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善点头,念及往日皇后对她的礼遇,不免替皇后说了几句话:“自从端慧太子夭折,和敬公主就成了皇后娘娘唯一的孩子,也难怪皇后娘娘失了分寸。”
太后知道喜善对皇后的感官好,也没说她什么,只道:“身为皇后,就有皇后的职责,要公正严明,才能令后宫嫔妃心服。”
喜善垂头:“奴婢受教。”
“罢了,左右事情也了了,哀家也不想多问,明日逢五,告诉皇后,让她带着柔贵人来,哀家想见见她。”太后摆了摆手,提出了要见柳清菡的话。
实则是她还真有些好奇,能让高贵妃为之忌惮,又能让皇帝如此宠爱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
只不过她素来喜欢清净,便只吩咐了逢一逢五嫔位以上的嫔妃来请安,所以到现在也不曾见过柔贵人,这次的事儿,算是给了她一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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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皇后正在教导和敬,收到了明日太后要见柔贵人的消息。
跪在地上的和敬眼珠子转了转,从地上爬起来贴在皇后身边:“皇额娘,这柔贵人为什么要帮我们?”
是的,今儿个柳清菡的话在和敬看来,就是在帮她,得幸亏有柔贵人那句话,皇阿玛才没有特别生气。
皇后闻言,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她自认心机智谋不输宫里任何人,怎么生个女儿心思这么单纯?
说的好听叫单纯,难听点就是蠢。
皇后伸出手指狠狠戳了和敬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呀,就不能长点儿心吗?且不说柔贵人是不是在帮你,就说在长春宫你答应本宫答应的好好儿的,要主动认错,怎么一到了养心殿,就躲在本宫身后?”
和敬撇了撇唇:“儿臣为什么要认错?四弟真的不是儿臣推的,儿臣没错。”
当时她气急了,偏三阿哥还在她跟前晃,就想伸手把他给推开,谁知道就那么巧,偏四阿哥撞了上来。
但她可以保证的时,她真的没有碰到四阿哥。
和敬不明白,这事儿虽然是四阿哥受了伤,可归根究底却是由她和三阿哥引起的,她受了委屈,三阿哥却没有被此事牵扯进来,她不解的问皇后,皇后却道:“此事牵扯进了四阿哥已是对你不利,若是再将三阿哥也攀扯进来,与你而言并非益事。”
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比起来,皇后心里明白,和敬定然是比不过的,哪怕三阿哥不如四阿哥得宠,到底也是个阿哥。
皇后无奈,将和敬搂在怀里:“你是本宫的孩子,是嫡出,从小生活在皇宫里,你应该知道,宫里是个不论对错的地方,今儿个看似相安无事,可在你皇阿玛心里,怕是对你很失望。”
对她,也是如此。
和敬眼眶一热,却倔强的不肯哭:“失望就失望,反正皇阿玛从来都不喜欢儿臣,儿臣也不喜欢皇阿玛。”
在她的记忆里,皇阿玛从来都没有很温柔的和她说过话,对待她的态度永远不如对哥哥的态度。
皇后心酸的闭了闭眼:“你皇阿玛……”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当年,她怀着和敬时,太医断言是个阿哥,是嫡子,虽然她已经有了永琏,但皇上还是期盼着这个嫡子,可最终生下来的只是个公主。
由儿子变成女儿,这种落差,皇后不是不失望,可和敬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失落过后也就接受了。
只皇上,一直不肯释怀,巨大的期望之后带来的失望,就导致了他对和敬并不上心。
“你还有皇额娘。”
皇后顿了许久,最终也只是说出了这六个字。
窗外,琦玉和谷翠心事重重的低着头,气氛有些低落。
好一会儿,谷翠仰着头看天:“这些年,皇后娘娘心里很苦。”
琦玉咬唇:“若是二阿哥还在……”
皇后娘娘怎么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面对仇人却不能报仇,还要看着仇人在眼前蹦跶,这种感觉,很憋屈。
当天晚上乾隆留了柳清菡侍寝,第二日柳清菡请安差点迟到,刚坐在位置上,皇后就放出了个炸弹:“柔贵人,太后昨儿个派人来传话,说要见你,一会儿请安,你随本宫一起去。”
柳清菡脑子懵了一瞬,微微颔首:“是。”
她还从未见过太后,不知道这终极大佬见她做什么。
请安若是没有新鲜事儿的话,依旧是老生常谈,皇后关心关心嫔妃,嫔妃问候一下皇后,也就结束了。
要说昨儿个皇后和嘉妃的事儿为什么不说,那是因为谁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皇后掌管后宫,她们都在皇后手底下讨生活,敢去触皇后的霉头,又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往慈宁宫请安时,已经是辰时了,这会儿日头渐大,柳清菡跟在最后面,瞧着前面妃位嫔位都舒舒服服的坐着肩撵,只有自己可怜巴巴的用酸痛的双腿走着,要升职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只不过她才封了贵人,若是没有子嗣,凭她的身份,也难以晋升,但事在人为,历史上的令妃,不就是无子封妃么。
之卉打着伞,遮去了柳清菡头顶的烈日,但从长春宫到慈宁宫,几乎要绕过大半个后宫,等到了慈宁宫后,柳清菡也觉得自己的腿快废了。
