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先生，救救五七，求你。”
原来胡五六看到是纪拈后，整个人一下松懈下来，除了心头仍有不安。
“五六，你干什么？赶紧起来，五七不会有事的。”
其实，史蒂文胡心里也没底，但知道五七五八两个在胡五六的心里的地位，此时，他唯有强装镇定。
“你先起来，五七没事，”顿了顿，纪拈补充道，“至少目前，他一定没事。”
史蒂文胡不解：“你为何如此肯定？”
“五七应该与毛团一样，被人用仙术控制了心神。不一样的是，那人应该给五七多下了一道桎梏。”
平地一声雷，差点把胡五六直接炸晕过去。就连史蒂文胡，也连连后退。
“大、大哥，”史蒂文胡真想喊他一声大爷，“你能不能说得详细点？”又是仙术，又是控制，又多了一道桎梏，分开他全都懂，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不懂。
纪拈略一沉思，解释道：“那个叫毛团的，只是单纯的被控制了心神。我已经解了，过一会应该就能清醒。但是五七，之所以能爆发出超越他自身的灵力，应该有人在他心神下了个指令，这个指令就是桎梏。一般修仙者不敢用这类禁术。”
他一沉默，史蒂文胡就知道说完了，可五七的状况他又是怎么确定的呢？
看了一眼胡五六，史蒂文胡鼓起勇气：“那你如何知道五七，目前没事？”
“我以为你知道。”
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
史蒂文胡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摇头。
纪拈奇怪地瞅了史蒂文胡一眼，然后径直走向胡五六，一手拉起他，另一只手抵上他的额头。
一缕灿若星辰的流光，顺着指尖，钻入胡五六的额头。
火焰印记若隐若现。
不止史蒂文胡，距离他们近些的三房众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当艳红的火焰印记完全显现，胡五六突然剧烈抽搐。只见他的双手突然幻化成一双利爪，四方的灵力像不受控制般疯狂朝着他奔涌而来。
褐色的瞳孔逐渐暗淡，在被黑雾吞噬前，纪拈撤回了灵力。
即将聚集的灵力忽然像失了主心的幽魂，停止了前进，徘徊在他们身边，踌躇犹豫。
纪拈后退一步，低语道：“散。”
那些灵力跟听懂了似的，咻地四散开去没入山林、湖涧。
眼前一黑，胡五六笔直地朝后倒去。
史蒂文胡眼明手快，扶住了他，表情震惊。可是他说不出话，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刚才那阵灵压，强大得他唯有专注敛气凝神，才能站得住脚。
再瞧离得近的那几个族人，已纷纷跌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胡五六是九尾，不是亲眼目睹，没人敢信。
“他的两个弟弟也都是九尾。”
又是一个爆炸新闻，炸得史蒂文胡和众人呆若木鸡。
什么时候，九尾变得那么多了？胡家三房正主三个孩子都是，九尾？！
纪拈挥手拂过胡五六的额头，注入一道清心咒，胡五六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也感受到了吧。只不过，你和胡五七体内的九尾血脉，都不如胡五八，所以你们两个都是只有受到外界刺激后，才能引导九尾血脉的爆发。”
“五八现在何处？”史蒂文胡问出了胡五六的心声。
“玉清很安全，他做得也不错，”想到那个迷糊却挺有主见的孩子，纪拈难得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天生九尾能有他那样的心性，实属难得。”
胡五六捂住胸口，话语艰难：“所以，你们，一早就看出来了？”
所以，孟姑娘才会要求五八留在玉清，当人质。
“胡五八体内的九尾血脉并未觉醒，虽然是迟早的事。我相信，你们的父亲有他的考量。”
看出他的心思，纪拈觉得，自己或许该给擅作主张的孟宫羽解释一下。”
