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想法一一掠过脑海,谷翠忙把双手握住皇后的肩膀,大着胆子强迫皇后看着她,她稳了稳心神,一字一句道:“娘娘,您听奴婢说,咱们七阿哥,或许回来了。”
“你说什么?”
皇后震惊极了,见呼吸都忘了,直直的盯着谷翠,要谷翠继续说下去。
谷翠深吸一口气,将近来宫中的流言润色了一下,讲给皇后听:“宫中传言,柔妃腹中的孩子,是咱们七阿哥转世。”
“不可能。”皇后噗嗤一声,讽刺的笑了,“永琮是嫡子,是未来的太子,柔妃是什么卑贱的身份,永琮怎么会投胎到她肚子里……”
她嘲讽的说着,声音却慢慢低了下来。
谷翠见状,忙道:“奴婢听养心殿的人说,柔妃诊出喜脉的时候,正是咱们七阿哥……娘娘您想啊,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说了,您就算不信奴婢,也该信钦天监的话吧。”
因为皇帝当时的情绪都放在了七阿哥身上,养心殿又人多口杂,所以柳清菡有孕一事压根儿就没瞒的住,故而当时的情形,只要稍稍询问就能问的出来,当然了,这种事情也只会私下里说说,嫔妃们是不会放在明面上说的。
见皇后的目光从嘲讽变成了半信半疑,谷翠接厉道:“流言甫一出来,皇上便传了钦天监去养心殿问话,钦天监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可皇上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变好了,而且就是从那日后,皇上几乎日日去永寿宫看柔妃,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一听谷翠搬出了皇帝和钦天监,皇后心里已经信了八分,她有些激动道:“这么说,此事是真的?”
谷翠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一个劲儿的点头:“是真的,奴婢怎么会拿这种事情蒙骗您呢。”
就算是假的,那也要是真的,不是为了柔妃,而是为了皇后,只要能让皇后振作起来,就算要她说太阳是方的,她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皇后倏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她心情极好的吩咐:“谷翠,去把药给本宫端来,本宫要养好身子,等永琮出生,本宫就能看见他了。”
谷翠闻言,瞬间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等柔妃生下孩子,您可是要看着咱们七阿哥长大的,自然要好好保重身子。药凉了,奴婢叫人重新给您煎一碗来,您先躺下歇歇。”
说了这么久的话,皇后的身子力气早就透支了,不过是因为脑子里的精神一直在提着,这会儿放松下来,一躺下就睡了。
谷翠放下床幔出去,就见琦玉一脸怒气的站在门口:“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谷翠嗯了一声,神色平静:“听见就听见了,既然你没事,不如去帮皇后娘娘煎药吧。”
琦玉被谷翠的态度给气的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的,她气冲冲的拉着谷翠到了没人的角落,低声道:“你怎么能和皇后娘娘这样说?就算七阿哥投胎转世,那也是重新投胎到皇后娘娘的肚子里,成为嫡子,才不会投胎到柔妃的肚子里呢。”
别看宫里都这样传,反正她是不信的。
谷翠淡定的拂开琦玉的手:“若柔妃的孩子不是七阿哥转世,那你又怎么能解释柔妃怀孕的时机?又怎么解释皇上的态度,甚至就连太后娘娘,现在也对柔妃青眼有加,赏赐不断,难道你真的以为,若没有七阿哥的缘故,就柔妃怀个孕,就能叫太后娘娘和颜悦色吗?”
琦玉一噎,梗着脖子道:“那我怎么会知道?与其说柔妃的孩子是七阿哥转世,我宁可相信是她的孩子克死了七阿哥。”
这样的传言宫里也有,只是刚传起来,就被另一种传言给堙灭了,现在只要一提起来,就是转世轮回之说,而非相克。
谷翠怒斥:“住口,这样的话不要在皇后娘娘面前说,琦玉,你记住了,转世之说,不论你信还是不信,在皇后娘娘面前,你都要信,就算装,也要装的信,如果,你还想皇后娘娘振作起来的话。”
皇后之所以变成这样,无非是七阿哥之故,如今她告诉皇后娘娘,七阿哥转世,那皇后娘娘心中就有了信念,她相信,配上太医开的药,皇后娘娘很快就可以好起来的。
至于柔妃,待她生下了孩子,能够记在皇后娘娘名下,被皇后娘娘亲自抚养,那是她的福气。
正值十一月寒冬,永寿宫正殿里的地龙不断,烘的宫殿暖洋洋的,柳清菡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家常衣裳,面色略有些苍白,抱着痰盂不停的呕吐。
说来也是奇怪,太医没说她怀孕,她吃嘛嘛香,太医一确诊,她就吃什么吐什么,偏偏皇帝和太后因为转世之说,还很是看重她腹中的孩子,以至于御厨们也不敢怠慢,绞尽脑汁的想做些新鲜菜给柳清菡尝,力求能让她不吐。只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一样能让她吃了不吐的东西。
之卉捧着清水,紫罗拿着温热的帕子,心疼的看着柳清菡吐完了,立马用帕子擦拭她的唇瓣,之卉便伺候着柳清菡漱了口。
一番折腾后,柳清菡疲累的躺在软榻上,拽了拽腿上的羊毛毯子:“现在宫里情况如何?”
