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不过,这不可能,一般人办不到。”想到了一种可能,但又被胡老太太很快否定。
话说一半,胡四听得云里雾里。
“老祖宗,您说的除非是指?”
胡老太太犹疑,想说出自己的怀疑,又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切实际。
今天,胡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总觉得孟宫羽的眼神像一把悬在头颅上的刀。他现在想的不是自保,而是担心万一毒发提早,万一被阿良知道,其实世上根本没有解药。
他会不会将他们的计划,向孟宫羽和盘托出?
别说自保,怕是连胡家一门也将不复存在。
时间忽然变得紧张,他迫切地想要确定,药性究竟会不会那么快发作。
“老祖宗,您别藏着掖着了,有话直说吧。”
胡四是真急了。
“唉,不是我不想说。我只是在想,如果世上真有此等灵力的人,也不会是只野狐啊?”
胡四忍耐着,等着胡老太太继续往下说。
“我甚至想过,阿良会不会没咽下丹药?可你又是亲眼看着他咽下。所以,思来想去,只剩下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胡老太太的话音沉重,“阿良不是普通的野狐。”
“不是普通的野狐?”反复着话中意思,胡四不禁脱口而出,“难不成他是九尾?”
陡然一个激灵,胡老太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九尾,我怎么忘了?!”
失声惊呼。
“老祖宗?”
“这毒/药就是从死去的一只九尾那得来的。”
撑在桌面的双臂颤抖,胡老太太慢慢转头看着胡四。
“死去的九尾就是老家主。他靠着这剧/毒的丹药进阶至八尾,也曾说过九尾的力量足以化解此毒,可惜,可惜。”
可惜,当九尾显现时,老家主也毒发身亡,灰飞烟灭了。
胡四一屁股坐倒在地:“阿良是九尾?”
胡老太太长叹一口气:“若他真是九尾,对胡家,可能,将是一场灾难。”
“不不,不可能,”胡四兀自挣扎,“我分明探过他的灵力。老祖宗,我们会不会是想多了?”
“呵,我倒希望是我们想多了。”
最坏的现实摆在台面上,胡老太太也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闭上酸涩的眼睛,胡老太太问他:“胡四啊,你说,以我现在的灵力,可是孟婆的对手?”
胡四答不出口,静默地立在一旁。
胡老太太笑了:“你倒是诚实。”
胡老太太又问:“胡四啊,你说咱们胡家,现下又有谁是阿良的对手?”
胡四悄悄舒了口气,这个就简单多了。
“即使他是九尾,目前他的灵力却没有那么深,除了老祖宗您,胡十五能与他一较高下。”
“胡十五啊,”胡老太太满意地点头,“好久没见他了,让他今晚过来一起吃个饭吧。”
***
“吃饭?”
胡四在大门口拦下了史蒂文胡。
“是,老祖宗准备了您平时爱吃的小菜。”
史蒂文胡挑了挑眉毛:“我和老祖宗,似乎没啥话可聊的。”
“当然有,”眼观鼻鼻观心,胡四的回答如事先准备好的,“老祖宗想问问您,三房当家空位至今,不知五六可与您提起过,何时选一位出来。”
“你可以直接去问五六,跟我有什么关系?”
挑拨离间这一套,当他史蒂文胡不懂?
果然如老祖宗所料,胡十五不见得对三房当家位置有兴趣。
不动声色,胡四又接着说道:“老祖宗还想问问,孟姑娘和阿良的婚事,虽说已验证阿良确是三房一门。”
这回,史蒂文胡直接打断了他:“阿良那小子就是个骗子。”
胡四装模作样地诧异:“您,是反对这门婚事?”
“废话,当然反对,”史蒂文胡双手叉腰,“告诉老祖宗,阿良不适合孟姑娘,这门婚事就算了吧。”
“可,”胡四犯难,“是孟姑娘自己选的。”
“她自己选的又如何?那是她被蒙蔽,一时眼瞎。再不然,重新选一次。”
一边替孟宫羽不值,另一边史蒂文胡越想越觉得“再选一次”,这个主意好。
“您觉得,咱胡家有比阿良更合适的人选?”
