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主子身边的贴身宫女走出去就代表了主子的颜面。这会儿秋阳被罚,还是被皇上亲自罚的,那在旁人看来,就是高贵妃彻底失宠无疑,毕竟以往皇上就算再生气,也从来不会动嫔妃身边的贴身奴婢,这二十棍,看着不重,却代表了一个信号,那就是如今的贵妃还不如柔嫔在皇上心中有地位。
高贵妃张口就想求情,可是对上皇帝略显冰冷的视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秋阳被拉了下去……
第49章
御花园这一幕,不少奴才都看见了,她们明面儿上不敢说什么,可心里却是有了计较,这件事过后,宫里巴结永寿宫的奴才更多了。
柳清菡支着脑袋,听着之卉兴奋的说起这件事,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之卉是个有眼色的,见柳清菡兴致不高,忙住了口:“娘娘,您可是有烦心事?”
柳清菡抬了抬手,瞧着手掌心的几道结痂脱落后留下的粉色,突然问道:“之卉,你觉得,从前皇上待高贵妃如何?”
之卉不明白柳清菡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也老老实实道:“奴婢觉得,皇上待高贵妃是极好的,若是单单论宠爱,后宫无一人比得上,只是那也是以前了,现在娘娘您可是比高贵妃受宠呢,后宫里巴结咱们的人都不知有多少。”
说到柳清菡受宠,之卉颇有些骄傲,抬头挺胸的。
柳清菡似嘲讽的笑了一笑:“是啊,不论如何,皇上也是宠过高贵妃多年的,可如今,你瞧皇上待高贵妃的态度,极其冷淡,甚至能够不顾高贵妃的面子罚了秋阳,虽说皇上是为本宫出气,但不知为何,本宫却觉得有些心寒。生怕自己哪一日失了宠,也会落得这般田地,唇亡齿寒,便是如此了吧。”
秋阳被罚,是她刻意为之,可真当事情如她所愿的时候,她心里又不是滋味儿,难道是她矫情了?
之卉忙安慰道:“娘娘切莫这样想,您与高贵妃是不同的,皇上喜欢的是您这个人,纵然您没有家世,皇上依然封了您嫔位,而高贵妃,皇上只不过是顾及高家罢了,若论皇上对高贵妃的心思,却是不及对您的多,也不及对您真心。”
“真心?”柳清菡把这两个字含在口中绕了绕,倏地笑出了声:“在这宫里,哪儿有什么真心。”
身为皇帝,就更不会有这些东西。
迷茫过后,柳清菡眼神坚定:“不管怎么样,本宫绝不能成为第二个高贵妃。”所以,她一定要守好自己的心。
三月,也是农耕时节,每年的这个时候,天子都要亲耕南郊,以保证来年的风调雨顺。清朝重农桑,以至于帝王亲耕礼从顺治年间延续至今,乾隆更为重视,在籍田行“三推三返”礼,并写下了关于弄田习耕的诗句:“藉礼行将举,弄田先习耕。仰窥垂制意,特寓重农情。金耜翻土润,青箱播毂精。林鸠编入听,唤雨一声声。”
农耕过后,转眼就是四月,一场春雨过后,一个惊雷炸晕了后宫嫔妃,年过三十的纯妃再度有孕。
纯妃也没想到自己恩宠本就不多,竟还能有孕,一时喜不自禁,刚送走了太医,皇帝皇后和一些嫔妃便来了咸福宫探望。
皇后见皇帝眉眼皆是笑意,便道:“这可是今年的大喜事了,皇上阿哥本就不多,贵妃又……你可要好好儿的,给皇上生个健健康康的阿哥才是。”
皇帝抚掌笑道:“皇后说的对,纯妃,你只管安心养胎,旁的事情都不需理会。”
纯妃笑道:“臣妾遵旨,能为您生儿育女,是臣妾的福分。”
娴妃苦涩的抚着小腹,只觉得心里苦极了,纯妃年纪比她大,已经是第二次有孕了,她比纯妃还要年轻,却怎么也怀不上,莫不是,这福气当真眷顾纯妃?
想了想,娴妃道:“纯妃姐姐却是有福,不知姐姐能否让妹妹也沾一沾姐姐的福气,不拘姐姐用过的什么贴身物件,可能赠与妹妹?”
