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迈着萝卜腿,眯缝的眼透着精明,从史蒂文胡到另几人一一扫过,然后很大的冷哼声从鼻孔喷出。
“一个个灵力差到这种地步,简直都胡家的脸。”
不知情的会以为胡四在为孟宫羽着想,比如围观众人。
知情的将胡四的举动看在眼里,虽不能多言但也已小心提防,比如胡五六和史蒂文胡。
而作为当事人的孟宫羽,心知肚明两方各自心思,但现下也是为难。
要她选他们的其中一个?那还不如跳湖来得轻松。
哎,这坑给自己挖得,真是不深不浅,刚好卡脖子。
趁胡四不注意,胡五六朝史蒂文胡使了个眼色。
史蒂文胡颔首,堆起笑容:“孟姑娘,可有相中的?”
她还愣愣地没反应,听到这话的胡四:“我看这几个都不咋样。”
胡五六蹙眉,胡四搅和在他们预料中。可胡四接下来的话令他大吃一惊——
“我这也有个人选,相貌人品灵力,都不是那几个能比的。”
迎上三双不可思议的眼神,小老头得意洋洋地一挥手:“阿良!”
循着胡四的手势,一个身影从围观的人群中,慢吞吞地挤出来。
浓眉国字脸,薄唇抿成一线,板寸头,浅灰T恤外面套件黑色卫衣,发旧泛白的牛仔裤膝盖侧一个破洞。男人只穿了一只球鞋,另一只鞋拎在手中,随着他一脚深一脚浅,一晃一晃。
“阿良?真是你,”史蒂文胡原以为同名,看到熟悉的面孔后,“你来做什么?”
“认识啊,那更好,都不用介绍了,”胡四捻着山羊须,直接指名孟宫羽,“孟姑娘,怎么样?不错吧?”颇有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意味。
普通,是孟宫羽对这个叫阿良的男人第一印象。
可他身上的灵力,的确,跟史蒂文胡不相上下。
“四爷,史蒂文,孟姑娘。”
谦恭有礼,一一招呼,与长相相符的老成。
“不是,阿良,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再说,你又不是咱们三房的。”
史蒂文胡不理解,三天前路边捡回来的野狐,怎么就成竞争者了?
“错,他是你们三房的人,”胡四纠正他,“他的母亲是三房当家远房叔父的姑妈的表妹的姨母的亲妹,虽然三房族谱上查不到他的名字,但你们大可去调查他的身世。老头我才不屑骗你们这些无名小辈,老头我只是可怜这孩子,被当做野狐一直流浪之外。”
一个趔趄,史蒂文胡想不出,胡四是怎么编排出这么一长串亲戚来的。
与胡五六默默对视了一眼,他清了清嗓子:“不需要那么麻烦,是不是三房的人我一验便知。”
“验就验,”显然胡四也知晓,“阿良,现出原形吧。”
不就额头正中一簇白毛,巧了,这野狐还真有。所以胡四一点都不担心被揭穿。
可阿良似乎犯了难:“在这里?”
斯蒂文胡挑眉:“怎么,怕了?”
“不是,”阿良的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女人,“有女的。”
孟宫羽恍然:“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避什么避,”胡四跳起,一巴掌拍在宽厚的后背,“额头露出来就行了,谁让你恢复原身啊?!”
“哦哦。”
既然不需要回避,孟宫羽便退至一边,与胡五六并肩而立。
胡五六的脸色不太好,青白交替的那种。
尤其当阿良收敛灵力,浓眉国字脸变成了一张狐狸脸之后。
额头正中,一簇如雪发亮的白毛。
胡四捻着山羊须:“相信了吧?”
“真是?”
斯蒂文胡犹有怀疑,伸手靠近方想触摸,被一团灵力震开。
随即狐狸脸又变幻回那张普通的脸,阿良朝史蒂文胡颔首:“抱歉。”言简意赅。
胡五六的脸色煞白,刚才一幕很明显,这个来路不明的阿良,实力不在十五表哥之下。
同样震惊的还有史蒂文胡,遇到阿良的时候,分明灵力不及自己的十分之一。
才三天不到,他竟能轻轻松松逼迫得自己,勉强稳住身形?!