“不知道,反正阿良不合适。”
瞧着他不服气的样子,胡四不由窃喜。
可怜史蒂文胡,还在为孟宫羽不值,却不知自己的心思早昭然若揭。
还是老祖宗说得对,心高气傲如胡十五,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
越得不到的啊,越想得到。
第49章 关中胡家(十)
一大清早,史蒂文胡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顶着俩熊猫眼。
“你们一起吃饭?”
当看到屋内两个吃着早饭的人,眼睛瞬时红了。
阿良头也不抬视而不见,孟宫羽倒是客客气气:“你吃了没?没有的话,坐下一起啊。”
之后,史蒂文胡开口便是:“孟姑娘,重新挑个丈夫好不好啊?”
余光偷瞄孟宫羽。她没有犹豫:“不用。”
阿良的唇角挂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
眼睛更红,想起昨晚胡老太太明里暗里的话,史蒂文胡的心跟猫爪挠似的。
“女人更偏心于强过自己的男人,你只是差了一点点。”
史蒂文胡不服,他确实没孟宫羽强,可什么时候他比不过阿良了?
“为什么?难道你就不怕被那小子骗了?”
“这是我的房间。”
听闻这话,纵使阿良再好的脾气,也会恼火。
再看孟宫羽虽自顾自喝着羊肉汤,嚼着烙饼,眉宇间也隐隐不耐烦。阿良不知为何,偷偷松了口气。
“这里还是胡家呢。”
岂料,史蒂文胡本就抱着孟宫羽不答应,他决不罢休,而来。
搬了把凳子挤到她身旁,刚要上爪劝,想起火辣辣的耳光,又缩了回来。
“他有什么好的?咱三房多的是比他更好,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见她没有反应专心嚼着烙饼,于是他再接再厉。
“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能给你找到。”
“什么样的?”孟宫羽终于有了反应。
眉头轻蹙,阿良表情微妙。
“是啊,长相比他俊,比他个高,比他脾气好性格好,比他待你好,也比他有钱,”史蒂文顿了顿,“好像都比他有钱。”
“比他有钱?”孟宫羽忽然来了兴趣,“是多有钱?能比纪拈还有钱吗?”
无防备被提起这个名字,阿良心头升上不妙的感觉。
“妖王纪拈?”史蒂文胡见她点头,猜测道,“他很有钱?”
“不,他很穷。”
一口气堵在胸口,阿良暗暗咬牙。
“那我肯定比他有钱,”史蒂文胡哈哈一笑,“至少你要啥有啥。”
孟宫羽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要草莓,天天吃的那种。”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算什么要求?待会就去给你买。”史蒂文胡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几近,宠溺。
“我还想要湖水云涧,你也给我买么?”
温言软语近在耳旁,眸如秋水欲诉还休,柔弱无骨的小手悄悄扯住他的衣袖。
噗通噗通,一颗心不争气地乱跳。
史蒂文胡手足无措:“你喜欢那个地方?”
“嗯。”她像只乖巧的小猫。
“湖水云涧不属任何人,如果你喜欢的话,咱们可以去那住。”
一群四散出去的狐狸,圈了个地方过活。几百年过去了,谁都没细究过,那个地方可有主人。
乌黑的长发柔顺亮泽,随着她的动作垂落耳侧。史蒂文胡忍不住抬手,想要缠住那一缕调皮的长发。
缠住了一场寂寞。
仿佛无所察觉,孟宫羽端正了坐姿,一脸苦恼。
她拿起啃了一半的烙饼,喃喃自语:“不能让它只属于我吗?”
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史蒂文胡有刹那的失神。
再抬头望去,恍惚间,一只男人的手正从她的嘴边挑起那一缕长发,熟练地撩至她的耳后,指尖温柔。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是如此模样。
愤怒、憋屈、不甘,在对上阿良挑衅的目光后,史蒂文胡爆发了。
“孟宫羽,你究竟选他,还是选我?”
不是,他不是要说这个,他想问要不要重新选才对。可,话已经说出了口。
史蒂文胡莫名地开始紧张,手心冒汗。
但见阿良抚了抚胸口,似乎不太舒服,轻轻咳了两声。
孟宫羽瞧瞧他,又看看阿良,胳膊肘往桌上一撑:“不能选别人吗?”
