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醒来,发出一声冷哼,意义不明。
亦或者,阿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别以为你不开口,我就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阿良不敢。”
“不敢?不敢?骗鬼呢!”
胡四愤然起身,带倒了凳子。
“我让你接近那女人,是干嘛的啊?啊?啊!问你话呢?”
阿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扶着床架,脸色苍白。
“四爷。”
夸张地倒退三步,胡四摆着手:“别,您严重了,您别叫我爷,是我该叫您爷。良爷哎,您找了户好人家,不仅给咱胡家长脸,还要拿咱胡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内丹,给您做陪嫁哪。”
天晓得,孟宫羽那女人带着像个死人一样的阿良,回到胡家后,车子直接撞了胡家大门——幸得被石阶拦住。
胡四看了阿良毫无血色的脸,只一眼就明白,是胡老太太给的毒/药性发作。
孟宫羽什么话都没说,冲着胡四就是一掌,竟是想要逼出他的内丹?!
惊骇了整个胡家府院。
“阿良如果死了,你们就一起下去陪他。”
杀气迫人,寒意从脚跟直达背脊梁。
可是谁来告诉他,孟宫羽是如何知晓阿良体内的毒,是他胡四给下的?又是哪个白吃胡家饭的,竟敢出卖他?!
答案昭然若揭,除了阿良。
“四爷,您在说什么?”
话里话外的讽刺,阿良听得云里雾里。
“呵,揣着明白装糊涂。”
阿良是彻底糊涂:“四爷,我是真不明白。”甚至感到莫名。
胡四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丹药的事不是你跟她说的吗?别忘了,那药,可是你自己问我要的。如此珍贵的东西,没想到换来的竟是人心叵测。”
“丹药?”阿良依稀记起,“是我说的。”
他昏迷前听到孟宫羽问他为什么会中毒,那时,他唯一怀疑的只有丹药。
胡四拔尖了嗓子:“丹药被人下了毒,也是你说的咯。”
其实,他内心已经慌乱不堪。他怕,怕孟宫羽替阿良出头,更怕阿良,反杀胡家。
强撑着想着,索性来个死不认账,或者倒打一耙。
“丹药被下毒?!”
阿良震惊得从床沿滚了下来。
胡四犹疑了,因为阿良的样子不像知情的。
他站在原地没动。
“咳咳,四爷你不是在骗我,丹药真被人下了毒?”
双目通红,眼底写着难以置信,阿良的嘴角又慢慢渗血。
难道他真不知道?胡四逐渐冷静下来,想了想,伸手将他扶起。
“告诉我,你跟孟姑娘说了什么?”
阿良不住地咳血,手背颤抖着抹了抹。
“说什么?”他苦笑,“我只记得自己不太舒服,突然浑身火烧般疼,我以为是丹药的缘故。失去意识前,模模糊糊只听她问我吃了什么,我就说了,丹药。”
“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只说了丹药这两个字,后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完,又是一阵剧咳。
孟宫羽只凭“丹药”二字就找上自己,是她真猜到了,还是蒙的?
胡四忽然不确定了。
“四爷,你信我。”
阿良坐在床沿,无力地靠上床架,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气。
“四爷,如果我知道丹药有毒,还会吃吗?如果知道丹药有毒,您还会给我吃吗?”
“当然不会,”胡四立刻反驳,“无冤无仇的,我为什么要害你?再说,多么珍贵的丹药,我怎么可能会往那里头下毒?你中毒,第一个肯定会怀疑我啊。”
阿良缓缓地舒了口气:“那便是了,四爷。”
问出了缘由,也差不多将自己撇清的胡四,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万一那女人一会找来,说得越多,马脚也会越多。
“你先歇着,我还有事,晚点再来看你。”他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四爷,我的毒?”
