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入宫以来,基本上只认了个主位嫔妃,低位小主压根儿都没兴趣知道,所以听着揆贵人三个字,很是陌生。
吉雅紧跟着解释道:“小主,揆贵人也是皇上的嫔妃,后宫的小主。”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那贵人白了吉雅一眼:“你还是闭嘴吧。”
那贵人主仆二人说话太过有趣,柳清菡忍俊不禁道:“想知道揆贵人是谁,见见不就知道了。”
她扭头朝通报的宫女吩咐:“去请揆贵人进来吧。”
几年前揆贵人来她这永寿宫还是很勤的,但有次揆贵人利用她给太后的寿礼出主意,她便疏远了揆贵人,这次来,不知又是为何。
帘子次被打开,那贵人只见一个长相清秀,只略比她好一点的女子,穿着一身青色旗装,披着一件粉色滚了白兔毛边儿的斗篷进来了。
揆贵人抬手解了斗篷,永寿宫的小宫女接过放在架子上,揆贵人上前两步行了礼:“柔妃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柳清菡懒懒的抬手,指着那贵人介绍,“这是那贵人。”
然后她转头笑着道:“这便是揆贵人了。”
揆贵人知道那贵人的身份,忙行了个平礼,那贵人却傲娇的只颔首,连起身都没有。
长的不好看的人,她没兴趣。
揆贵人见状,略有些尴尬,柳清菡只好负责活络气氛,叫人给揆贵人搬了个绣墩:“揆贵人今儿个怎么想着来永寿宫?”
莫不是又打着什么主意?
揆贵人微微一笑:“娘娘有孕,是喜事,臣妾本该早来恭贺,只是碍于……这才不得不延迟到了今日,还请娘娘勿怪。”
“自然不会,本宫又不是那等讲究排场的,来与不来皆是心意,能来固然好,便是不来,本宫也不会说些什么。”若不是因为宫里为人处事,都要留一分情面,有些人她连面子都不想给。
揆贵人半低着头:“娘娘心胸宽广,臣妾是望尘莫及的,娘娘也知道,臣妾旁的也不懂,唯独这绣活儿,还算拿得出手,所以臣妾闲来无事时,便亲自绣了一些小衣,想着孝敬娘娘。”
随着揆贵人话落,揆贵人带来的宫女捧着一个包裹上前福了福身,然后把东西交给了紫罗。
紫罗在柳清菡的示意下,拿到了离柳清菡有一些距离的圆桌上打开,随手拿起一两样举起来,叫柳清菡能够看的清楚,至于柳清菡本人,在没有太医看过之前,她是碰都不会碰的。
也不怪柳清菡这般小心,在处处都是陷阱的宫里,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柳清菡瞥了两眼,不过心的夸道:“你的绣活儿是越来越好,这上面的刺绣看着和真的似得。”
揆贵人谦虚道:“哪里哪里,娘娘过奖了。”
那贵人撇了撇嘴,一把夺过紫罗拿着的小孩儿肚兜,随意瞥了眼,然后又扔回去,不屑道:“不过一般而已,柔妃姐姐,我可是记得皇上赏了你不少珍贵布料,还特意从绣房给你分了两个绣娘,专门给你和你腹中的小阿哥做衣裳的。你要是想要,怎么不叫那些绣娘做呢,绣娘的手艺可比这个好多了。”
相比起柳清菡说话的委婉,那贵人说话可是直接多了,也更为气人。
揆贵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难堪极了,她被气的呼吸有些不稳,同样都是贵人,那贵人凭什么对着她冷嘲热讽,还拿她和低贱的绣娘比?
她很想毫无顾忌的骂回去,可她不敢,到了了,才只憋了一句:“臣妾的绣工,的确不如绣娘的精致。”
柳清菡无奈的看了那贵人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就是你做什么得罪她。
那贵人唇角下弯,回看了柳清菡,不屑的意思更明显。
柳清菡暗暗叹了口气,打着圆场:“绣娘是绣娘做的,揆贵人做的自是揆贵人的心意,紫罗,本宫记得库房里有一扇梅花炕屏,很是精致,你把它找出来,给揆贵人带回去吧。”
紫罗应了一声亲自去找了。
揆贵人撑着笑谢了恩,又坐了一会儿,才告退离去。
她一走,柳清菡便道:“你何必要给她难堪呢?”
那贵人垂眸剥着红桔:“看她不顺眼就说喽,我真是不明白,她明明别有心思,柔妃姐姐你为什么要忍她。”
要是换了她,她不把揆贵人直接撵出去都是够给她面子了。
什么本该早来恭贺,却直到今日才来,不过是趋利避害,想要观望情形罢了。
柳清菡低头看着小腹,轻笑道:“想来你也知道,本宫是宫女出身,有幸得了皇上恩宠,才有了今日,所以本宫不得不小心谨慎,本宫的出身,也注定了本宫不能同你一般,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并不介意戳破自己不堪的出身,往往都是那些人觉得她一直把宫女出身当成自己的耻辱,所以便把贱婢二字挂在嘴边,想着时时折辱她,若她真的介意,早就怄死了。
那贵人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干巴巴的说了句:“那个……柔妃姐姐你别伤心啊,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习惯了那么说话做事……”
怪不得额吉告诉她,要她在宫里多看少说话,说她要是不听,迟早会惹出祸事来的,瞧,额吉的话验证的多快,她这么快就得罪了美人,万一美人生了她的气,不让她来永寿宫,那她想看美人,吃红桔的时候,不就没了?