紫罗低声回禀:“回娘娘的话,一切都在您的预料之中。”
她说着,脸上的佩服都要溢出来了,若非娘娘反应迅速,在相克的传言大肆传播前就让双福暗中散播转世的流言,指不定现在是个什么光景呢。
柳清菡点了点头,又就着之卉的手抿了口温水润了嗓子:“不可掉以轻心,嘱咐双福,时时刻刻盯着宫中动向,若是有任何纰漏或者异样,记得及时告知本宫。”
这个计划总是利大于弊,所以她才敢大着胆子做了,甚至还做了手脚,叫钦天监也说出了转世轮回一说,当然,钦天监是不会这么说的,他说的比较含蓄,用的字眼儿也是斟酌了又斟酌,但拦不住皇帝这么认为的心。而眼下的结果她还是满意的,最起码皇帝和太后都重视,那她就没白费了心思。
“您放心,双福一直在盯着。”紫罗眉眼间带了一分为难,“不过娘娘,奴婢听说,长春宫又传了太医,据说皇后娘娘这段日子都在尽力配合太医诊治,照这样下去,想必离皇后娘娘痊愈的日子不远了,到时,咱们恐怕……”
她怕皇后疯起来,会对娘娘动手,如今娘娘好不容易有了身子,可经不起半点波折,后半辈子娘娘的荣华富贵,可都指望着娘娘肚子里这个孩子。
之卉也跟着点头:“奴婢觉得,紫罗说的不无道理,但凡事都有例外。”
皇后自七阿哥殁后便郁郁寡欢,身子和精神气儿一直不好,现在猛然变了个人似的,想通了要吃药,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皇后心里定然在谋算什么。
柳清菡不妨之卉这么说,她给了之卉一个鼓励的眼神:“你有什么想法,大可以说出来。”
这段日子,之卉沉默了许多,在柳清菡面前也不太露头了,不如紫罗话多,但她的长进是有目共睹的,最起码,思考的问题更深了一些。
得了鼓励,之卉一喜:“是,娘娘。奴婢是想,有没有可能,皇后娘娘相信了咱们散播的流言,把小主子当成了七阿哥,所以,皇后娘娘不会对您动手,却会同您抢小主子。”
她要是皇后,还是觉得这样才更符合皇后的心理。
柳清菡是真的觉得惊喜,她压根儿就没想到之卉能想到这一层,她笑着点头:“你说的不错,本宫也是这样想的。”
素手搭在羊毛毯子盖着的小腹上,感受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柳清菡抿紧了唇:“不管皇后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对本宫来说,都不是好事,本宫不止要防着皇后暗地里下毒手,更早防着皇后想抢本宫的孩子。”
她的孩子,只能她自己养,旁人休想打主意,若是皇后敢动手……左右皇后的身子已经破败成了这副模样,想痊愈却是不可能的事,早些解脱也是好事。
为母则强,自她腹中有了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她才能彻底理解了皇后的心情。
话落,殿里寂静了一会儿,柳清菡回过神来,脸上带着温婉柔和的笑:“好了,都高兴一些,一会儿皇上该来了。”
可别叫皇帝看出异样才好。
若是前朝事情不多,皇帝每天都会来看她,准确的说,是看这个转世的孩子。但柳清菡丝毫不介意,且不说转世一说本是虚无,就算是真的,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只能是她的孩子。
紫罗也扬起一抹笑:“是呢,皇上关心娘娘,一日不见就担忧的紧。纯贵妃娘娘的身孕也快临盆了,皇上也没多去咸福宫看过几次。还是娘娘福气好。”
柳清菡对这话不以为然,她摆了摆手道:“去小厨房,给本宫端一碟山楂糕来,本宫觉得有些饿了。”
皇帝就是在柳清菡吃山楂糕吃的欢快时来的,他一进正殿,就觉得有些热,吴书来忙服侍着皇帝脱了带着寒气的大氅,皇帝便几步坐到了柳清菡身侧,阻止了慢吞吞要起身的柳清菡:“别起来了,安心躺着就是。”
柳清菡冲着皇帝微微一笑:“那臣妾就多谢皇上好意了。”
皇帝见她高兴,自己唇边也带起了弧度,他伸手用拇指擦去柳清菡唇角的点心渣,目光瞥了一眼软榻旁小桌上的山楂糕,皱了皱眉:“怎么又吃山楂糕?太医不是说山楂性凉,不宜多食?小厨房就没备别的点心了?”
“不是小厨房没备,是备了臣妾也吃不下,不知怎的,除了山楂糕,旁的东西臣妾只闻着气味儿就想吐。”柳清菡嘟着唇,把自己的不易和难受都将给皇帝听。
皇帝有些不信:“真的什么也吃不下?”女子怀孕都是这样吗?他也没听说纯贵妃有孕时食不下咽的。
见柳清菡点头,皇帝当即扭头吩咐道:“去请刘太医来,给柔妃仔细看看。”
他便是不懂,也知道一个人长期吃不下东西,身子会何等虚弱,更别提女子有孕,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若是柔妃一直这样下去,那岂不是会影响到腹中的孩子?
