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别再回玉清了，那个地方不适合你。”以后会，很寂寞。
他该不会无意中得罪了七叔？不该啊。纪狣抓耳挠腮，东张西望，拼命思索，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了七叔，要把他赶回西边。
忽然，纪狣的视线停留在菱花窗格，“原来是这样，”猛一拍脑袋，他恍然大悟，语气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但还是有一点委屈，嘴一瘪，“七叔啊，你不用为难成这样，就算在玉清，我也能保证绝对不会打扰你们的。”
纪狣以为，他七叔担心他坏了他和孟姑娘的二人世界，又不好意思赶他走。
“哎呀，你放心啦。孟姑娘以后就是我婶婶，我一定会敬重她跟敬重你一般。”
看不出他七叔，居然也会怕孟姑娘。纪狣决定，回玉清之后，孟姑娘让干啥就干啥，毕竟，辈分不一样了嘛。
“婶婶？你在说什么？”
“你们不是回去就要成亲了么？叫婶婶没错啊。”
纪狣瞪大了无辜的眼睛。
“谁跟你说我和她会成亲？”
“整个胡家都知道啊。”
他七叔的眼神好恐怖，吓得纪狣忍不住瑟缩了脖颈。
“她要嫁的是阿良。”
纪狣忙不迭点头：“对啊对啊，阿良不就是你吗？”有问题吗？
“呵，我不会真与她成亲。”
“七叔？”
“一场戏而已，待我们离开关中，随她去哪。”
她说，待他们离开关中，就不回玉清了，寻个热闹的地方住一辈子。
他问她，留在玉清的妖王呢？
她说，与妖王不过一场戏而已，妖王终会皈依佛门，而她终归是要离开的。
第50章 关中胡家（十一）
“喂，同你说话呢，发什么呆？”
好不容易寻着机会避开孟宫羽，史蒂文偷偷潜入阿良的屋子。
可阿良这小子自始至终不搭话，坐在桌子旁，手里捧着茶盏，眼神呆滞。
茶盏里的茶早已冷却，就跟阿良的心情一般。
无奈地扒拉了一下短发，史蒂文胡在他对面坐下。
“大哥，行还是不行，你好歹吱一声吧？”
近乎恳求。
如无必要，今天他也不会死皮赖脸找上这晦气的小子。只因，昨晚回到湖水云涧后，小眼镜火急火燎地跑来告诉他，小个子、毛团还有好多兄弟都被人抓走了。
就连小镇上的水果工厂和养鸡场也被人砸了。
据被故意放跑的小眼镜叙述，对方人数不多，但都被一团黑雾遮盖，看不清真实面目，只能感受到冲天的妖气。
对方还嚣张地留下书信，大意是要想放人，让胡十五带着阿良于明日午夜到湖水云涧走一趟。
关中地区敢在他史蒂文胡的头上动土的，又指名道姓要阿良同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胡老太太。当夜，他就冲进了后院大屋。
结果，胡老太太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皮笑肉不笑的反问：“同为胡家人，你觉得我会为了区区一只野狐，开罪你们三房？”
胡四也在一旁摇头：“三房当家仙逝，二房当家收留了五六及其幼弟。咱大房一门，怎会与二房三房同时为敌？”
这话，不无道理。三房之间虽不和，但还不至于兄弟阋墙，凭空让外人占便宜看笑话。
可，还会有谁呢？
关中这片自从胡家地位稳固后，数百年间也不乏附近或外来妖兽寻衅。史蒂文胡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一拳一脚一身的伤，将来犯者打到服为止。
后来，声名鹊起，前来投靠他的野狐越来越多。以至如今，他才能在胡家占一席之位。
而他也没听说，最近有进入关中的妖兽。
问题只能出在阿良。
所以史蒂文胡找到了阿良，希望他能随他前往湖水云涧一探究竟。
前前后后的事情也阐述了一遍，他嘴都说干了，这小子倒好，稳如泰山一动都不动，连口水也没给过。
捏了把眉心，看来他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你若不答应，我就只好去求孟姑娘了。”
冷漠的视线飘来，茶盏搁下，阿良问道：“与她何干？”
