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祥宫,嘉妃抱着八阿哥,四阿哥坐在对面:“额娘,七弟会不会死?”
他只见过七阿哥一两次,不是同母所出,自然没什么兄弟情分,在上书房时,他听奴才们说七阿哥得了天花,活不久了,所以回来时才会这么问嘉妃。
嘉妃被四阿哥这话吓了一跳,她左右看了看,低声训斥:“不许胡说八道,七阿哥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纵然她也在心里期盼着七阿哥就这么没了,可她是不会教导自己的孩子这些的,她的儿子是天之骄子,后宫的阴私,她这个当额娘的来做就可以了。
四阿哥今年虚岁七岁,这个年纪在宫里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听嘉妃这么说,他撇了撇嘴:“又不是儿子这么说的,是别人都再说。”说着,四阿哥悄悄压低了声音:“额娘,儿子听说,皇阿玛因为七弟的事情,心情一直不好,您说儿子要不要去养心殿请个安,安慰一下皇阿玛?”
嘉妃还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四阿哥虽然在读书上是有天赋了一些,可这些事情他向来不上心,如今会这么说,该是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嘉妃冷声道:“你还小,操心那么多做什么?你想安慰你皇阿玛,不如把书读好了,你皇阿玛自然欣慰。”
四阿哥连着问了几个问题,都被嘉妃连消带打的否决了,不禁有些泄气:“为什么?大哥就能去养心殿给皇阿玛请安,为何儿子去不得?就连三哥也去了,若是儿子不去,那儿子岂不是会在皇阿玛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身为皇子,四阿哥也是有攀比心理的,大阿哥读书不错,但是年长,又在去年年底正式大婚娶了福晋,可他没有亲生额娘。三阿哥读书不好,也不得皇阿玛喜欢,虽然有个亲生兄弟,但他也有,所以四阿哥心里有了很强的优越感,便事事不肯落于人后。
嘉妃听了四阿哥的话,心中有些惊讶:“大阿哥和三阿哥都去了养心殿?他们没叫你?”
四阿哥点头:“下学后,大哥和三哥一起去的,儿子看见了,但儿子没去。”
他们没邀请他,他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要是想给皇阿玛请安,回头他也悄悄去。
嘉妃瞬间松了一口气,她动了动有些酸疼的手臂,把八阿哥递给乳母抱下去,喝了口茶润了润唇:“没去才是对的,你若是去了,指不定得不了好呢。”
“这是为何?”
四阿哥好奇嘉妃怎么会这样说,难道请安问候不是孝心么?怎么还得不了好了呢?
嘉妃从襟口抽出帕子擦了擦唇角,勾出一抹弧度:“我的傻儿子。你仔细想想,七阿哥可是嫡子,在皇上心里,一百个庶子都比不上一个嫡子,只是可惜了这个嫡子身子孱弱,比不得庶子身体康健,偏偏这个时候七阿哥得了天花,皇上正忧心七阿哥的身子,而身体康健的庶子却跑到皇上跟前碍眼,你说皇上会怎么想?”
她别的事情或许是蠢了点,但是大事上一点都不蠢,否则她也不能平安生下两子。
四阿哥将嘉妃的话放在脑子里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儿子明白了。”
嘉妃欣慰一笑:“明白就好,本宫叫小厨房顿了牛乳燕窝,一会儿你用一碗再去温书,记得了,若是有空,再抄写一些经书,旁的什么也不要做。”
大阿哥做出这等蠢事不足为奇,可三阿哥做的这事儿,纯贵妃想必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气也气死了。
咸福宫里,果然不出嘉妃所料,纯贵妃在得知三阿哥跑去了养心殿后,气的几乎动了胎气,她一手扶着肚子,一边恨恨道:“本宫怎么会生出了个这么蠢的东西,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竟然敢跑去养心殿触皇上的霉头?是嫌皇上不够厌恶他吗?”
因为三阿哥资质愚钝,本就不得皇帝青眼,现在倒好,净干一些蠢事,皇帝可不就更看不上他了。
春桃见纯贵妃气的紧了,忙扶着纯贵妃坐下,劝道:“娘娘息怒,咱们三阿哥老实,自是不会想出这等注意,奴婢听说,去养心殿一事,都是大阿哥的意思。”
纯贵妃冷哼:“本宫就知道,大阿哥也是个心思重的,和他扯在一起准没好事,等三阿哥回到阿哥所后,你去敲打敲打三阿哥身边的奴才,叫三阿哥离大阿哥远一些,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本宫就把他们全都送回内务府。”
这边纯贵妃和嘉妃都在为自己的儿子担忧操心,皇后在长春宫也在为自己的儿子祈福。
那日皇后仪态尽失的哀求皇帝,却被皇帝叫人送了回来后,皇后就一直在抄经祈福,在七阿哥确诊后,皇后更是没日没夜的抄写佛经,片刻都不敢停歇,生怕叫佛祖知道她不够心诚,不肯庇佑七阿哥。
谷翠看着皇后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下去,但又不肯听劝,好生保重身子,所以她得知了大阿哥和三阿哥的事情后,便拿来给皇后说了说,想转移一下皇后的注意力。
皇后听罢,漠然的低头,毫不关心,笔尖随着她的动作,一个个簪花小楷跃然纸上:“他们想做什么都和本宫没关系,你要是没事了,就给本宫磨墨罢,这墨又快没了。”
现在什么事情都比不上永琮的身子要紧,莫说她只是抄经,就是要她的命去换永琮的命,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没劝的了皇后,谷翠郁然的吐出一口气,只好继续伺候皇后。
慈宁宫,太后面带白色面纱站在七阿哥床前,一群太医跪在地上,一个个的面如死灰。
太后瞧了七阿哥出的满是脓包水泡的小脸,黯然的闭了闭眼睛:“真的没有办法了?”
