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后移情别恋有错吗——傅英
时间:2022-04-05 09:03:34

  修道之首要宗旨,在于克己。
  不能克己者,谈何大道?
  主座上坐着一名臃肿虚胖的筑基修士,衣着华丽,看起来身份高贵,同他的修为极不相称。
  此人懒洋洋地靠在座上,侍女为他褪下鞋履,而后他便将自己的双足揣入案下不知何物中。
  渌真定睛一看,被场面情形震惊得无以复加。
  案下竟然伏着一名修士,衣裳轻薄,就这么卧在主座旁边,任由座上之人将脚捂在他怀里。
  待渌真的视线移到他脸上,更是瞳孔骤缩。
  这名被当成宠物一般,卧在桌腿下的人,竟然是数月前在拍卖会上所遇见的那名笼中修士!
  “哈哈哈哈,诸位道友且看,我这小侍儿名唤婀娜子,火木双炁,堪堪筑基,用来别有一番趣味。”
  他挤着被酒色掏空的死鱼双目哈哈大笑,得意地炫耀着自己最新得的玩意儿。而那位“婀娜子”依旧躺在他脚下,恍若未闻这些轻薄浪语,一动不动,神色木然。
  客座上有人捧场垂涎:“哦?当真如此?不知能不能给为兄一个机会,让我等也感受一下这传说中卖出了十万灵石的婀娜子。”
  座上人面色微变,很快又恢复笑容,他从婀娜子怀中抽出双足,一脚踢向他胸口,恶狠狠地说:“怎么?聋了?道君说要尝尝你的滋味没听到?还不快去!能让道君看上,是你的福气。”
  被叫做婀娜子的笼中修士不发一言,沉默起身,行至那名提出要求的修士座旁,乖顺地躺下。
  霎时满座爆发大笑,仿佛看到了什么惊人的稀奇玩意儿。这个说,“婀娜子来我这儿”,那边又呛?,“休听他的!来我这里才是!”
  众人像逗弄一条狗似的争相逗着婀娜子,这一切都落在密室中的渌真眼里。她双目发红,身体被强烈的怒火激得颤抖不已。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将一个活生生的人视作玩物,把他的尊严与人格统统抛在脚下践踏?
  她恨不能破墙而出,将这些人痛打一顿。可她同样深知,自己已不是从前那个元婴高手庭尾渌真了。此时闯出去,不过是将自己送入囹圄之中,同婀娜子作伴。
  她只能等候。密室之中只有两个出口,一条通向来时隧道,另一处的机关嵌在墙面上,一旦开启,便是将自己暴露在宴会诸人面前。
  这些人大都修为稀松平常,虽一个个穿着打扮用得无一不是最上等的法宝,但他们之中,最高也不过筑基巅峰。
  即便如此,在敌众我寡之时,渌真不能确保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宴会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各人才醉醺醺地退场,留下一室残羹冷炙。
  确定人都已走远后,渌真按下机关,从密室中闪身而出。
  她要趁天亮之前,离开这座府邸。
  一路沿着园林小路而行,并没有遇上任何禁制,偶尔瞧见一两个巡逻的护院,只要她稍作隐藏,对方也毫无察觉。
  眼看马上能离开,不远处却传来一阵鞭打之?,夹杂着污言秽语,似乎是主人正在惩戒着仆从。
  鬼使神差地,渌真调转了方向,轻身一跳,落在假山后。
  假山前,果然是方才宴会主人在笞挞婀娜子,藤条夹着风?抽在他胸腹上,此时浑身上下竟无一块好肉。
  “贱|人!他叫你去,你还真去?眼里还有没有老子这个主人!是不是想攀上高枝儿?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你死,也要死在老子的手下!”
  鞭下婀娜子咬唇一言不发,唯有实在受不住时,才发出一?闷哼。谁知这一?却让他的主人愈发得了趣儿,手下的动作更狠厉了几分。
  他们二人修为都是筑基期,但有人却能凭借生来的地位肆意凌虐别的修士。
  渌真早已经知道,虽然宗派的出现取代了氏族,却催生出了更多倚靠宗派的世家。这些修道世家的子弟,生来便有数不尽的法宝灵器以供修炼,有佣人仆从以供驱驰。
  如果说,曾经氏族的存在是一种迂腐的体现,那么在世家处,渌真看到的更多是极致的贪婪与恶毒。
  她忍无可忍,召出长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在那人睡穴上。此人功力不济,压根反应不过来,被点到后,身体很快软绵绵地塌下去。
  打算硬生生扛过这次疾风骤雨的婀娜子,看着刚刚还在作威作福的人现在和自己一样躺了下来,惊得从地上坐起,一抬头,便看见从假山后绕出的渌真。
  渌真尚嫌不解气,拾起他落在地上的鞭子,狠狠朝着他的要害处甩下去:“叫你欺负人!叫你恃强凌弱!”
  婀娜子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渌真将鞭子递给他:“来,你要不要试试?”
  他抬起手,欲拿又止,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渌真看不下去了,将鞭子一把塞在他手中:“要你打你就打,这人刚刚打了你那么久,你就不气吗?打回去!”
