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天大笑,狮妖还不觉不够:“哎呀,那么多,我该怎么带走呢?”
虽然心里明白狮妖已然上当,胡五八仍不敢大意。
“你不能全部都拿走。”
“笑话,”狮妖打断他,想也不想,“不全拿我怎么知道哪瓶。”
话戛然而止,狮妖狠狠地瞪着他:“你在挑拨离间。”
“他要全部拿走,不分给我们?”
“看情形是,应该没想给我们留一点。”
果不其然,众妖魔开始蠢蠢欲动。
狮妖怒吼:“别听他胡说,离开这里后我一定会分给大家的。”
众妖魔迟疑了。
胡五八垂眸,淡淡地问道:“没有了紫金雷电,你真会分给他们?”
话音刚落,众妖魔不再犹豫,一拥而上。
群起攻之,狮妖一见阵势也顾不得兔女王,将她像盾牌一样推向对方。
倒霉的兔女王,又被众妖魔嫌碍事抛向了一边。晕头转向,被胡五八趁间隙拖出了混乱之地。
“天哪,这是人干的事吗?”她扶着黄花梨桌子不敢相信。
胡五八冷冷地看着,未发一言。
对紫金雷电的惧怕没一个敢释放灵力,拳头腿脚齐上阵乱成一团。
吧台被推倒,酒柜上的酒瓶成了最佳武器,砸上对方的脑门。狮妖想躲又不舍得即将到手的香料,挡在架子前倒成了靶心。
像妖,又不像妖。
只是,如果他们知道,除了凫老板带走的白釉陶罐里存有香料,其余都是空瓶空罐。
又会作何感想?
第59章 白木香与狐火(七)
一定会勃然大怒,砸了玉清。
“今天不把这里翻个底朝天,我就跟那婆娘姓,”双手叉腰,狮妖气得浑身发抖,“给我砸!”
蓬乱的鬃毛跟着怒火颤抖。
一众妖魔也是白打一架,怕狮妖事后报复,立马见风使舵。
“砸,砸了玉清。”
一猴妖窜上吊灯:“叽,你不砸?”
“死猴子,一起砸!”
爪子一挥,架子轰然倒塌,打开的空瓶空罐瞬间变成了一堆碎片。
“叽。”猴妖被吓了一跳,沿着吊灯又窜上去老高。
瞥了眼猴妖的举动,狮妖忽然定住了。他招呼猴妖:“喂,去把那张网给弄下来。”
猴妖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四肢飞快移动,逃得离紫光雷电金丝网远远的。
“叽,你要猴命。”
这货是傻的吧?狮妖汗都要下来了,眼瞅着目能所及的地方都已经被砸得差不多,一个个摩拳擦掌往后院去。
“不用灵力,雷电不会攻击你。”
“叽,你在小看猴?”顺着吊灯悬在半空,猴妖上下打量他,“还是说你想独吞?”
狮妖当机立断:“一人一半。”
“叽叽叽,”猴妖笑得抱着吊灯左右乱晃,蓦地一停,做了个鬼脸,“谁给你一半?谁拿到应该归谁,当猴耍呢?”
“你?!”
即便狮妖气得咬牙想撕碎这只猴子,可此刻也只能眼睁睁,瞧着猴妖朝着金丝网越来越近。
一只猴爪欲欲跃试,探出、缩回,探出、又谨慎地缩回。
啪,雷电迸出一个小火花。
猴妖吓得翻身逃到天花板的一角,瞪了眼睛,身体发抖。
“哼,没用的东西。”
算是无形中挽回了面子,狮妖开始抱着看戏的心态,幸灾乐祸。
“那猴子想干嘛?”