为首的太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请太后恕罪,奴才等无能,七阿哥自出生起身子就格外孱弱,天花又不同于其它病症,来势汹汹,许多药奴才们不敢用,故而……”
太医犹犹豫豫,解释了许多,治不好七阿哥,他们纵然落不得好,可能减少一点责任是一点,再者说了,他也没有胡诌,就七阿哥这身子,就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啊。
太后抬手制止了太医的话,只追问道:“哀家只问你们一句,你们还能保七阿哥多久?”
“这……”
太医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为首的太医道:“回太后的话,至多……不到五日。”
从七阿哥确诊得了天花,到现在病重,他们已经尽力保了七阿哥半月,已是耗尽心血了。
太后倏然捏紧手中的佛珠,伤感的情绪一瞬间涌上心头,她养了七阿哥这些日子,纵然她再淡漠,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
她压下伤感的情绪,沉声吩咐:“将消息递到养心殿,另外通知内务府,该备下的就备下吧。”
宫中孩子夭折,没有葬礼,是一口棺木就下葬在皇家的专属墓地也就罢了,所以准备事宜并不繁琐。
当然,内务府接到了慈宁宫传出来的消息,自是连夜赶工,力求做到最好,唯有皇后依旧不肯相信,抄经从未断过,因为她所有的信念都寄托在了佛祖的身上,此时此刻的她,在得知自己的儿子即将夭折时,除了抄经,祈求上苍外,什么也做不了。
养心殿,皇帝看着眼前满满当当一桌子的午膳怔怔的出神,都过去了一刻钟,皇帝还是一口要吃的意思都没有。
柳清菡静静的陪着皇帝坐在膳桌前,无聊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皇帝心情不好,她还是别出声招惹皇帝为好,前几日大阿哥和三阿哥来了一次养心殿请安,却被皇帝冷脸训斥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她可不想去做这个出头鸟。
一桌午膳的热气渐渐散了,吴书来见柳清菡稳稳当当的坐着,一动不动的,就心急了,不断的给她使眼色,柳清菡不能完全对吴书来的示意视而不见,只好主动盛了一碗奶白鱼汤放在皇帝面前,低声劝道:“皇上,您好歹用些汤,若是不用膳,身子怎么受得住?况且,七阿哥孝顺,定然不希望您为了他而不顾自己的身子的。”
七阿哥连话都不会说,又如何看的出孝顺,不过是柳清菡挑好话说,安慰皇帝,可皇帝也是上纲上线的:“是啊,永琮孝顺,永琮出生以来,朕心里便不知如何欢喜呢。每次他哭闹时,只要朕一逗他,他就不哭了。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偏偏这么不顺呢。”
他是真心喜爱永琮,即使他知道了永琮身体的真实状况后,喜爱也不曾打了折扣。当然,皇帝究竟喜欢的是永琮,还是身为嫡子的永琮,这恐怕只有皇帝自己清楚,旁人是不得而知的。
柳清菡抿了抿唇:“皇上,您又为难自己呢。七阿哥体弱,这才……若是七阿哥再稍稍健壮一些,说不准就能熬过天花也未可知。”
“是了。”
这话像是提醒了皇帝,皇帝眼底幽暗:“是了,要是永琮身体再健壮一些,又怎么会熬不过去,都是皇后的错。”要不是皇后愚蠢,永琮又怎会生来就体弱?
最后几个字,一出口就消散了,但柳清菡还是清晰的捕捉到了,她瞳孔微微收缩,又立马恢复正常,将鱼汤端了起来,用勺子搅了搅,本想亲自喂到皇帝唇边,却不想这鱼汤有些凉了,腥味儿也冒了出来,柳清菡一个忍不住,忙放下碗转身吐了。
吴书来见情况不对,忙叫了在偏殿侯着准备给皇帝请平安脉的刘太医过来。
柳清菡吐好了,这午膳也不能用了,在宫女的搀扶下,同皇帝去了东暖阁,皇帝眉心微拧,关切道:“可是肠胃不舒服?好好儿的,怎么就吐了呢?”