眉头不自觉紧蹙，胡五六不理解：“我们的父亲？”
“嗯，五八的九尾血脉被封印了，”略一沉吟，纪拈选择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你们父亲，用自己的精魂锁住了封印。”
“天生九尾，烈性难驯，”泪水涌出，胡五六喃喃自语，“父亲是害怕，第二个胡依依。”
即使豁出性命，他们的父亲，也绝不容许自己的孩子踏上那条不归路。
可他们的父亲终究还是疏忽了。胡五六和胡五七，若是被有心人故意引导诱之，当九尾血脉爆发时，也不是谁都能拦得住的。
纪拈叹了口气，仰头眺望状如白玉盘的满月，他想管可能时间也不多了。
“大哥，大哥，”不远处传来小眼镜的呼喊，“毛团醒了。”
胡五六推了把史蒂文胡：“你去吧，我没事。”自己就地坐下，脸色好多了，神情仍带着落寞。
史蒂文胡点了点头，刚准备抬脚，眼角的余光扫过纪拈的侧脸。
“你，毒还没解么？”不是特意关心，只是瞧他鬓角的头发不知何时被汗水打湿，史蒂文胡觉得看在孟宫羽的面子上，也得问一声。
“那毒只对你们有用。”纪拈转身朝毛团那边走去。
气得史蒂文胡翻了个白眼，一边跟上一边嘀咕：“好心当成驴肝肺。”
毛团与小眼镜近在咫尺，一道黑影飞扑过来，笔直地跃到他们跟前。
“嗷呜，七叔！”一匹灰狼一身狼狈，哭丧着脸，往纪拈腿上蹭，“我可找到你了。”
小眼镜的眼镜掉到了地上，毛团则整个挂上了小眼镜细弱的脖子，瑟瑟发抖。
“你怎么跑来了？”
蹭了他一裤腿的毛，纪拈往旁边挪了挪，顺便伸手挡住又要靠上来的脑袋。
“孟姑娘找不到你，哦是找不到阿良，谁知道，倒把我揪出来了，”纪狣委屈巴巴，说着说着抖了一下皮毛，“她跑得慢，估计还要一会才能到。”
狼毛漫天，飘飘荡荡飞到纪拈脸上。
抹了把脸，他大概知道孟宫羽是怎么“揪出来”的了。
“怎么弄成这样？”
“嗷呜，外头有只死狐狸，趁我不注意差点挠了我一爪子，你看。”纪狣奋力抬起后爪，扭着屁股想给他七叔看个仔细。
纪拈只一眼，拍掉狼爪，立刻明白，纪狣这一身狼狈八成是东窜西钻弄的。
“连根毛都没伤到。”
身为“死狐狸”一员的史蒂文胡忍不住吐槽。
粗/壮的尾巴飞快摇摆，又扬起一波狼毛。
“七叔，你看月亮，我们赶紧回去吧。”
鼻子拱了拱搭在脑门的手掌，纪狣示意他时间快到了。
纪拈不语，目光落在抱成一团的小眼镜和毛团身上。
因为纪狣没有刻意压制灵力，这两个的头顶露出了野狐的耳朵，身后的两条狐尾紧紧圈住了对方。
他抬头去看那一轮满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金色的眼眸划过一丝无奈。
“胡十五，给你五分钟，将所有人将灵力提升至最高。”
史蒂文胡一怔，联想到灰狼嘴里的“外头的死狐狸”，立即点头退至一旁。
“阿狣，去拦住孟姑娘。”
“七叔？”
“去。”
甩了甩耳朵，纪狣迟疑着，在对上纪拈不容置喙的眼神后，转身向来时的入口跑去。
距离入口几步之遥，一道蓝色闪电斩断了结界，涌入的灵压如排山倒海般朝它迎面席卷而来。
狼爪抓地调转躯体，灵力瞬间释放至最大，纪狣纵身高高跃起，蓝色闪电擦身而过——与一抹翠绿相撞，火星飞溅，寒气四溢。
翠绿掉落在地，是一支断裂成两截的发簪。
蓝色闪电熄灭，黑暗中来者一身红衣，艳若海棠。
“许久不见，孟婆还好么？”
“湛憬。”
纪拈万没想到，会是他。
第52章 关中胡家（完）
“怎么，见到老朋友不高兴吗？”
肌肤赛雪，笑容阴郁，步伐慵懒，浑身上下透着渗骨的病态。
持剑的右手随意而无谓，随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剑尖在地面留下深浅不一的划痕，刺耳异常。
一个箭步，纪狣窜到了二人中间，灵力全开，被毛像炸开般根根倒竖，龇着牙发出警告的低吼。
轻笑溢出唇角，“下一任狼妖之主么？”持剑的手缓缓举起，湛憬的眉眼尽是愉悦。
“阿狣，退后。”
发簪已折，纪拈手里没有兵器。
“七叔，你先走。”
方才那阵可怕的灵压无疑来自眼前这人，与他七叔也只是打了个平手。纪狣十分清楚若非要对上他，自己只有拼尽全力。