看来猜得没错，阿良这小子的心思啊。“确与孟姑娘无关，”终于能交流，史蒂文胡长舒一口气，“但有她在，我的胜算会多很多。”
这话丢人也是实话。在能衡利弊的情况之下，史蒂文胡通常不愿冒险。至少，他得保证被抓的那些兄弟安全，孟宫羽的灵力在他们两个之上。
“所以，就能将她置于危险是么？且，心安理得。
讽刺地睨视，阿良的表情不似方才的冷漠，带着愤怒的情绪。
看似普通无常的一张脸，丢进人群便能忘记。即使灵力与自己不相上下，可靠丹药短时内提升的灵力——史蒂文胡想起了胡老太太的话，丹药维持不了太久，很快阿良就会失去不属于他的东西。
何况，他还被人下了毒。庆幸的是，中毒不深。
即使如此，孟宫羽依旧选择了阿良。
垂下眼眸，史蒂文胡也不想：“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他会考虑不找孟宫羽。他有他的顾虑和自私。
所以，孟宫羽才看不上他吧。
“我随你去。”
院中的老槐树，孤零零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宁静，就如屋内的那个人，就如欢乐地捧着一篓草莓跨过门槛的那道身影。
“史蒂文，谢谢你的草莓。”
单纯美好的笑容背后，是独自舔舐的伤口，即使血流成河，即使白骨累累。
“喜欢就好。”
胡老太太是对的，谁都成不了孟婆的软肋，唯有让她，成为某个人的软肋。
只因被一人选择，而就此选择了那一人。
阿良傻，傻得让人羡慕。
***
湖水云涧。
一轮明月高悬空中，四周环绕的山林也变得清晰，不似往日般黑魆魆。
原本，史蒂文胡命令居住此地的族人全部离开，包括暂居的野狐。
小眼镜退了推松垮的眼镜，往他跟前一站，背对他：“大哥，我不是你的族人，我是野狐，你管不着。”
明明细胳膊细腿都在打颤，明明怕得要命。
史蒂文胡鼻子发酸，深吸一口气：“五六，带三房的人走。”
“三房是你说了算？”胡五六翻了个白眼，“三房的人听好，灵力达到中阶的去守住结界，其余人回胡家。”
史蒂文胡与阿良并肩而立，目不转睛地盯着通往此处的唯一入口，静待午夜来临。
以湖为中心分布下的结界，胡五六带领中阶灵力的族人各守一处。
乌云闭月，午夜时分。
一个黑影出现在入口，晃晃悠悠脚步不稳。
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
忽然，黑影喊了声：“大哥。”扑通，脸朝下栽倒在地。
“是毛团。”
史蒂文胡听出了来人，拔腿就往那跑，被阿良拦住。
“小心有诈。”
“我去看看。”
小眼镜听见他们的对话，自告奋勇走向黑影倒下的位置。
他扶起“毛团”，不知是不是因为月色太暗，好像一团黑雾笼罩在他的脸上，朦朦胧胧看不清。
“毛团？毛团是你吗？”小眼镜一边喊，一边试图用手挥开黑雾。
“眼镜，怎么样？”
隔着距离，小眼镜的喊声在黑夜中听来断断续续，史蒂文胡有些担心。
他叫得很大声，连胡五六几个都朝他看过来，唯独小眼镜那边毫无反应。
“不对劲。”
“你也察觉了。”
视线交汇，史蒂文胡与阿良几乎同一时刻，朝着对方的背后冲了出去。
“五六躲开！”
随着史蒂文胡一声呼喊，胡五六条件反射地向前扑出。
呼，妖风骤起，一只黑乎乎的利爪扫过，地面出现四道深深的爪痕。滋，爪痕处的泥土泛起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险险躲过，但胡五六的腿上仍被溅到了几处，滋滋冒气黑烟。
“有毒，别碰。”
那只利爪消失了，史蒂文胡眉头一紧。
容不得多想，揪住胡五六的衣襟，牙一龇：“屏住呼吸。”然后，用力将他抛了出去。
胡五六还没明白过来，直到湖水近在眼前，只来得及骂上一句：“胡十五。”
扑通，水花四起。
“其余人守好方位，不要动。”
流水银光缠绕着飞舞的萤火，在胡五六原来的位置，凝结成一方新的结界。
史蒂文胡不敢动，紧紧盯着新的结界的边缘，与四方结界逐渐融合。
有人自背后向他走来，是阿良。
“眼镜？”史蒂文胡朝他来的方向张望。
“他没事，只是，”阿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个叫毛团的，被人操控了。”