“啊,没事。所幸中/毒不深,大夫给了药方,我已经找人正在煎药,一会儿他们会给你端来。”
他没记错,阿良服下胡老太太那颗丹药不过一天,没想到,毒/性竟会这么快发作?不过也的确找大夫来看过,虽一时分辨不出什么毒。所幸,中/毒不深。
“多谢四爷。”
“你好生歇着。”
不再多言,胡四匆匆离去。
他走得太快,跟逃命似的。
若是胡四慢一步,或者此刻折返,亲眼看到眼前的景象,想必一定会后悔不已。
阿良抹去嘴角的血迹,随手在关闭的房门处设下了结界。
他轻轻唤了一声:“阿狣。”
一道灰影从房梁深处跃下,纪狣瞅着他一身的狼狈,眼一红,“嗷”地扑上前。
“七叔你又弄那么脏?”
上回扮野狐时已经破破烂烂,又臭又脏。
“别闹,孟姑娘呢?”
“说来你可能不信,她在厨房。”
“在厨房做什么?”她又搞什么?
“七叔,”纪狣扶起倒地的凳子,一屁股坐下,“你真吃了那老太婆的灵药吗?”孟宫羽带他回来的时候,那副模样,把躲在暗处的纪狣给吓到了。
“胡四盯着,不能不吃。”
纪狣猛地跳起:“啊,那你不就真中毒了?那可怎么办?不行,我这就去找孟姑娘,非得让他们交出解药不可。”
“没有解药,不过……”
“没有解药?!七叔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阿狣?”他话还没说完,这孩子干嚎啥?
“七叔,你别怕。孟姑娘一定有办法,她鬼主意那么多,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的。”
“阿狣,你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你说,你尽管说,还有什么要交代的,阿狣都听着,”使劲吸了吸鼻子,纪狣的脸上挂着泪痕,“七叔,你为什么要吃那个东西啊?都让你别乱吃胡家的东西,狐狸精都是骗子啊。而且,你明知道他们往里头下/毒了啊,你怎么那么傻啊?”
他七叔,忽然不说话了。
“七叔,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又毒发了吗?”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又忍不住越发伤心,纪狣哽咽着,“我去找孟姑娘,我们两个一定能给你报仇雪恨。”
“阿狣啊,我还没死呢。”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像孟宫羽,没一天盼他好?
“可是,你不是中/毒了吗?”而且这毒,还没有解药。
“中/毒也不一定,会、死、啊。”
他七叔的牙好疼,咬到了肉。
似乎不想再绕着这个问题,他随口问道:“孟姑娘在厨房做什么?”
“给你煎药啊,啊不是你,”纪狣纠正自己,“她在给阿良煎药。”
“阿狣啊。”
“七叔,你还要交代什么事?”
“没事。”
第48章 关中胡家(九)
孟宫羽端着药,走向前院的步伐小心翼翼。
才刚跨过门槛,差点与冒失的人影相撞。眼看托盘内药碗要洒,惊得她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一双大手稳稳当当捧住药碗,史蒂文胡一脸的尴尬,还有强扯的笑容。
“你好,我你,那个,不好意思。”
从另一边拐过来,又低头走得匆忙,他没留神她会出现。药碗滚烫,烫得他丢也不是,不丢可真的很烫。
史蒂文胡不合时宜地暗自庆幸:幸好自己皮糙肉厚。
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他来时的方向,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尽头是二房的院落。
“不碍事。”
回得理所当然,倒叫史蒂文胡搭不上话。
“药。”
孟宫羽将托盘举高了些,示意他可以放下手中的药碗。
待药碗放稳之后,孟宫羽又恢复了小心翼翼的模样,跨过门槛,朝着阿良的屋子挪去。
一阵风拂过,老槐树沙沙,抖落最后几朵槐花。
吸气、吐气,双手握拳猛捶胸口。史蒂文胡想拿脑袋去撞柱子,如果这附近有柱子的话。他十分懊恼,懊恼自己怎么一见这女人,有一刹那呼吸像要停滞?
不不,绝不是因为他怕再被打。
前方的身影忽然停下,孟宫羽没有回头,声音不大不小:“你是来找阿良的?”
心脏漏跳了一拍,来不及多想,史蒂文胡大步上前:“那个,听五六说,阿良中/毒了?”
原来他方才去见了胡五六。
“嗯。”孟宫羽侧身抬头,史蒂文胡的表情少见的严肃。
他问:“知道是什么毒?哪个兔崽子下的毒?”
