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那货皱起眉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她不骗人。”
第一次,豺老大替她说话?孟宫羽微微诧异,不动声色。
“只会骗妖,你又不是妖。”
话不好听,说得倒还有几分道理。孟宫羽决定提条件的时候适当留个情。
见熊猫那货仍有犹豫,孟宫羽故作无所谓:“放心,强买强卖的交易我也不想做,你大可找纪拈,说不定他的规矩没我这么,麻烦。”
“妖王?”一提纪拈,熊猫那货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听说他只管妖的事,而且,心狠手辣。”
“胡说,”纪狣腾地一蹦三尺高,“七叔哪里心狠手辣了?!你这货不要道听途说,听风就是雨。”
小狗炸毛了,不顾豺老大阻拦,作势就要扑上前讲个明白。
“唉唉,我就听说,你别那么激动好不好?”
“怪不得阿狣激动,那是他七叔。”
“我知道我知道,真是,”熊猫那货瞅了瞅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孟宫羽,“行了,我就信你一回,要画押还是立契,拿来吧。”
“不再好好想想?”孟宫羽笃定它别无选择。
“还想个屁,赶紧赶紧。”
豺老大忙着拽住不肯罢休的纪狣,熊猫那货端起碗又给自己灌了一大碗水,谁都没注意孟宫羽悄悄抿起的嘴角。
白纸黑字的“协议”和一碟红油泥放到那货跟前,黑乎乎的肥爪胡乱地粘了粘红油泥,“啪”盖在协议上。
协议生效。
“好咧,”孟宫羽清了清嗓子,“首先你要做的事就是,回动物园。”
“什么?!”
***
“今日头条:熊猫在失踪三日后,今晨自行走进动物园,动物亦有灵性。”纪狣一字一句念着,“据动物园值班人员叙述,熊猫出现在大门口时是在凌晨三点,他在听到一声吼叫后跑出值班室看到,铁门外有只熊猫。后经饲养员辨认,正是三天前疑似被偷盗的那只。”
筷子稳稳地将半块煎蛋一口塞进嘴里,白桃乌龙的茶香萦绕在鼻尖,一夜无眠精神却出奇的好。原来,世界清净的感觉竟如此美妙。
“那货已经回动物园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唉,偏就有人要破坏这份美好。
“什么都不用做,待着就好。”
“喂,老子可是给你担保了的,你别把老子的名誉毁了。”豺老大的眼神又凶又狠。
凉凉飘来一句:“你有名誉?”然后,不紧不慢躲过划过的毛爪。
“熊猫那货不在,咱就跟你说真心话,”语气突然缓和,毛爪搭上她的肩,“跟老子说实话,你是不是把那货卖了?”
忧心忡忡,以及毛爪前露出的锋利,孟宫羽相信,只要她敢点头,豺老大会立马让她毁容。
所以,“且不说卖那货是犯法的,好歹它也是玉清的客人,我怎么敢?”她直摇头。当然,诸如晚点她要“代表”川蜀保护区去一趟市动物园谈谈“关于熊猫归来后不吃不喝,身体及精神状况的评定”,这种小事,还是不要让豺老大知道了。
“最好不敢。”
“不敢,喝茶。”
当他们喝着茶,尝着新出炉的糕点,赞叹纪狣越来越高的厨艺,身处市动物园的熊猫那货看着眼前堆起来的竹笋、苹果、胡萝卜、窝窝头,还有最爱的盆盆奶。
那货好想哭。
“吃啊,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饲养员在一旁心疼地劝它。
爪子犹犹豫豫伸出——“只要碰一口食物,契约作废。”某人临走前的威胁犹在耳边——一个激灵,迅速撤回。
“盆盆奶,你最喜欢呢,加了蜂蜜。”
难怪刚才就闻到一股香甜。猛咽两口口水,那货扭头大脸紧贴墙壁,闭眼,眼不见心不烦。可诱/人的香味还一个劲往鼻子里钻,它赶紧又捂住鼻子。
三秒不到,睁眼喘了口大气,那货差点把自己憋死。
那货低声呜咽:“折磨啊折磨,这就是活生生的折磨啊。”
“唉,还是等保护区的人来再看看吧。”
饲养员难受地抹着泪走了,也端走了盆盆奶。
“嗷,把奶放下,放下啊,”那货更难受,“说不定我过会就喝了啊。”
它后悔了,一个早上了,没吃过一口食物喝过一口水,却还要面对一堆诱/惑。
“豺兄啊,快来救我啊。”它一定是被骗了。
哀嚎着伤心着,那货倚着墙角,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
半梦半醒之间,一缕甜丝丝的味道钻入那货的鼻子,混合着雨后青竹的清香,它贪婪地呼吸,想要吸入更过的美味。
“那货,醒醒,起床吃饭了。”
不,它不会吃饭的,它不能吃饭,谁哄都不管用,蜂蜜也没用。只要不睁开眼睛,看不到那些东西,它一定能够,坚持下去。
“那货,会不会饿昏过去了?”