纯妃先是有些惊讶,随即点头:“我还当什么事儿呢,这不简单,只是姐姐用过的也是旧物件,妹妹可莫要嫌弃才是。”
娴妃一喜,忙道:“那自然不会,妹妹欢喜还来不及呢。”
见此,纯妃也不再说什么,喊了春桃过来:“去把本宫帐子上的荷包取下来一对,成双成对的,也可取个好意头,给娴妃带回去。”
皇后不免调笑了一句:“娴妃也莫要心急,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娴妃看了一眼坐在纯妃身旁含笑的皇帝,微微红了脸颊低头应是:“那便借皇后娘娘吉言。”
众人坐了一会儿,皇帝就以纯妃有孕需要静养为由,率先离开,嫔妃们见状,也不好久坐,只得离开。
长街上,嘉妃甩着帕子,娇娇的笑的甜美:“纯妃姐姐还真是好福气,有了三阿哥不说,这就又怀上了,若再生一个阿哥,那在这宫里,怕是连皇后娘娘的腰杆子都没纯妃姐姐挺得直呢。”
说不羡慕是假的,她自生了四阿哥后也有两三年了,却一直无缘再次遇喜,心里也是惆怅,毕竟谁会嫌自己儿子多呢。
娴妃温温和和道:“嘉妃又何须羡慕纯妃,若是真论起来,还是嘉妃你的福气更旺,生下了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阿哥,只这一份特殊,便是我们拍马也比不上的。”
嘉妃听着这话还算中听,呵呵笑了两声道:“也是,只是也不是本宫多嘴,娴妃你也该上上心了,莫要不好意思,该找太医调养就要找,讳疾忌医可不好,万一时日久了被耽搁了,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说罢,嘉妃便妖妖娆娆的扶着巧兰的手走了,徒留娴妃在原地沉思。
也是巧了,原本纯妃诊出喜脉时,柳清菡听闻皇后去了咸福宫,她便也要去,只是正要出门时却来了葵水,没有办法,就只能让之卉去送了礼,她自个儿呆在永寿宫闭门不出。
柳清菡歪在榻上,小腹上放着紫罗刚烫好的汤婆子,一股热气传到小腹上,细微的疼痛感渐渐消失,她舒了一口气,纳闷道:“本宫原先来葵水时,也不觉小腹疼痛,怎么这回疼了起来?”
难道是避子汤喝多了?再温和的避子汤喝的时间久了,对身子也会有损害的。虽然眼下只是细微疼痛,可日子久了,到底难测,她只是眼下不想生,又不是一辈子不想生。
紫罗小心翼翼道:“娘娘,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女子的病症最是拖不得的。”
柳清菡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让双福去太医院,看看陈太医在不在,若是在,便请他来吧。”
她也好借此机会,试一试太医院的深浅。
双福领了命令,片刻都没敢耽搁的往太医院去,一到太医院,就见人人都在忙着,但双福一身六品太监总管的衣裳,还是挺惹人眼的。别说六品太监官儿低,就说吴书来,也不过是四品,这已经是太监中职位最高的了。而五品太监,也就只有太后和皇后宫里才有了。
一小太监忙迎了上来,笑着道:“双爷爷,您怎么来了?”
身为宠妃身边的第一大太监,双福走出去,那就没人不认识,毕竟这可是永寿宫的脸面。像太医院里这等粗使太监,见了后宫主子身边的大太监,能称呼一声爷爷这是脸面,所以小太监叫的开心极了。
双福深谙见人笑三分的道理,也没因为眼前的小太监微不足道就眼高于顶,反而极为和善,接受了小太监的示好道:“娘娘身子有些不适,特意让杂家来请陈太医去一趟永寿宫。你可知陈太医在哪儿?”
小太监一听,忙道:“奴才知道,陈太医刚从咸福宫回来不久,奴才这就带您去。”
对于小太监的识相,双福很是满意,他随手丢了块儿碎银子给小太监:“这是给你的辛苦钱。”
小太监嘿嘿一笑:“谢谢双爷爷。”
两人走到没人的地儿,双福左右看了看,低声问:“杂家有件事儿想问问你。”
小太监陪笑道:“您说,奴才必定知无不言。”
双福摸了摸光洁白嫩的下巴道:“杂家想问问,柔嫔娘娘的坐胎药,一般都是谁在熬?”
他是去了根儿的太监没错,可在宫里沉浸的久了,女人的那点子事儿心里也清楚,娘娘喝了这么久的坐胎药没一点儿动静,要么就是娘娘身子出了问题,要么就是皇上……所以他想悄悄打探一下,免得娘娘被蒙在鼓里。只是没确切的答案之前,他还是没说给娘娘听,以免娘娘伤心。
这事儿小太监还真知道:“这奴才知道,是刘太医那里的煎药太监煎的。”
太医院每个太医都会配几个小太监,他们的作用就是替太医提箱子,熬药等等,当初柔嫔娘娘的坐胎药是皇上亲自吩咐刘太医开的,那这药,照理来说也应该是刘太医那边的煎药太监来煎。
双福点了点头,眼中划过一抹精光,他没再说什么,跟着小太监去了陈太医那里。
陈太医一听是永寿宫柔嫔,也没片刻犹豫,当即就让人拎着药箱去了永寿宫。
按理说,到了他这个地位的太医,一般也只为妃位以上的嫔妃看诊,至于柔嫔,那纯粹只是因为柔嫔头一次侍寝时,皇上特意让他为柔嫔诊脉,在此之后,永寿宫偶尔请医,便是他去的。
到了永寿宫,陈太医诊脉时,柳清菡似闲话般随口问道:“听说今儿个是陈太医去的咸福宫诊脉,凑巧本宫身子不适,也没能去探望,不知纯妃姐姐脉象如何?龙胎可好?”