不知何时,去往后院的妖魔陆续返回,有的拿菜刀,有的空着手。空着手的看了看拿菜刀的,将倒地的长刀扛了起来。
“取金丝网,不过,看样子是不行咯。”狮妖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话题一转,“你们拿菜刀做什么?”砸店,又不是做菜。
拿菜刀的妖魔抬脚蹬地板:“把这里掀个底朝天。”
“不过如果那猴子能把金丝网取下,咱们也不要这么麻烦了。”另一妖魔仰着头冲猴妖嚷了起来,“不行就下来呗,换个上,别死撑了。”
“叽,”底下吵吵闹闹,猴妖都在听在耳里,愤怒地挥舞拳头,“别当猴耍,当我不知道你们想独吞,独吞。”
生怕他们来抢,猴妖急得抓耳挠腮。
突然视线停在手中的吊灯杆,猴妖灵光一现。脚抓房梁一个倒挂金钩,双爪使劲,吊灯杆被轻松拔了下来,丢掉灯罩,“叽叽叽。”猴妖好一阵高兴,蹭蹭蹭扛着吊灯杆奔向金丝网。
吊灯杆后面拖着一段长长的电线,扯断的一头露出了里面的铜线。
小心翼翼,猴妖将吊灯杆伸向金丝网。
当吊灯杆与金丝网接触的那一刻,无事发生。猴妖顿时来了精神,大胆放心地又将吊灯杆伸出了大半,试图穿过金丝网的网孔,然后把它拽过来。
底下众妖魔也都不禁憋住了呼吸。
谁知,吊灯杆才穿过一个网孔,啪,一道紫光爆裂炸起,霎时猴妖从天花板直直地坠落。
一股焦糊味扑鼻,猴妖躺在那一动不动。
狮妖探头一看,嚯,猴脸黑乎乎的,身上大半的毛都没了。
心里头乐坏了,“可怜,可怜,”脸上悲痛,抬头望向毫发无损的金丝网,狮妖拍了拍就近的一妖的肩头,“赶紧砸地板,砸完赶紧离开。”
那妖显然也看到了猴妖的惨状,握着菜刀的手抖了抖。
“砸,砸地板。”说着就朝地板砍下去。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不让其他妖魔小看。
此时,早已趁混乱躲进地下三池的兔女王,坐在三池入口处,痛哭流泪。
胡五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手指摩挲着马赛克的墙面,目光停留在来生池上被风雪包裹的胡五七。
“孟婆真是太坏了。”
不知为何,兔女王来了这么一句。
胡五八刚想反驳,又听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边哭边唠叨,“戏都演完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出去啊?”抽抽搭搭,她越想越亏,“以前还有妖王在不足以惧怕,现在妖王半死不活,我们自己都不一定保得住自己。你说,你说,我们要怎么做才能保住那两个?”
“你以前来过?”
“对啊,我来的时候是好几个百年以前。那时候,这里就妖王和阿狣。”回忆往事,兔女王不由愈发悲从中来,“说起这,我和凫老板曾在这里有过一面之缘。年月太久了,今天有点不认得他了都。”
手指在一片马赛克上停住,胡五八问她:“妖王以前是什么样的?我师父又是什么样的?”
红通通的眼睛,泪汪汪地瞅着他,“以前,得看是多久以前。”兔女王抹了把脸,“千年以前的妖王统领所有妖族,霸气不可一世,就连天庭幽冥也不放在眼里。他在我们妖的眼里,简直堪比神一样的存在,不,比天上的神仙更令我们敬畏。”
“唉,可是倒霉就倒霉遇见了孟婆。”
同情的目光落在今生池上沉睡的白狼,兔女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传闻竟是真的。
循着她的视线一同望去,胡五八不解:“我师父,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觉得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兔女王不答反问。
几乎毫不考虑,胡五八脱口而出:“很好。”
“过脑子了么?真心的?”
“当然是真心的。”说完,胡五八还怕她不信似地,拍了拍胸膛。
稀奇地像看珍稀动物,兔女王怀疑:“咱们俩,说的同一个人吗?”
“怎么了?”胡五八不明白为何她会这么问。
“唉,”又一声叹息,兔女王盘腿背靠墙,“孟婆不是人啊。啊,我的意思是,她本就来自幽冥,作为一个神仙,她的心肠可比咱们妖还狠啊。”
胡五八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骗过的妖,有一个算一个,能有好结果的估计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可是,被她骗过的里面,最惨的可能就是妖王了。”
看来兔女王并不了解实情,也或许是他没见过很久以前的孟婆。
胡五八侧耳听了一下上面的动静,一时半会他们找不到这里,遂放下心来。
“后会无期。”
胡五八一愣:“你说什么?”