柳清菡用手缓缓抚着胸口顺气:“臣妾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有些反胃,可能是臣妾这几日有些贪凉罢了,不妨事的。”
这会儿,她完全没往怀孕的方向去想,还是等刘太医把了脉,对着皇帝和她说恭喜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升级了。
刘太医拱手道:“柔妃娘娘有孕不过一月,日子还浅,平日要多注意饮食。”
皇帝捻了捻手指,算了下时间:“一个月,那不就是在行宫的几日……”
柳清菡对上皇帝略带欣喜的视线,娇羞的低了头,只看着自己小腹,不去看他。
原本她有孕是喜事,只是世间的巧合偏偏要往一处凑,皇帝话还未落,养心殿外骤然响起了一阵慌乱,随即就是哭喊声:“七阿哥没了……”
皇帝倏然起身,撞倒了手边小巧精致的香炉。柳清菡迅速的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思绪翻腾。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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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没有人可以约,但我能拿弟弟充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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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乾隆十年十月初三,皇七子永琮夭折,时年五月又二十七天。
皇后在得知自己儿子没了的那一刻,一口鲜血顿时喷在了面前抄写大半的佛经上,下一刻便晕了过去,因忧伤过度,且内里损耗严重,难起身。
七阿哥没了的半个月后,宫里不知从何时起,渐渐传起了流言,说柔妃腹中的孩子,是七阿哥转世。
有人不信鬼神,可有人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若柔妃娘娘腹中之子不是七阿哥转世,又怎么会这么巧,七阿哥一没,柔妃娘娘多年不孕的身子突然间就有了呢?”
“说不准,是七阿哥不舍得离开,又回来了。”
“七阿哥真孝顺,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伤心难过,就以另一种方式陪着他们。”
这样诸如此类的流言在无人控制的情况下,越演越烈,到了最后,甚至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人说自己做梦梦到了。
自七阿哥夭折,皇后整日里昏昏沉沉的躺在床榻上,不更衣也不梳妆,连宫务也彻底放手不管了。她双眼酸涩的瞪着床幔顶端,空洞无神,素来保养得当的肌肤和青丝,也因为她的心神巨耗,而生出了不少的皱纹和白发,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谷翠看着皇后心如死灰,且面容枯槁的模样,默默地流了眼泪:“娘娘,您别这样,您这样,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福晋心中担忧您,还递了牌子,想要入宫看您呢。”
皇后侧了侧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又消失在软枕上,浸出片片湿润:“不见了吧,本宫如今这副模样,自己看了都厌恶。”
她因为久不说话,声音听着极为沙哑,谷翠忙倒了一杯温水,扶起皇后想要喂皇后喝下,只是皇后不尽配合,一杯水顺着唇角流完了,她也没喝下一滴。
谷翠眼泪流的更凶了:“娘娘,奴婢求您了,七阿哥没了,奴婢知道您伤心,可是您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公主到了婚配的年纪,您还要为公主考虑,不然若是您有个万一,依着公主的性子在这宫里,又如何能过的好呢。”
皇后张了张嘴,脸上哀痛尽显:“可是本宫心痛啊。”她突然用手使劲儿砸着自己的胸口,“本宫没能保住永琏,如今连永琮也保不住,甚至,甚至连永琮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是本宫没用,本宫没用啊。”
“本宫那般敬重佛祖,日日吃斋念佛,经文不断,佛祖为何不肯庇护我儿?”
说到最后,皇后连佛祖也怨怼上了。
谷翠吓得一把捂住了皇后的嘴,一边受惊的瞥了眼一旁供着的佛像,见佛像下的香在皇后话落后,立马熄了,不见一丝火星,谷翠不由得有些颤抖:“娘娘,不可胡说,咱们不能对佛祖不敬的。”
皇后虚弱至极,无力的推开谷翠,声音有些凄厉:“本宫什么都没了,本宫还怕什么?永琮没了,皇上连长春宫都不曾踏进一步,皇上他定是对本宫生了嫌隙,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差别这么大?永琏殁了的时候,皇上日日陪着本宫,可为什么现在,皇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她喃喃自语:“为什么呢?为什么?”
好半晌,她自问自答道:“是了,都是柔妃那个贱人,她怀了孕,皇上在永寿宫陪她,可怜我的永琮,才没了半月,就被他皇阿玛忘到了脑后,被他还没出生的兄弟夺了宠爱。”
谷翠怔怔的看着精神有些失措的皇后,突然有些心慌,她心底暗暗摇头,皇后娘娘不能这么下去了,知道的人会说皇后娘娘还未走出丧子之痛,心痛难忍,不知道的人,尤其是那些心怀鬼胎的嫔妃,要是说皇后娘娘精神失常,疯魔了,那等待皇后娘娘的,不是静养,就是……被废,毕竟,大清朝不能有一个精神错乱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