这声音非常耳熟,熊猫那货悄悄支棱起一只耳朵。
“不会,可能冬眠了。”
这声音,化成灰它都认得。
“熊猫,冬眠吗?”
“我就随便说说。”
“嗷,孟婆,你这骗子!”那货大力翻转跃起——哐当,结结实实和地面来了个拥吻。它不明所以,它抬头望天,它好像从树上掉下来了?
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高耸入天,这就是它掉下来的那棵树?
“那货,没事吧?”
倒三角的小眼睛,翘儿吧唧的小胡须,可笑的熊猫连帽马甲。
“豺兄?我不是在做梦吧?”
“梦什么梦,好了,我们要回去了。”
随意绾起的长发,一身黑袍,嫌弃的眼神。
那货一见她就生气:“你你,我们来好好算算,我损失了多少……”
“嗷——”一声嚎叫冲破山林。
熊猫那货瞪直了眼。
“死崽子,叫你别爬那么高,摔了吧!”
第39章 豺老大(完)
望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隐没在山林之中,豺老大吸了吸鼻子,不吭一声,转身调头往回走。
秀眉微微挑起,孟宫羽稀奇地看着他:“想哭就哭,又不是丢人的事。”
豺老大立时挺直腰板,昂起下巴:“谁哭了?谁说老子哭了?”
啧啧,这脾气,眼圈周围的毛都湿了,嘴还死犟。
懒得和他争论,抬手开始悬空画符,嘴里念叨着打开结界的咒语。但是一分钟不到,孟宫羽就垂下了手,撩起长袍翻开衣角。
豺老大不解:“你干嘛呢?”结界稳固如山,连个缺口都没打开。
她不仅没理他,而且干脆脱下了长袍,穿着件短袖T恤就地坐下,将整件长袍翻转,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喂?”豺老大不耐烦地想提脚踹她。
“我好像,”孟宫羽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不确定,“把解除咒给忘了。”
?!豺老大以为她在开玩笑:“那你刚才怎么打开的?”消除人类记忆时,以及送那货闯过结界的时候,他分明见她术法用得很溜。
“喏,”她摊开双手给他看,“我怕忘了,都记着。”
汗湿的双手掌心模模糊糊两块蓝色。
毛茸茸的爪子不敢置信捂上眼睛,“现在,我们该怎么回去?”豺老大劝自己,冷静。
“不在找嘛,”没看见她正忙,孟宫羽没好气地回道,但是,“奇怪,我明明记得有夹层才是啊。”
“夹层?”
“嗯,咒语太长的那些我都备份一份放夹层里。”
一瞬间,豺老大有些错愕。转念一想,都能复制生死簿,备份咒语这种倒像是她能想到的办法。
“找到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翻遍了整件袍子的边边角角后,孟宫羽找到了一处被缝合的线段。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出自她的手。
欣喜地直接上牙,三下五除二拆除,后,空空如也的夹层。
“东西呢?我的东西怎么没有了?”
茫然的目光对上“看你怎么办”的眼神,两者之间只剩无语。
半小时后
豺老大气定神闲地蹲坐岩石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呼啸的山风卷起砂石枯枝。仰望天际,却好一片落日余晖好景致,就像他一身的赤红。
满足的毛爪摸了一把头顶歪斜的黑耳朵。
相对,趴在岩石下的某人,累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出气,就快不喘气了。
打不开结界,只好徒步走出去这片森林。孟宫羽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居然采用了豺老大的建议。
结果,现在就摆在这儿。
而且,为什么不是往山脚走,而是往山顶跑?
