军便转头将视线落在李壮壮脸上,灼灼的目光,叫李壮壮忐忑不已。
他的脸上已然悲壮。
果不其然,接下来,王猛大将军轻飘飘地抛出了一句话:“这会儿,你单枪匹马跑去问问北军,他们为什么撤军。”
李壮壮只怪自己多嘴,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王猛大将军看着李壮壮一脸死灰的样子,放缓了语气,说道:“去休息吧。”
“大将军,您不休息吗?”李壮壮一个没忍住,又问出了口。问完,他意识到自己再次多嘴了,忙闭上了嘴巴。
他也不敢看王猛大将军,低下头匆匆走了,走了一阵,又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王猛大将军看着李壮壮慌不择路的样子,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个小将,上阵杀敌倒是勇猛,却是少了些智慧。
他的年纪好像比南安还大上几岁。同样都是年轻人,怎得差距竟是这般大?
想到这儿,王猛大将军不由得轻笑一声,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这个天下,又有几人能和南安相提并论的?
王猛大将军等了许久,直到天色微暗。关兴门外终于有了动静。他瞧着一支军队缓缓而来,队伍前面有一人骑着一匹白马,正是南安。
王猛大将军沿着台阶,从城楼上走了下来,走到城门口。
此时,南安已经进了城门。他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走到王猛大将军的跟前,行了一个礼。行完礼,他也不说话,一脸清冷地站着。
王猛大将军望向南安身后的队伍,目送着他们入了城,才将视线落在南安身上。
上下打量了南安一番,他的神色松懈下来。
他走近南安,拍了拍南安的肩膀,转身走了。
南安也不说话,很有默契地跟随在王猛大将军的身后。
王猛大将军走的并不算快,他穿过一条矮廊,走到一排木结构的房子面前,推开其中一扇门走了进去,并点亮了屋里的灯。微弱的火光,依稀照出了屋里的格局。
屋子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宽阔的桌子,几把椅子。墙角还立着一杆长枪,枪头散发着青褐色的冷光。除此之外,几乎再无其他东西了。
寥寥几件家具,叫屋里看上去很是空旷。
南安随着王猛大将军进了门,随手将门关上了。
他闭目侧耳听了一会儿门外的动静,对王猛大将军汇报道:“带去的人,折损了一半。”
王猛大将军听得南安的话,眼皮一跳,忽地看向南安,颇是难以置信。
“还剩一半?”他问。
南安单膝跪了下来:“属下尽力了。”
王猛大将军将南安扶了起来,神色里很是复杂。沉默了半响,他终于开口:“这次的任务太过凶险。若是换作我,并没有把握得手。北军撤兵,我想着你已经得手,却是不敢确认你是否完好。如今,你完好地回来,还保留了一半的兵力。我……满意至极!”
说到后来,王猛大将军的情绪有些激动,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豪情来。恨不得要一壶酒,和这个年轻人对饮。
南安,果然是不会叫他失望的!
“我真是越发地好奇,是谁家养出了你这样一个智勇无双的人来?”王猛大将军笑道。
这个年轻人,从一开始就救了他。他的能力,实在有些出众。可他却不说自己是谁,也不说自己的名字。
王猛大将军曾经也怀疑过南安是敌国的奸细,可一起面对了许多腥风血雨,经历了生死与共,他便再没半点疑虑。
如今,剩下的便是好奇。他实在想不明白,南安经历了什么,才有这般能力,才会有这样清冷的性格。
南安依旧清冷,只静静地站立着。
他站在房间的中央,站得笔直,身线流畅,五官精美,好似从画里走出来一般,却也像是画一般,没有生气。
他的目光深邃,似乎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他转移话题道:“将士们疲于奔波,大部分暂留西营休息,明日一早回城。”
王猛大将军点了点头。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也没有再问他的个人情况。
两人说起了战事,将事情梳理了一遍,又做了后续的安排。
一切安排妥当,王猛大将军脸上的疲态更浓。
“我军有几成胜算?”他问道。
“五成。”南安清冷地道。
王猛大将军想了片刻,认可了这样的估计。
“五成,不错。若不是这番行动,我军连一成的希望也没有,决计撑不过今年冬天。五成,够了。”
王猛大将军叹了一句,显然对于这样的局面很是满意。
他看向南安,见这个年轻的小将军还是冷冷清清的,好像没有情绪一般。
“对于如今这样的状况,你不高兴吗?”王猛大将军问。
“高兴。”南安回道。简短的两个字,没有温度。他的声音清浅,脸上也依旧是清冷一片。
王猛大将军看不出南安的真实情绪,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你去睡一觉。明日,随我去探视伤员。这回,就我们两人去,不必提前告知。我想看看他们的真实状况。”
“是。”南安退下了。
出了门,外面的夜色已深。天空里挂了一轮弯月,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南安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来,不经意间,眼底流露出了些许倦意。
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好几天没有合眼了,纵然是他,也累极了。
况且,身上又负了伤。
第15章
心理也重要
北军退兵的消息,传遍了南军上下。
不是撤退两里,而是退回到了北军自己的军营里。
听说王睿将军带着军队回来了,而南小将军亦在晚上回了城。
军营里的人都很高兴,就连躺在干草上的伤员们的眉头也松了开来。
林无澜明显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许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都不清楚,北军为什么撤军,她也不清楚。
她唯一清楚的便是南军和北军的实力悬殊,多年来的交战,将南军消耗了许多。如今,南军已是强弩之末。
林无澜和红月匆匆吃了晚饭,又去草棚下熬药。
相较于救治伤员,熬药倒是一件相对轻松的事情。
过了亥时,阿芳匆匆走来。进了草棚,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问道:“药熬好了吗?”
借着月光,林无澜朝阿芳看去,她满脸倦意,连着单眼皮也皱成了双眼皮。
她拿起一块布,裹着盖子,掀开来看了看:“快好了……”
“最近累坏了吧?”阿芳亦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累!太累了!这惊心动魄的工作,实在不是人干的!林无澜在心里诽谤道,脸上却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若是没有战事,累一些也没有关系。”
“哎!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懂事呢?”阿芳感叹道。
林无澜听着阿芳的夸赞,似乎颇是真心实意,心又虚了几分。
阿芳站了起来,视线落在远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了一会儿,她自己拿起布,裹了药锅的把手,将几锅药倒入一个大瓦罐里。
“今日早些睡吧。”她搬起瓦罐,又说,“战争已经打了这些年了,必然是要有个结果的。”
说完,她搬着瓦罐出了草棚,往帐篷里走去。
林无澜走了几步,倚靠在草棚的柱子上。
瞧着阿芳逐渐远去的背影,她扭头问红月:“她这是几个意思?”
红月扬起圆脸,一脸懵懂,又问了回来:“几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林无澜竟是无言以对。
她的太阳穴酸胀,大约是熬夜熬多了。她看红月,也是一脸疲色。
两人简单地洗了洗,就睡了。
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她听得些许动静,朦胧中,眼睛撑开一条缝看了一眼,瞧着是一个高瘦的人,她从土房里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是睡醒了,还是没睡过。
林无澜太困了,只瞧着一眼,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天亮。
红月已经帮她取来了早饭。
她和红月一边守着药炉子,一边啃着手中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