阿良停止了咳嗽,目光中带着与史蒂文胡同样的疑惑。
“别人,”史蒂文胡想起了另一个人,“妖王?”可这样,她就不会来关中了。
如他所愿,孟宫羽一副看傻子的眼神。
“跟纪拈有什么关系?他是你们三房的人吗?”
果然是他多想了,史蒂文胡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是我搞错了,妖王的确不是咱三房的。”而且,也不是狐狸。
胸口像被石头压着,阿良的脸色逐渐苍白。
“那你说的,别人?”
显然史蒂文胡还是不太明白。
“这么说吧,”孟宫羽换了种问法:“你们三房一门,谁最有钱?”
最有钱?史蒂文胡一下来了精神,“当然是我啊,”不是他自吹自擂,而是实话实话,“我和我那群兄弟,在山外那小镇不仅有房子还有场子。哦对了,还有你喜欢的湖水云涧,要在那里造个一栋两栋房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你在山外还有场子?工厂还是养鸡场?”
“有卖水果的工厂,也有养鸡场。”
“狐狸,养鸡?”
“卖、卖给别人的,咱自己不饿不吃。”
脑海里浮现出一群狐狸围绕诱/人的肥鸡,然后依依不舍将肥鸡关进笼子,装上大货车,挥泪告别。想着想着,孟宫羽捂着嘴,笑眯了眼。
一个描绘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津津有味。
阿良感觉自己像是被撇在之外的那个人,不禁苦笑。
“史蒂文,看不出你挺会做生意的嘛?”
孟宫羽由衷地夸奖。
手下众多的史蒂文胡大哥,面露羞涩。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不要,”在他垮下脸之前,宽慰的小手搭上他的肩头,她说,“不过,我们可以做个朋友。”
“就做朋友?”史蒂文胡心里稍许好受了些,至少这回,她没一巴掌直接打醒他。
“嗯,做朋友。当然,你不愿意的话?”她也不会强人所难。
“愿意,”即使他仍心不死,“做朋友就先做朋友。”谁又说过,朋友不能在一起的?
不过,史蒂文胡还有个疑问:“那他呢?”下巴抬了抬,指向她的身边。
不发一言仿佛不存在的阿良,在孟宫羽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清晰的影子,浓眉国字脸,不苟一笑的薄唇。
她又凑近了些,挽上他的胳膊:“成亲对象啊。”说的理所当然。
不苟一笑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的脸颊发烫,耳根发热。
***
夜幕降临,纪狣偷偷溜回前院,却见他七叔的屋门紧闭。
菱花窗格倒映出一男一女,肩并肩头靠头的影子。
他捂紧嘴,大气不敢出,蹑手蹑脚退至阴影里。
皓月当空星野漫天,待到孟宫羽离开后,纪狣一溜烟窜进了屋子。
他七叔呆坐桌旁,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惨白得跟鬼似的。
“七叔,你又毒发了吗?”
他七叔摇头,不发一言,专注地望着菱花窗格。
“那是哪儿不舒服吗?”
他七叔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是摇头。
纪狣被弄糊涂了,既没毒发也不是不舒服,可他七叔明明一副难受的样子。
“要不我把孟姑娘找来看看?”不然,他也猜不透,也不懂医。
当下决定,纪狣转身就往门口去。
“回来。”
他七叔终于开口了。
听话的纪狣立刻在他身旁坐定,等着他七叔多说两句。
等了很长时间,等得纪狣昏昏欲睡,他七叔愣是没再多说半句。
怔怔地望着窗户,好似能把那扇窗给望穿一样。
眼看时针即将走向凌晨,纪狣实在坐不住了。
既然他七叔不愿多说,那他先找个地方睡上一觉,总比干坐着舒服。
起身,伸展筋骨,挪步,向着床铺的位置——
“阿狣,等这里的事办完,你就回去吧。”
“哦,好,”纪狣不觉有异,随口问道,“那七叔你呢?”
“我啊,大抵会永远留在玉清。”他想离也离不开,不是嘛?
这话听着,总觉哪不对?一个激灵,纪狣猛然清醒。
“七叔,你刚才是叫我回西边,回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