那贵人只要一想到这些,心里一个激灵,不行不行,她慌张的看着柳清菡,想要去安慰她,但她从未说话安慰人的话,也不知该怎么说,一时间显得笨嘴拙舌的,刚刚讽刺揆贵人时的流畅丝毫不见。
柳清菡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本宫不曾生气,你紧张什么?本宫只是多言了而已,不过也罢,凭你的身份,确实不必给旁人脸面,是本宫多思了。”
她习惯了小心谨慎,又觉得那贵人颇对她胃口,这才多说了两句,可她一时却忘了,那贵人根本不必像她一样,事事谨小慎微。
那贵人英气的脸上带着一抹憨笑:“柔妃姐姐的脸面,我还是要给的。”
可以不给皇帝脸面,但不能不给美人脸面。
十一月中旬,柳清菡有孕近两个半月,孕吐依旧没有停止,彼时,她本就瘦弱的身子看起来更加消瘦了,要不是刘太医坚持说柔妃腹中孩子一切都好,皇帝都要问罪整个太医院。
因为此事,皇帝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时,多说了两句,太后沉默半晌,柳清菡便得了一个养生嬷嬷。
喜善一脸慈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后,便道明了来意:“柔妃娘娘,太后娘娘听闻您孕中辛苦,所以为了您和龙胎着想,特意赐给您一位养生嬷嬷,这位养生嬷嬷曾经服侍过裕贵太妃生产,经验丰富,有她在您身边时时提点,太后和皇上也安心。”
太后给嫔妃赐养生嬷嬷,这还是头一遭,喜善目光不经意瞥过柳清菡的小腹,微微一笑,这柔妃,也算是个有福的。
柳清菡一听,忙扶着紫罗的手,感激的朝慈宁宫的方向俯身:“臣妾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喜善虚虚扶起柳清菡,笑道:“柔妃娘娘不必如此,太后娘娘说了,您只需安心养胎,平安生下皇嗣,就是对皇室有功。此外,太后娘娘还说,这养生嬷嬷,就赐给您了,您大可放心差遣。”
要交代的话交代清楚了,喜善就告退了。
柳清菡看着眼前干干净净,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嬷嬷,笑着问:“不知嬷嬷贵姓?”
养生嬷嬷面容严肃,脸上的皱纹更是加深了肃穆感:“贵姓不敢当,柔妃娘娘若是不弃,大可称呼奴婢一声石嬷嬷。”
石?
柳清菡略略挑眉,她记得,瓜尔佳氏的汉姓,就是姓石,她之所以知道这个,还是因为康熙朝时废太子胤礽的正妻就是瓜尔佳氏,一般为了省事,就直接称呼石氏。
她掩下眼中惊讶,顺从的道:“石嬷嬷,不知您会什么?”
石嬷嬷依旧是面无表情:“奴婢擅长做药膳,也会煲汤,裕贵太妃生产时,就是奴婢伺候的。”
其实,她最为精通的,是保养,但瞧着柔妃的面容,虽然被孕吐折腾的略有憔悴,但是也不能掩盖她精致的面容,尤其是那一身雪白的肌肤和一头如墨般的青丝,便是一个普通嫔妃,她费尽心思为其保养,也比不过柔妃现在的状态,所以她还是不去丢这个人了。
因为有了这个认知,石嬷嬷不禁有些挫败,太后娘娘原本是询问她们几个老姐妹,说谁要去伺候柔妃,她想了想,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伺候宠妃,她到老了,也能风光一把,还能帮帮自己家不争气的兄弟,谁知对上柔妃,她拿手的绝活施展不出来,待柔妃生产后,她要如何叫柔妃信任她?
石嬷嬷的想法,柳清菡暂且不知,她一听说石嬷嬷会药膳,不免来了兴致:“那嬷嬷现在可否做一些药膳来?”