跟在怡嫔身后进了慈宁宫,然后就是跪拜,她清楚的瞧见最前面放了一个蒲团,皇后毫不犹豫的跪了上去,而其余人,就连高贵妃,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跪在镂空吉祥如意纹理的大理石砖上,由皇后领着请安。
太后稍抬了抬手,众人便起了身,柳清菡垂着头站在后面,哪儿知太后第一个就提起了她,语气颇有些热络:“柔贵人是哪个?上前来让哀家瞧瞧。”
柳清菡有些紧张,手心的汗都把帕子给弄湿了,才抬脚往前走了几步,直接跪在地上道:“臣妾贵人柳氏,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半垂着头,让太后看不清她的容貌,太后眉心皱了皱:“抬起头来,让哀家仔细看看。”
柳清菡依言缓缓抬头,视线落在太后的鞋子上,正好能让太后看清楚她的脸。
太后原先还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打量,可越看,心里越是心惊,这容貌……
良久,太后恹恹的挥手,方才热络的情绪变成了淡漠:“是个好的,难怪皇帝喜欢,日后好好伺候皇帝,退下吧。”
语气里的转变,所有人都听的出来,柳清菡心里咯噔一下,这算不算是让太后厌恶了?
可这种情况,她什么也不能说,只好起身后退,皇后看的有些莫名,刚想替柳清菡说几句话,太后就扶着喜善的手起身:“哀家乏了,你们都跪安吧。”
待嫔妃们都退下,太后这才握住喜善的手,面色有些慌张:“喜善,你看到了,柔贵人她,竟然长得有三分像敦肃皇贵妃。”
那三分像,也只是脸型像,若非熟悉至极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敦肃皇贵妃是雍正妻妾中,容貌最美的,她的脸型,是温婉柔和的鹅蛋脸,而当今后宫里,也只有柳清菡一个人长了这样的脸型。
喜善用力反握住太后的手,认真的强调:“太后,也只是像而已,柔贵人与敦肃皇贵妃没有任何关系。”
太后并没有被喜善安慰到:“可是,哀家一看到她,就想起敦肃皇贵妃,想起她,她的几个孩子,都是死在哀家手里。”
她如今信佛,也不过是想为她年轻时候造下的罪孽赎罪而已。
喜善严厉道:“太后,当年之事,您也是迫不得已,为了保住皇上的地位,为了保住咱们得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是您不下手,那敦肃皇贵妃也不会放过您的,您没有错。”
当年先帝对敦肃皇贵妃所出的八阿哥极尽宠爱,甚至在敦肃皇贵妃去世后,把八阿哥养在养心殿,这让已经是隐形太子的额娘如何接受,只能不着痕迹的下手,了结了八阿哥。
事后,也不知先帝究竟有没有查出来,反正八阿哥的死,没有在后宫激起多大的水花。
太后深呼吸了几口,情绪安定下来,脸色也恢复如常:“你说的没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做也做了,大不了,多为他们念些往生经就是了。
喜善这才点头:“您这么想就没错了,至于柔贵人,您若是看着碍眼,奴婢替您处理了就是。”
太后想了想,还是阻止了:“罢了,哀家年纪大了,心也软,这等事情,顺其自然吧,她若是肯安分守己,这后宫也不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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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从慈宁宫出来,皇后等人早已走了,柳清菡带着之卉走在长街上,百思不得其解,若是按照套路来看,太后在看到她的容貌后态度才发生的变化,那必然是因为她长得像某个人,可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却不得而知。
她身边并没有年长的宫女,自然也就不知道太后年轻时的事儿,而她认识的人当中,也就只有苏嬷嬷有些资历,应该知道点儿什么。
柳清菡想的投入,没注意到眼前的门槛,一个不小心就差点拌倒,之卉眼疾手快的扔了伞,用力的扶着柳清菡,才没至于摔下去。
之卉把人扶稳后,喘息着把油纸伞给捡起来:“小主,您在想什么,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柳清菡目光悠远,转了个弯儿就进了御花园,她似不舒服的拧眉:“没什么。”
她心里的事儿,从来不习惯和别人说,除了她本身的性子以外,就是她并不相信任何人,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之卉抿唇,想起柳清菡的警告,也没再问。
走了一个早上,柳清菡早已经腿酸的不行,看见前面的万春亭,对之卉道:“咱们去亭子里歇会儿吧。”
进了亭子,之卉收了伞,垂眸站在柳清菡身后,一言不发,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她想要做小主的亲信,可小主从不信任她,之卉觉得,她有些无力。
不远处,高常在刚从钟粹宫出来,远远的就看到了柳清菡,她唇角勾起一抹笑:“还真是冤家路窄,桂竹,咱们瞧见了柔贵人,合该上前请安才是。”
桂竹小心的扶着高常在笑:“那是自然。”
高常在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走到万春亭里,施施然抬了抬手行礼:“柔贵人安,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呢?”