如若不是有奇遇,就是阿良这野狐故意隐藏灵力,设套予他。
可,偏偏,阿良确是与三房有关系。
就在斯蒂文胡猜测各种可能时,有人自他身旁越过。
“你叫阿良?”
脚步停下的时候,她距离阿良不过一尺。
“是。”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仍是那么简单。
冰凉的指尖触及额头,阿良不动声色,只安静地看着她。
他悄悄收起了灵力,是为了让她安然走近他的身边吗?
忽地笑了,指尖从额头一路滑至薄唇、下巴。
“你这是干什么?”
孟宫羽好笑地问他。
“你够不着。”
阿良弯下了腰。
第44章 关中胡家(五)
“就你了。”
平地一声雷,惊了围观众人,乐了胡四,斯蒂文胡扶着胡五六昏昏欲绝。
***
“她真选了那只野狐。”
喜讯传到胡老太太耳朵,这会高兴得拄着拐杖,围着梨花木大桌绕圈。
胡四小心地搀扶,笑意不减:“我第一眼看到阿良,就知道,他会是颗有用的棋子。”
“不错,不错。”
“不过,在他们成亲之前,咱们还不能显山露水。”
虽然如他们所愿,孟宫羽选中了阿良,但她是独自离开湖水云涧的。
拐杖一顿,胡老太太问:“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听孟姑娘的意思,想回玉清再成亲。”
胡四话未完就被胡老太太打断:“那怎么行?万一她反悔,不成亲了呢?”
“若只是不成亲,咱们也一样得利,”搀扶着胡老太太坐下,胡四担心的是,“怕只怕,她再来闹一场挑姑爷。到时,咱们怕是找不到第二个阿良了。”
“不行,”枯槁的手掌重重拍上桌面,胡老太太神色凝重,“夜长梦多,咱们得想个法子让这亲事赶紧了了。”
“老祖宗的意思?”
“她可有说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未曾,说是给阿良几天时间准备。”
“那就是了,”胡老太太笃定地说道,“她不是想回玉清成亲,这是在探阿良的底呢。”
“老祖宗是说,”胡四不确定,“她对阿良有怀疑?不应该啊,阿良的表现连胡十五都不敢妄动。”
“胡十五?哦,就那眼高手低的湿地问啊,”胡老太太记得这人,啐了一口,“呸,这小子也就仗着自己能打,还以为做得了三房的主。”
这倒是。胡十五看似跟胡五六同气连枝,实则根本没把胡五六这位三房正主放眼里过。
今天搞得那一场笑话就能看出。
“对了,那只野狐,阿良,”胡老太太端起茶盏,“不会有问题吧?”
胡四一下没转过伸:“老祖宗是指?”
“他不会背着你,私下把咱们卖咯?”
一个靠收买得来的心,不得不防着。
“哼,他没那个胆,”胡四一声冷笑,“那颗丹药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时辰一过,灵力尽失。若是他不想做回路边被人嫌弃的野狐,需在药力消失前再服一颗。”
“但这类短时内提高灵力的丹药,咱们也所剩不多了吧?”
说到底,胡老太太还是心疼自家的宝贝。
胡四又岂会不知。
“老祖宗放心,剩余的丹药都藏得好好的,原封不动。”他只给了阿良一颗,便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步骤。
因为阿良傻不愣登的,只单纯地想提高灵力,所以,就算药效时辰到了,他也不会真给那傻子第二颗灵药。
“我还是不放心。”
或许真是老了,胡老太太愈发觉得自己一日一日的心慌。
“那按老祖宗的意思?”
一抹久未见的狠绝出现在胡老太太的眼底。
她摘下一支珍珠发簪,交到胡四手中:“明日,将它磨了粉掺进丹药。”
胡四颤抖着双手,只因这颗圆润晶莹的珍珠,不仅能迅速提高八成灵力,且也是烧心焚骨的剧/毒。
老祖宗这是要孤注一掷。
“告诉那只野狐,想要解药只有两条路,”胡老太太咬牙切齿,眼睛几乎迸出眼眶,“要不生米煮成熟饭,要不杀了那女人。”
得不到,就毁灭。
“是,胡四遵命。”
话说另一边孟宫羽前脚才踏入前院,史蒂文胡也跟着跨过门槛。
“那只野狐配不上你。”
阴魂不散,这句话唠叨了一路。
她现在只想投入软绵绵的床铺,最好还能有一碗冰镇杨枝甘露,西米露也成。
这关中的气候,一会风沙漫天一会太阳高照,屋里凉外头热的,弄得人很难受。
“孟宫羽,你可别忘了答应五六的事。”
又来了,可劲的威胁吧。
“啊。”
一不留神,她被人拽住了胳膊,脚底打滑,眼瞅屁股要着地。
跌入一个硬邦邦的怀抱。
“对不起,你没事吧?”