讶异一闪而过,唇角勾起,孟宫羽装作不在意:“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叹了口气,不顾白眼,硬生生从她手中接过托盘和药碗。
“孟姑娘,”史蒂文胡挺直了背脊,“我是不喜欢阿良,也怀疑他的来历。但是,是我把他带来胡家的,对他下手就是不把我胡十五放在眼里。”
孟宫羽怔怔地仰望他,没办法他立正的时候,实在是太高了。
尤其他还一副趾高气昂?不对,正气凛然?也不是。
啊,义薄云天。
孟宫羽对史蒂文胡的印象似乎有了一点改观。
“如果是你们胡家人做的呢?又或者,”她揣度着,话锋一转,“你下完毒,然后来个贼喊抓贼?”
他懵了。
太过震惊,致使沉默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我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如果你非要怀疑胡家,也必须拿出证据。”
真是个矛盾的人。
费力地瞅了他一会,孟宫羽终还是放弃:“好的,我信你。”
转折来得太快,史蒂文胡楞在原地。
“可是,我不信胡家。”
说完,她朝阿良那屋走去。
一会儿信,一会儿又不信?端着药碗,史蒂文胡一时也不知,是跟上,还是调头走人?可,这药?
正欲推门的手放下,孟宫羽回头奇怪地看着他:“你在等什么啊?把药拿过来啊。”
“啊,哦,好。”
原来不是要赶他走啊。不自觉,心情愉快。
在孟宫羽等史蒂文胡的时间,房门自里面打开,阿良面容苍白,扶着门框。
“孟姑娘。”他唤她,声音软弱无力。
“你醒啦,”她欣喜地挽住他的胳膊,“我扶你过去,正好把药喝了。”
动作熟练得就像他们认识了许久。思及此,身子一僵,阿良忙不迭想要抽离自己的胳膊,不曾想,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还是我来吧。”一口白牙闪亮。
就跟从她手中拿走药碗般强硬,史蒂文胡几乎是半拉半扯拖走了阿良。
又被压着在桌旁坐下,苍白的脸颊倒有了些血色。
药碗塞进他手里,史蒂文胡命令道:“喝药。”
“滚。”
史蒂文胡难以置信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你骂我?”
浓眉皱起,阿良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
“抱歉,请。”
噗嗤,孟宫羽没忍住,笑出了声,惹来俩人的侧目。
史蒂文胡正准备跟不知好歹的某人理论,被她这一打岔,心思都转了过来。
“孟姑娘,你笑啥?”
轻咬下唇,孟宫羽摇头,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忍不住想笑。
她的脸红红的,眼睛眨巴眨巴,藏不住的笑意全写在眉眼。
和揍他的时候完全两个模样。史蒂文胡不禁看楞了神,不由地跟着咧开了嘴角。
只是,偏有人不识趣。
“喝完了,拿走吧。”
咯噔,药碗重重放回托盘,连药渣都不剩。
扭头瞪人跟凶神恶煞似的,史蒂文胡气阿良破坏气氛。
“喝完就喝完,叫什么叫?”
显然,史蒂文胡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阿良也不看他,手一伸:“我要休息。”
冷冷一笑,史蒂文胡回嘴:“自己爬,嗓门那么大,我看这一时半会是死不了。”他以为,阿良想指使他。
谁料,阿良根本没想搭理史蒂文胡。
“孟姑娘,能麻烦你扶我一下么?”
他的眼神清澈无杂念,却令她,脸一热。
***
相较前院的平和,此时在胡老太太居住的主院大屋,胡四正如热锅上的蚂蚁。
和胡老太太再三确认,她给的毒是每提升一次灵力,便毒发一次。
每次毒发,药性就会侵入五脏六腑一点。直到灵力提升至极限,即超越服药之人自身所能承受的灵力的百分之八十。到那时,药性已蔓延至全身,渗透进骨髓,焚毁心脏。
据说,世上原本两颗,如今只剩这一颗。制作出它的人,成了第一颗的试验品。
如此稀罕的东西,胡家视若珍宝,若不是为了一举成功,她也舍不得。
现在,胡四却告诉她,阿良的症状很像毒发。可是,胡四探过阿良的灵力,与服药前并无差别。
掺了剧/毒的丹药,胡四亲眼看着他服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