柳清菡扫了高常在一眼,没甚情绪道:“我倒不知高常在这么闲,连我在这儿坐着都要问上一句,还真是多谢了。”
高常在面容带了一丝妩媚,骤然发笑,笑声悦耳道:“柔贵人也不必见了臣妾就不待见,殊不知臣妾看见你也不待见的紧,可咱们姐妹毕竟同在六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么僵着气氛可不太好。”
柳清菡冷笑:“你说这话,不觉得无耻的紧么?还是你觉得,我就这么蠢,对你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高常在心惊,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臣妾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那我就说给能听得懂的人去听罢。”
柳清菡起身逼近高常在,姿态闲适:“钟粹宫离这里不远,正好去拜见一下贵妃娘娘,毕竟有好些话,想要一一讲给贵妃娘娘听听呢。”
她不去找高常在算账,高常在反而主动找上门来,若是不给她几分颜色,还真当她能由着她放肆。
高常在惊的后退一步,脸色大骇:“你究竟知道什么?”
柳清菡收回视线,重新坐了回去弹了弹指甲:“你做了什么,我便知道什么。”
柳清菡不喜用护甲套,只觉得那护甲套渗人,故而仅仅只是留了指甲,修了形,指甲上面透着晶莹的光,看起来倒是好看。
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这会儿突然就乌云密布,瞧着这样子,像是要下雨,就如同,高常在的心情。
高常在脑子飞快的转,除了她让人换了高贵妃和柔贵人的膳食外,再无其它。
一想起高贵妃的狠劲儿,高常在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你想怎么样?”
无论如何,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高贵妃知道,高贵妃一旦知道,不说她落不了好下场,她阿玛,额娘都没有好下场。
柳清菡捏着帕子抵了抵鼻尖,目光落在地上,粉色流苏在耳边晃动,一下下的,像是在高常在的心上跳舞:“这就是高常在求人的态度么?我瞧着不是很舒服,怎么办?”
高常在狠狠的闭了闭眼,突然有些后悔主动来挑恤柔贵人,更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知道食物相克一事是她动的手脚,可纵然被威胁,高常在依然不想卑微的跪在柔贵人脚下。
而站在一旁的之卉看着如此咄咄逼人的柳清菡,几乎要傻眼了,她伺候了小主一个多月,从未看见过小主这副模样。
高常在犹犹豫豫,柳清菡却是没了耐心:“你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你,还是得空了去寻贵妃娘娘说说话儿吧。”
柳清菡扭头看了之卉一眼,之卉会意的走到亭子边,就欲撑开伞,高常在见状,顾不得犹豫,噗通一声跪在了柳清菡的脚边,咬牙道:“是臣妾的错,求柔贵人原谅。”
“早这么聪明不就好了?”
柳清菡撑着石桌起身,一步一步,极轻的走到高常在眼前,然后蹲下,笑着道:“我这个人呢,最是心善,旁人害了我,我都不舍得报复回去,所以,只跪一跪,也算是便宜你了,你说是吧?”
高常在害怕的牙关颤抖,嘴唇哆嗦:“是,是。”
“既然你也这么觉得,那就再好不过了,你记住了,今儿个,什么也没有发生,若是让我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高常在,你不会想见识一下我的手段的。”
明明声音是那么娇柔悦耳,可听到高常在的耳朵里,却如魔鬼一样,可怕至极。
不知什么时候,柳清菡的身影消失在万春亭中,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高常在浑身失力的跌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眼里还带着恐惧:“桂竹,我完了。”
若是知道柔贵人是这么个性子,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招惹她的。如今被她拿住了把柄,以后的日子,难道就要仰着柔贵人的鼻息过活?
凉亭后的竹林里,婉常在一脸平静的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然后淡定的转身,对贴身宫女道:“咱们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