趁着皇帝转头的瞬间,柳清菡眼神闪烁。
柳清菡有孕后,皇帝吩咐了刘太医替她保胎,本是三日请一次平安脉的,明日才是刘太医来永寿宫请脉的时候,骤然听到皇帝传唤,刘太医马不停蹄的提着药箱就赶来了。
把了脉,刘太医纳闷道:“回皇上话,柔妃娘娘脉象正常,龙胎也并无异样。”
没什么事儿皇上怎么叫他过来给柔妃诊脉?
皇帝单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朕叫你来,是想问你,柔妃除了山楂糕,什么也吃不下,只是山楂糕性寒,不可多食,长此以往,对身子可不好,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柔妃吃下东西?”
刘太医听明白了皇帝的话,一时静默后,斟酌着说:“女子有孕,食不下咽是正常的孕期反应,虽说山楂糕寒凉,但柔妃娘娘既能吃的下,只要每日控制着数量,吃一些也无妨,倘若皇上实在担心,不妨让膳房多做一些清淡的饮食,尝试着让娘娘吃下,许是吐着吐着就好转了也未可知。”
皇帝听罢,颔首叫刘太医退下,又马不停蹄的吩咐了膳房摆了一桌子的清淡吃食来。
柳清菡离膳桌有一段距离,闻着食物的香气,腹中饥饿感有之,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反胃的感觉,她用帕子抵在鼻尖儿,使劲儿嗅了嗅提取出来的橘子皮的清香,反胃的感觉才压下去不少。
皇帝半搂着柳清菡的腰身坐在膳桌前,亲自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点点吹凉了亲自喂到柳清菡唇边:“朕亲自喂你,尝尝看,能不能吃的下。”
圣恩不容辜负,柳清菡张嘴吃下,又是一阵反胃,她不着痕迹的摁了摁胸口,第二勺又送进了口中,她勉强自己咽下,谁知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扭头又吐的一阵昏天黑地,连带着好不容易吃的山楂糕也吐了干净。
还好之卉眼疾手快的递了痰盂过来,不然可就要出丑了。
漱了口,柳清菡无力的靠在皇帝胸膛上,睫毛上沾着盈盈泪珠,有气无力的:“皇上,臣妾真的吃不下,他好折腾臣妾。”
孕吐这玩意儿,真没跟它讲道理的,就连她的特殊功能都不管用,只能硬生生的受着。
皇帝把手放在柳清菡的小腹上,有些怜惜,更多的是愉悦:“能把你折腾成这个样子,看来这个小家伙是个壮实的。”
只是不能吃东西,壮实,时间久了,也会变得体弱的,就像……永琮一样。
没别的办法,皇帝只能吩咐内务府,一旦有什么新鲜的吃食或者水果,一律都先紧着永寿宫,不拘哪样东西能叫柳清菡多吃两口的,皇帝都会欣喜万分,然后叫内务府把那样东西全送来,要是没有,就一句话吩咐下去,叫各地送进宫来。
这日,那贵人带了补品来永寿宫找柳清菡说话,成功的霸占了柳清菡平日躺的软榻,柳清菡只好叫人放了迎枕,她好坐在炕上,半靠着迎枕同那贵人说话。
那贵人吃了两个进贡的红桔,瞥着软榻旁叠放整齐的羊毛毯子,啧了一声:“柔妃姐姐,你宫里的东西样样都是珍品,好生让人羡慕,我出身蒙古,这样精致的羊毛毯,也只是见过,用却是没用过的。”
她看着这毯子的眼神带着欣赏,但没有贪婪。柳清菡咽下一瓣儿红桔,笑道:“都是皇上赏的,你要是喜欢,就带回去好了。”
那贵人摆了摆手,敬谢不敏:“那还是算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柔妃姐姐你日日用着,可见是极喜欢的,我又怎好夺了去,要是柔妃姐姐你舍得的话,不若一会儿等我回去,把这红桔给我带一些,这红桔内务府今年才三筐,除了养心殿和慈宁宫,也就只有纯贵妃那里分到了几盘,余下的可都让皇上送你宫里了,我要是想吃,还要跑这么远的路,有点忒不划算了。”
她嘟囔着,又是一个红桔塞进嘴里,而桌子上的橘子皮已经多的放不下了。
紫罗忙叫小宫女清扫了橘子皮,又让人上了一盘。
柳清菡笑了两声,开怀道:“难得有你喜欢的东西,本宫怎么能小气不给?左右本宫也吃不完,多给你分一些,也省得浪费了。”
不知从何时起,同那贵人说话,竟成了她最高兴的时候。
那贵人嘿嘿一笑,点头认可。
暖阁外间的帘子就在这时被打开,宫女福了福身子道:“娘娘,揆贵人求见。”
揆贵人是当初慧贤皇贵妃殁前,大封六宫时晋的贵人。
柳清菡还未说话,那贵人好奇的问道:“揆贵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