兔女王望着今生池:“孟婆被仙门追杀的时候,说过一句,后会无期。让我把这句话带给当时的妖王。”
后会无期。
那天是十五,昏迷前,妖王死死地握住手里一抹的翠绿。
***
“话说,你们这路不能修一修?都多少年了,真是。”
嫌弃地往石头上蹭去鞋底的泥泞。孟宫羽想不通,这条通往山顶的小路怎么仍坑洼崎岖,一脚踩下去,不是泥泞就是滑溜溜的青苔。
湛承颜被扯着胳膊逃不开,无奈地点头:“来的人少,修不修的也是一样。”
“不是吧?你们琉焰湛那么有钱。”特意加重“有钱”二字,孟宫羽才不信他的话。
无语望天,湛承颜唯有苦笑。
谁能想到,出城三百公里的山坳里,至今还保留着一条千年古道。古道的终点,琉焰湛的名号曾使这座山声名远播。可如今,破败没落。
松柏虬枝盘根错节依然,只是,魑魅魍魉地缚灵早已被清除。
山,归于山。
于是,他成了琉焰湛最名不副实的一任家主。
或者,亦同罪人?
侧目偷偷瞧了专心脚底下坑洼的人,湛承颜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好。
罪人,就罪人吧。
“这座山,干净了。”
“嗯。”
模糊的记忆中,他们也曾这样结伴同上。那时,一个心怀鬼胎,一个怕得要死。最终,两个人都不得好死。
却,成了最好的结局。
湛承颜提醒她:“有人来了。”
她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还不如脚下的坑洼。
一个黑衣人自山上而来,健步如飞,由远及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湛先生,老太爷今日不见客,两位还是请就此下山。”
推了推金丝边眼镜,湛承颜客客气气地回他:“转告老太爷,今天这山我们非上不可。”
“湛先生,请不要难为属下。”
面无表情,肃杀之气浮现,如果真的为难,他就不该是这副模样。
作为外人的孟宫羽都看得出,胳膊肘碰了碰身旁人:“你们琉焰湛果然人才辈出。”
声音大得,生怕别人听不见。
抿唇,眉头轻蹙,湛承颜两手交握:“现在,为难的是我。”
黑衣人不为所动,挡在那跟山似的:“湛先生,趁天色还亮,请尽快下山。”
“要不你们先聊着,我先逛逛?”随手扯下一片树叶,孟宫羽越过了黑衣人。
诧异。湛承颜从黑衣人的眼里,看到了其来不及掩盖的情绪。
嘴角弯了弯,湛承颜靠近黑衣人:“劝你一句,别惹女人。”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抬脚拾阶而上。
黑衣人木然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我听到了。”
孟宫羽站在上几层台阶,挥了挥手,树叶从她指缝中溜走。
朝她走去,湛承颜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扑通,黑衣人倒在坑洼的泥泞里。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死不瞑目。
“啊,你杀了他。”
孟宫羽恰巧看见,啧啧摇头。
湛承颜摇头。
“除妖师,职责所在。”
并肩而立,眺望露出山顶的一角。
她继续挽上他的胳膊:“湛先生,你家老太爷身体如何?”
“孟姑娘,多劳费心。老太爷身体康健,这点意外扛得住。”
修习了多少年岁已记不清,湛老太爷离着飞仙可就这差一步。
至关重要的一步,偏执迷于此。湛承颜低下了头:“我们说好的,给对方一条路。”
孟宫羽抬头看着他,笑了笑。
“可是,你终归还是成了琉焰湛的罪人。”
第60章 白木香与狐火(八)
飞檐翘角黑瓦白墙,古色古香的破子棂窗,大门敞开着,从里头就能看到院中一丛紫色的野花。古老的槐树下放置着一张石桌,两张石凳对面摆放,棋局下了一半。
屋外宁静安逸一派祥和景色,正堂内高座的那位神情则愈发凝重。
湛老太爷,一身道袍白须冉冉:“杀了他们。”举手抬足间尽显仙风道骨。
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孟宫羽垂眸微笑。
十来个黑衣人如魅影般从四面八方现身,将他们二人团团围拢。
灰蓝色的眼眸有一些复杂,摘下眼镜放进西装口袋,湛承颜说了声:“抱歉。”
转身与他背靠背,孟宫羽绾起长发:“你变啰嗦了。”
“还在磨蹭什么?”
茶杯落地。
一场厮杀,避无可避。
***
哗啦,长刀劈开了屏风。
一妖魔定睛一瞅,连忙高呼:“这有暗门。”
众妖魔聚拢过来,七手八脚将遮挡的门板挪开,蜿蜒的楼梯出现在他们眼前。
“好家伙,原来藏在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