越想越不对,她挣扎着,喉咙快冒烟了:“豺老大,你给我下来。”还有,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里的风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奈何,豺老大依然那个“天下老子最帅”的姿态,迎风显摆。
摊平靠上岩石,起伏不平硌得后背疼。
“豺老大,”她有气无力地唤着,“要死人了,救命啊。”
孟宫羽是一步都走不动了。
忽然,一只灰棕毛的野兔从不远处的草丛窜出。
“姑娘,好久不见呀。”
眼睛干涩嘴唇干裂,她艰难地回应:“我们认识?”
“你不认得我了吗?”野兔一跃到她跟前,“好久好久之前,我们就是这认识的呀。”
因为累,孟宫羽一时转不过脑子,只愣愣地看着它。
“你仔细想想,”野兔伸出前爪指向左侧,“上回,你就是从这跳下去的。”
***
碎叶枯枝在几块石头堆砌的简易炉子里被点燃,稍稍驱散了夜里的寒冷。
一豺一人一兔围坐一块,三双眼睛炯炯有神,专注地盯着篝火。
突然,野兔仰头嗅了嗅鼻子,小眼神一亮:“熟了。”
此话一出,孟宫羽和豺老大几乎同一时刻伸手去扒拉篝火。
“烫。”
“嗷呜。”
“哎哟妈呀。”
野兔无语地看着一人一豺,它都提醒他们烫了。
“不就烤土豆么,你们两个没吃过?不应该啊,我记得玉清的伙食还不错,虽然寡淡了些。”
在野兔喃喃自语的时候,孟宫羽已经挑出了一个土豆,焦糊的味道令豺老大红了眼。委屈地瞅瞅自己的毛爪,他老实不客气地命令她:“这个,归老子。”
将树枝丢给他,孟宫羽愉快地捧起土豆:“要吃自己凭本事。”滚烫的土豆在手心与衣服之间来回跳,但,她就是不舍得给他。
还有脚边的这些野果子,清甜可口,都是野兔带她去摘来的。
豺老大气呼呼地瞧着某人用脚,将散乱的野果子拢到自己那边,又瞧那野兔肥嘟嘟毛茸茸看着挺——
“那老子吃它。”
“啥?!”
嚯,吓得野兔翻身跃出四五丈,眼里满是惊恐。
“豺豺、豺老大,我的肉不好吃,豺豺,对,柴。”
豺老大睨了孟宫羽一眼,嘿嘿奸笑,装模作样舒展背脊:“新鲜的兔肉,老子好久没尝过了呢。”说着,猩红的舌头舔过嘴角。
野兔撒腿就跑,边跑边回头:“姑娘,救命啊!”
无奈叹气,“别跑,他吓唬你的,咳咳咳。”孟宫羽扯着喉咙刚喊一嗓子,咳个半死。野兔却跑远了。
如豺所愿,剥了皮的土豆飞奔进了他的怀抱,乐眯了一双小眼睛。
“再给老子弄一个。”
“别得寸进尺。”
怕被烫着,豺老大捧着烤土豆,咬得小心翼翼,还不时抓一只野果缓解嘴里的热。
孟宫羽也继续扒拉烤熟的土豆,吃了两口果子,但喉咙还是疼得厉害
“喂,”吃着吃着,豺老大想起了往事,“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奇怪地扭头瞅他,见他一副“闲着无聊”的模样,孟宫羽想了想,答道:“一半一半。”
“一半一半?那你忘记的一半的是什么?”
……豺老大的确不会聊天。
随手捡起一截树枝拨弄火堆,“就像这个地方,我觉得我来过,但是不记得当年跳崖的地方是这里。也不记得那只兔子,”孟宫羽看着往天上飘去的星星点点,“我记得醒来的地方白骨累累,可却不记得谁救了我。”
咽下土豆,豺老大骄傲地挺起胸膛:“是老子,是老子救了你。”
拨弄火堆的树枝顿了顿,孟宫羽了然地点头:“原来是你啊。”
“不用太感激,当年要不是阎君拜请地藏王让老子跟着你,老子也就一顺爪的事。”
豺老大当她面对恩人不知所云不知所措。
“原来是你这傻子把老娘丢在老虎洞里,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要不是老娘福大命大机智过人,老早就给底下那群灵窍未开的当食物果腹其中了。”
她醒来的时候,身下是累累白骨,身旁是嗷呜嗷呜发怒的两只小白虎。岩洞里腥臭难闻,两只小白虎围着她绕了一圈又一圈,洞口横着一具白虎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