史蒂文胡揽着柔软的腰,唇贴近她耳边。
“啪”,干脆响亮,反手一个巴掌挥上油腻的侧脸。
她笑得一脸无辜:“不好意思,手滑。”
猝不及防,史蒂文胡捂着左脸:“你敢打我?!”
看来是欠教训啊。
甩了甩发麻的掌心,孟宫羽考虑着要不再给他右脸来一巴掌?凑个对称嘛。
孟宫羽退后几步,偷偷活动着左手手腕,只等他上前。
“为什么打我?”
她竟然敢打他?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扇耳光,史蒂文胡不由觉得,新奇?
这算什么问题?孟宫羽忍着耐心:“说了,手滑。”
史蒂文胡似乎不信,两道剑眉逐渐靠拢,又好像想明白了什么,眉头舒展开来。
“你在害怕。”
“啊?”
“你害怕我靠近。”
他迈开步伐,朝她逼近,她果然如他所料,往后退去。
神情慌乱,脸颊泛红。史蒂文胡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也害怕,爱上我。”
如果在喝茶,她能被茶水呛死;没有茶,她被口水噎个半死。
“你你,咳咳咳,你,咳,从哪看出,来的?”
可是,孟宫羽的难以置信,在史蒂文胡眼中,却是心事被戳穿后的窘迫。
莫名的,他觉得眼前的女人,有点可爱。
火辣的半边脸,仿佛也没那么疼了。
“所以,”史蒂文胡放缓了语速,口吻轻柔,“你选择阿良,是为了让我吃醋,对吗?”
像鱼刺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孟宫羽艰难地开口:“对个屁。”
简直鸡同鸭讲,不,是鬼同狐说。
“淑女是不能讲粗话的哦。”
显然,史蒂文胡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就连她翻出天际的白眼都觉得,她死鸭子嘴硬。
“其实说实话,我对你本来没什么兴趣,”一抹羞涩浮上耳尖,史蒂文胡挠了挠鬓角,“之前五六说你要从我们三房中选一人,我也就是闲得无聊随便去看看。这样说,会不会伤你心?”
缓过气后,孟宫羽想着赶紧阻止他:“你误会了。”因为呛咳,声音嘶哑。
她的声音听着像要哭出来一样,史蒂文胡愈发内疚:“我知道你很不好受,但我也是第一次,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点喜欢你。”
关中胡家,都是自说自话自导自演的狐狸吗?
有一刹那,孟宫羽想锤爆他的狐狸头。
“宫羽。”
空气微变,但史蒂文胡演得正热烈,没有发现异样。
“所以,你要不要重新选择一次?阿良为什么有三房的印记我暂时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他的确是只野狐,是我在通往湖水云涧的路边捡来的。”
“宫羽?”
“闭嘴。”
“只有和我一起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说不定大房那边就等着你选只野狐做夫婿,然后以违背婚约勒索你。阿良,阿良一定是胡四给咱们下的套,先骗了我,又骗你。”
不得不佩服,史蒂文胡的猜测基本已是真相。
“你不能意气用事胡乱选择,既耽误自己,也耽误正事。宫羽,你不能不……”
喋喋不休戛然而止。
火光电闪之间,史蒂文胡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绳索勒住了脖子。绳索骤然收紧,脖颈后仰,将他高高悬吊于空中,挣扎的双手双脚,直至无力垂下。
院落一时静谧得可怕。
胡四站在院门前,张大的嘴巴能塞进一颗鸡蛋。
阿良瞥了一眼空中看似毫无声息的身影,微微皱眉,然后迈入院子。
他没有犹豫,笔直朝她走来。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嘲讽地勾起嘴角,孟宫羽看着他穿透层层屏障,直至站在她面前。
不费吹灰之力,“扑通”一声闷响,史蒂文胡如断线的布偶坠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