她早就听说,有些人药膳做的好了,不仅没有一丝药味儿,吃起来更是比正经饭菜都好吃,也不知石嬷嬷的手艺怎么样。
石嬷嬷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展示自己用处的机会,当即就仔细询问了紫罗,问清楚了柳清菡的口味和不吃的东西后,又请示道:“娘娘,不若奴婢同太医商议一下,您如今有孕,吃食上可马虎不得,尤其是药膳,里面更是有各种药材,若是吃不对,那可就不美了。”
她办事素来仔细,柳清菡没有不同意的:“嬷嬷心细,这样也好,今儿是刘太医来请脉的日子,看着时间也快到了,一会儿嬷嬷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是了。”
半个时辰后,刘太医从永寿宫离开,石嬷嬷也去了永寿宫的小厨房亲自做药膳去了。
柳清菡捧着手炉,不免感叹,太后不愧是上一届的宫斗冠军,做事这么滴水不漏,送了她一个养生嬷嬷,还好人做到底,彻底把石嬷嬷送给她了。
她就是不懂好歹,也知道像石嬷嬷这样有本事的人物,还伺候过先帝的嫔妃,若是没有皇帝和太后的意思,石嬷嬷是不会来伺候她的。
看来有了这个孩子,她到底还是赚了。
柳清菡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腰,紫罗忙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腰后:“娘娘,咱们要不要去慈宁宫谢恩?”
“当然要去,太后给了本宫这么大一个恩典,不去谢恩,怎么也说不过去。”
柳清菡舒服的舒了一口气:“只不过在去之前,还是要先去请示一下太后娘娘,得了允准去。”
要是不打招呼,难免让太后觉得她不懂规矩,太后原先就不怎么喜欢她,现在有了肚子里这个小家伙,能刷一波太后的好感度也不错。
这样想着,柳清菡便派了双福去慈宁宫,没多久,双福就带回来消息,太后准她于明日辰时去慈宁宫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十天不涨一百瓶的时候去哪儿了,呜呜呜,码字手指头都是疼的。
第84章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祝太后娘娘如意安康。”
柳清菡一手搭在肚子上,一手扶着紫罗,动作小心的跪在眼前的黄色蒲团上,恭恭敬敬的请安。
太后低眸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子,眼神闪了闪,男人都爱色,就如同先帝宠爱敦肃皇贵妃,皇帝宠爱柔妃一样,不同的时,她的儿子更加风流,柔妃也没有敦肃皇贵妃那般得宠。
这样一想,太后心里的不舒服也消散了一些,她看了眼喜善,示意喜善去扶人:“起来吧,你有了身子,合该小心一些。”
被喜善扶起,柳清菡先是客气的冲喜善点了点头,才带着笑回太后的话:“多谢太后娘娘关怀,臣妾今日来,是特地来谢恩的,太后娘娘慧眼如炬,您赏给臣妾的石嬷嬷本事非凡,昨儿只做了一次药膳,臣妾竟能吃的下东西了。”
她说这话不是在奉承太后,而是真心实意的,昨日她闻着那药膳的香味儿,竟难得的有了胃口,把那一碗药膳全给吃了,只可惜旁的东西她闻到了还是想吐,但比起什么都吃不下,已经是好了许多。
这般被柳清菡肯定,太后微微愉悦:“若石嬷嬷是个没本事的,哀家也不会把她赏给你,你能吃的下东西,自是极好,也省的皇帝和哀家日日忧心你的身子了。”
柳清菡一脸愧疚:“都是臣妾的不是……”
太后抬手打断她的话:“哀家也是女人,也生育过,自然知道女子怀孕有多辛苦,所以也理解,你也别怕,哀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如今你身子有所好转,是喜事,皇帝放心了,也该去后宫走走,松泛松泛了。”
这段日子,皇帝紧张柔妃的肚子,眼里就只看得到柔妃,旁人尽数冷落了去,也委屈了自己,这会儿她敲打柔妃,若柔妃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柳清菡美眸中闪过一抹了然,她羞涩的低头:“是,臣妾明白您的意思,臣妾有孕,本就不宜伺候皇上。”
正好她也不乐意伺候了,好不容易怀了孕,正是能休息个一年半载的。
太后满意的点头:“你是个好的,哀家知道,但你也应该清楚,你腹中的龙胎可是极为重要,容不得有半点闪失,你素日可要小心行事,若龙胎有半分不妥,你当知道后果。”
柔妃如何她并不担心,她担心的,只有她的孙子。
话中意有所指,柳清菡听的明白,她柔和的抚摸着小腹,点头应道:“臣妾好不容易才有了皇上的孩子,自是不敢不小心的。”
三番两次的敲打过后,太后终于大发慈悲的叫柳清菡跪安。
待人出了慈宁宫,太后喝了一口热茶,喜善替太后揉捏着肩膀:“奴婢许久都没有见太后您这么关心一个嫔妃的肚子了。”
太后倏然一叹:“哀家为何关心,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喜善微微一笑:“奴婢明白是明白,只不过,心里是仍然存有疑虑的。”她的动作顿了顿,“太后,您真的相信那所谓的转世之言吗?”
她脑子里有些混乱,不能说是假的,可要真这么说,她总是觉得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太后往身后的软枕上靠了靠,轻声道:“佛法有云,万事万物皆有缘法,信则有,不信则无,哀家宁可去信。”
转世一说,如若是真,自然最好,如若是假,那柔妃腹中的孩子,也同样是她的孙子,没甚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