陈太医心下一跳,不知柔嫔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斟酌道:“回柔嫔娘娘话,纯妃娘娘身子康健,龙胎自然稳妥。”
“那便好,陈太医替纯妃姐姐看诊,又要伺候贵妃娘娘的身子,原本就劳累,本宫本不该再给陈太医添麻烦,只是皇上同本宫说,陈太医颇精女子身子调养,所以只好辛苦陈太医走这一趟了。”
柳清菡声音清透,娓娓道来。
陈太医听着这客气的话,连声道不敢。
柳清菡轻笑了笑,也不在说话,由着陈太医诊脉。过了一会儿,陈太医收回手,胡子微微抖动道:“娘娘可是觉得有些腹痛?”
之卉道:“正是,娘娘身子虽说不是顶顶好,可往日来小日子时也不曾有过腹痛的现象,不知这次为何会如此。”
这些话,向来都是由嫔妃身边的贴身宫女代为应答的。
结合着之卉的话,陈太医又想到刚刚他把脉时的脉象,心里有些叫苦不迭,怎么让他遇上的都没好事儿呢。
柳清菡见陈太医脸色有些为难,朝之卉颔首,之卉便让一旁侯着的宫女都退下了,然后从博古架上拿了一个小盒子下来,递到陈太医面前打开,淡淡道:“陈太医有话,不妨直言?”
陈太医摇了摇头道:“微臣也不敢乱下断言,从娘娘方才的脉象上看,娘娘觉得来葵水时腹痛,是正常展现象,待臣给娘娘开个方子,喝上两日便可缓解。”
柳清菡含笑道:“如此,就有劳陈太医了,之卉,送陈太医出去吧。”
送走了陈太医,柳清菡脸上的笑立刻就收敛了起来,她叫来双福吩咐道:“让人悄悄跟着陈太医,本宫要知道他这几日的动向。”
双福连问都没问一句,利索的点头。
柳清菡双目含冰,不悦之色尽显,好一个正常现象,她才不信,陈太医的医术,连她喝过避子汤都看不出来。看来这太医院的水是真浑啊,既如此,那她就再搅一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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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纯妃有孕起,比之之前高贵妃有孕时的金贵有过之而无不及,高贵妃有孕时身子不好,不能常常出来,而纯妃身子康健,故而出现在旁人视线中的次数,比起高贵妃要多了不少,也张扬了不少。
长春宫里,皇后正在看着四月的账本,直到看到最后,才轻叹一声:“这个月,咸福宫的份例比之以往,要超出不少,吃食都要最好的,就连做夏装的布料,也要选那最为稀少珍贵的流光锦,这还是今年的蜀锦未曾进贡,若是蜀锦已然进贡了,她岂不是要向本宫讨厌蜀锦来做衣裳了。”
皇后话里难掩对纯妃的不满。
谷翠将账本收了起来,给皇后递了一盏茶:“纯妃娘娘怀着身孕,可不就娇贵了不少,只是娘娘,要奴婢说,您既心里不舒服,又为何要看着纯妃得意,让她同贵妃一般,不好么。”
甭管是跌了一跤,还是吃错了东西,只要肚子里的东西没了,凭她再敢作妖。
皇后叹了口气:“高氏没了孩子,纯妃的孩子就不能再出事,否则太后和皇上必定察觉异样,更何况,本宫只是不允许高氏生下孩子罢了,至于旁人,若是有那个福气,本宫也不会做那些有损阴德之事。”
“娘娘心善。”谷翠笑着奉承了皇后一句,又皱着眉,“不过纯妃娘娘膝下已经有了三阿哥,若这一胎再生下个阿哥,那便是两个阿哥了,对您来说,可是个不小的威胁,咱们不得不防啊。”
中宫无子,嫔妃却子嗣众多,如此下去,必有后患。
皇后不屑的轻笑:“不是本宫看不起纯妃,而是就凭纯妃汉女的出身,不论她生了多少阿哥,都对本宫产生不了任何威胁,她所出的阿哥,永远都带着汉军旗血脉,只有满军旗嫔妃所出的子嗣,才足够高贵,所以本宫要防的不是纯妃,而是娴妃。”
她轻轻拨弄着自己新得的鎏金累丝牡丹护甲,淡淡道:“本宫听说,娴妃这些日子找太医找的很勤?”
“是,据说娴妃娘娘是受了嘉妃娘娘的提点,这几日娴妃娘娘也开始调养身子,补药更是一日三次的喝。”
谷翠撇着嘴,对娴妃这般吃相有些不屑,可她却忘了,皇后因为求子,求医问药不比娴妃少,喝的补药和坐胎药,更是数不过来。
皇后纳闷道:“嘉妃,她何时与娴妃关系如此好了?”
身为皇后,也是懂得制衡之术的,往日高贵妃得宠,她抬举三妃与高贵妃打擂台,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现在高贵妃失宠,皇上多日不往钟粹宫去,这一平衡就渐渐的被打破。
谷翠摇头:“奴婢倒是没听说过,许是娴妃娘娘见纯妃娘娘有孕,心急了也说不准,没见那日娴妃还向纯妃讨了两只荷包嘛。”
不管真相为何,皇后是把娴妃这事儿给记在心里了,她眸光微闪:“如此,那便由着娴妃罢,皇上若是不去她宫里,喝再多药也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