可他不能后退，因为他要保护七叔，而且被孟姑娘知道，一定会扒了他的皮。
仿佛看戏一般，湛憬双臂环抱住长剑，脸侧贴在冰冷的剑刃。
“真是叔侄情深，令人动容哪，”低吟，又像与情人细雨，“你是不是也很感动？我知道，你喜欢温暖的心脏，热乎乎的，扑通扑通。”
空气凝结成冰雪，随着他的笑声，片片碎裂漂浮空中。
月色下，反射出晶莹的光彩。
纪拈微微皱眉，认出他手里的是琉焰湛家主的佩剑：恕。
恕是认主的仙剑，当初孟宫羽用不了随手就丢了。没想到，竟然随湛憬一同出现。
双手攥拳，汗湿的掌心提醒他，若是想要保住这里，只有先发制人。
敛神静心，闭目吟诵，一缕金光在胸口位置若隐若现。吟诵越来越快，金光开始层层叠叠将纪拈包围，忽又如流水交汇聚向上方，直至穿透云层冲破夜空。
冰雪消融，化作濛濛细雨。月色如初，温柔清冷。
“没想到，你竟已步入化神。”
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只是单纯地感叹。
再睁眼，额间朱砂痣如血，金色的瞳孔无波无澜。
“可惜，化神终归不是真正的神哪。”
舔去唇边血腥，黑雾缠绕上他手中的恕，湛憬笑得痴狂。
“妖奴，该为你的主人献上见面礼了。”
像是附和他的话语，凄厉的狐啸撕扯长空，一只赤红的九尾闯入湖水云涧。
湛憬下令：“毁掉那些碍眼的结界。”
浑身是伤，皮开肉绽，狐眼被白雾覆盖，每踏前一步，足底便留下一个鲜红的脚印。
嘴角流涎，喘着粗气，朝着三房众人的方向咆哮。
“五七，”胡五六双目通红，“五七，你醒醒，我是你大哥啊。”
众人都不敢贸然出手，他们要死守背后的结界，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九尾是他们认识的胡五七啊。
震惊过后，史蒂文胡出离地愤怒。
他甚至不敢想象，胡五七被折磨至此，那些没有用的野狐焉有命在？！
纪拈此刻分身乏术，而这边有空的只有他——不容史蒂文胡多想，屈膝前倾，迅速恢复原身。一头银狐横挡在众人身前，拦住胡五七。
可史蒂文胡毕竟只是七尾，生生顶住九尾的威压，可想而知。
“阿狣，去帮他。”
纪狣瞅了瞅纪拈，二话不说冲了过去。
朝着胡五七的脖颈张嘴就咬，扯掉一块皮肉。胡五七吃痛，发出渗人的悲鸣，还有怒火。
但也因为纪狣的突然袭击，让就快吐血的史蒂文胡，得到喘息的时间。
“碍事，后边待着去。”
一击成功，纪狣信心满满，弓背扬头，准备第二次出击。
史蒂文胡也自知不是胡五七的对手，退至胡五六身旁。
却未料，“表哥，守好结界。”胡五六丢下话语，越过他奔向纪狣。
“不要伤害他。”
单薄的身体，张开的双臂，在纪狣面前，胡五六像个普通人类。
“你疯啦？”
热气喷上他的脸，纪狣不能理解这个时候他来添什么乱？
“他是五七，他是我弟弟。”
倔强如胡五六，寸步不移，哪怕危险正渐渐靠近。
“他被控制了心神，没有思想。快躲开，他过来了。”
纪狣试图劝说他。
“他是五七。”
执着得让人嫌烦。
“糟了。”
虽然一掌挥开了胡五七，但胡五六……纪狣仍晚了一步。
尖锐的牙齿穿透了胡五六的半边身体，血流如注。他伏面倒下时嘴里还说着：“他是我弟弟。”
史蒂文胡瞬时红了眼，使劲全力骂喊：“胡五七，你个混账东西！那是你亲大哥啊！”丢下结界，与胡五七厮打在一块。
有点懵，也有些不知所措，纪狣求助地望向纪拈——映入眼帘的，是被血浸透的后背。
纪狣忽然懂了胡五六的话。
“七叔。”
“纪狣，坐下，守结界。”
清脆、熟悉，令人讨厌的指令，却在此时恍如天籁。
鼻子一酸，纪狣差点掉下眼泪：“孟大姐，你好慢啊。”
眼眶湿润，看着那个讨厌的身影，如一阵缥缈的青烟，灵活地攀上湛憬的后背，像只猴子。纪狣扯动嘴角，有种哭笑不得的错觉。
依附在他身后，冰凉的手指滑过惨白的侧脸，化掌为刃对准他的喉咙。
“湛大公子，许久不见，还是这么心狠手辣呢。”
温软细语，仿佛在和情人调笑。
肩膀微微抖动，湛憬放下长剑：“彼此彼此，许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