“操控？”史蒂文胡呢喃着，蓦地扭头看向四道爪痕。
“嗯，有人利用仙术控制了他的心神，”阿良蹲下身子，泥土里除了酸臭，还有似曾相识的妖气，“胡五六呢？”只是这个气味，非常弱。
大脑还在思考“仙术”“心神”，面对阿良话题的转换，史蒂文胡随手一指：“掉湖里了。”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阿良看到胡五六正狼狈地爬上湖岸，一路走一路淌水。
“胡十五？你个……”
“你弟弟呢？”
阿良打断了准备开骂的胡五六。
他是神情严肃，胡五六立刻意识到问题严重：“五八在玉清，五七几天没回来了。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问起他们？
侧身让开，深入地层的爪痕出现在胡五六面前。
“仔细闻闻，有没有熟悉的气味？”
“气味？”史蒂文胡疑惑地瞅了阿良一眼，“不就妖气吗？”
幸好今晚的风不大。
胡五六靠近两步，细细嗅了嗅，脸色忽变。
“五七，是五七的妖气。”
阿良没有说话，结果与他想的一致。
“胡五七？”倒是史蒂文胡大吃一惊，“五六，你没搞错吧？那小子不是出去玩了吗？”
“我也以为他心情不好，出去玩疯了不想回家，”胡五六也是不敢相信，“可是的确是五七的妖气，我们是亲兄弟，不会弄错。”
尤其是身边这人，胡五六望向阿良：“你怎么知道是五七？”连史蒂文胡这个表哥，都没能第一时间辨认出来。
“我记得你来湖水云涧的时候，五七已经离开。你连五七的面都没见过，”胡五六死死地盯着沉默的男人，“而且这里的妖气微弱得风一吹就能散，你为什么会认为是五七？”
他能认出五七的妖气，不得不令人生疑。胡五六的右手开始聚灵。
“五六，别冲动。”
胡五六的质疑令史蒂文胡也产生了疑问，但私心，他认为阿良是可信的。
“你究竟是谁？”
不是冲动，是恐惧，会失去五七的念头令胡五六恐惧。
淡淡的月光洒落，给湖水云涧拢上了一层薄纱，不知何时，乌云已散去。
阿良背手而立，眼眸泛着金色的光泽，还有一丝悲伤。
“我叫纪拈。”
第51章 关中胡家（十二）
咚，随着凳子倒地的声响，前院的屋门被用力打开，一个人影朝着胡家大门飞奔而去。一条黑影自她身后跃起，落到上方的屋檐，有那片刻的迟疑，却在听见——
“跑，一定要找到他！”
撒开四肢，朝着湖水云涧的方向，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
抬头望了一眼高悬夜空的圆月，心中祈祷着他没事。孟宫羽死死咬住牙关，不要命似地往前跑。
阿良是纪拈，纪拈就是阿良。
他还吞了掺了剧/毒的丹药，只为，装得更像一只野狐。
纪狣说，更可笑的是胡老太太和那个胡四，误认为他七叔是只九尾狐狸，一心想要挑唆史蒂文胡铲除他。
在被胡家其他人发现之前。
孟宫羽想骂人，好好的白狼装什么狐狸？他是不是有病？
是为了她。纪狣说，他七叔是为了她孟姑娘，财迷心窍的孟姑娘眼里只有“拒绝赔偿”，宁肯拿婚约来当儿戏。他七叔怎么会答应呢？
追来关中，居然误打误撞成了被利用的野狐，成了她的成亲对象。
可是孟姑娘啊，有了阿良以后，整天想的就是如何摆脱玉清，摆脱他七叔。
他七叔说了，不过一场戏而已，妖王终会皈依佛门，而她终归是要离开的。
他，愿意成全她。
“疯子，纪拈你就是个疯子！”
***
月色温柔，月光如刀。
浓眉淡去国字脸不见，一张俊美清冷的脸庞上，金色瞳孔泛着诡异的光芒。
额头正中，朱砂痣如血。
“纪先生。”
仿佛被抽去全身的力气，胡五六跪坐在地，灵力消散。
史蒂文胡愣愣地瞅着他，从头到脚，从脚到头。
“纪拈？妖王？”
存在于坊间传说的妖王，他从未见过其真面目。包括这里的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纪拈颔首：“抱歉。”
骗了所有人，平淡寡水一句“抱歉”？史蒂文胡嘴角抽搐，性格倒是阿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