  她这句话给了婀娜子勇气,他接过鞭子后,学着方才渌真的样子,狠狠朝那人的要害处打去,几鞭下来,这个肥猪一般的修士已被打得皮开肉绽。
  “嘶——”因为用力过度,婀娜子身上各处伤口迅速开裂,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却缓缓绽放出一个快意又真实的笑容。
  渌真此前从未见过他的笑颜,这一瞬月光洒下,他面容姣好,脸颊上溅着点点血星,像从地狱爬上来的阿修罗。
  阿修罗者,男好杀伐,女极美艳,婀娜子是此二者的结合。
  婀娜子转向渌真,目光停驻在她脸上片刻,道:“我记得你。”
  渌真一惊,她确定自己不曾正面见过他。
  “那日奇珍会上,你坐在十七楼的角落,我看见了。”他笑意渐渐消退,最终凝在嘴角,成为一个清浅的笑容,“我有过目不忘之能。”
  渌真看着他,没有回答,此刻她已经将他的主人打翻在地,待他醒后发现自己身上有多处伤口,必然会知道不对劲。届时,婀娜子绝对讨不了好去。
  她想婀娜子一定会拜托自己带他走,她虽然同样自身难保,但闯了祸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可婀娜子却侧身让出了一条道:“这位仙子,你走这里,不会有人发现。”
  他没有一句多话,甚至连尝试也不曾尝试。
  渌真立住不动,问他:“你可知你再留下来,会面临什么?”
  婀娜子含笑点头,眼中并无温度:“我再换一个主人便是,今日那宴会上有一位道君,对我颇为喜爱……”他拿鞭指向一旁的痴肥肉,“这已经是我被拍下后,被转手的第三个主人了。”
  渌真心底酸涩不忍,不敢肯定他这些话是否出自真心。
  突然,远处传来??呼唤:“主人,你在何处?有客来访,主人——”
  不好!一旦被人发现此地,他们谁也别想跑。
  渌真迅速化出软藤,将肥修士捆得严严实实,一脚踢进假山洞中。
  再翻手抓住婀娜子的手腕,目光坚定:“跑!”
  作者有话要说:
28
  婀娜子似乎为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准备。在他的指路下, 二人闪转腾挪,很快从一处无人看守的矮墙边翻出了这栋府邸。
  婀娜子虽身体虚弱,到底是筑基修士, 勉强能跟上了渌真的速度。但一墙之隔的府邸外仍然不够安全,两人一鼓作气, 趁着夜色前行,一直抵达了城根,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栖身。
  渌真气喘微微, 笑道:“婀娜子,没想到你也真有几分本事。”
  婀娜子闻言,却沉默良久,而后低声, 缓慢地、一字一字地恳求她:“不要,叫我婀娜子。”
  “婀娜子是那些人为我取的名字, 我不喜欢。”
  渌真愣了愣,垂下眼睫, 道:“抱歉,是我思虑不周全。”
  婀娜常用于形容女子体态窈窕曼妙,却被人用在他身上, 其中狎昵轻浮意味昭彰。
  “无妨, ”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眸色深深, 笑未及眼底,落在渌真眼中, 这却是他故作坚强的表现, 不由得更内疚了几分。
  而后,他极其缓慢地, 弯下身去,匍匐在渌真脚边,额头虔诚地抵住她的足尖:“我从来也没有名字,每到一处,都会被人重新赋予一个新名。谁为我取名,便是我的新主人。现在,祈求您赐予我一个名字,我愿为道君的使奴。”
  他抬起头,月色下眼睛湿漉漉的,像萧瑟秋风里伶仃的小兽。
  说罢,他甚至试图在渌真的鞋边落下一吻,以示诚心。
  渌真惊得向后一跳,双脚回撤,连连摆手拒绝:“不不不,我不会成为你的主人,也没有权力擅自为人取名字。”
  婀娜子扑闪着鹿似的眼睛,眼中满是受伤之色,似乎不理解,为什么会遭到她的拒绝。
  他从有记忆起,接受的便是如何依附他人生存的教育,从来无人告诉过他,即使是茕茕孑立于天地间的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想通了这点,渌真也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她放软了语气:“或许,你有没有想过,自由地,只为自己而活?”
  婀娜子眼中仍是一片茫然,自由一词离他太过遥远,他甚至无法很好地理解其中含义,但只为自己而活一句他听明白了。
  他低头喃喃道:“为自己而活……我吗?”
  此时东方泛白,路上开始有了人说话声与灵兽拉车的辘辘声,渌真一直没有打扰他的沉思,直到不远处城门开始吱呀地开启,方出言提醒:“我们先走吧,剩下的,路上再说。”
  从宴席上的只言片语里她得知,此处乃是依附于一个小宗门的城池,而婀娜子的原主则是宗主子侄,其父辈俱是宗门长老,因他不过四炁之身,被留在了宗外,挂名此城的城主。
  如不趁此时走,待到他苏醒后被人发现,两人只怕是插翅也难逃。
  在昨夜剧烈的跑动中,婀娜子的伤口裂得愈发严重,渌真搀起他,混在最早出城的一拨人里涌了出去。
  直到城门被她远远甩在身后,二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坐在一处树荫下休息。
  行人往来如织,婀娜子望着衣装整齐,昂首挺胸的修士们,神情中又添了几分沮丧,悄悄地将自己的身体往树后藏。
  渌真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始终穿着宴席时那件轻薄的纱衣,被鞭笞过的累累红痕透过纱现出来,处处都彰显着他的格格不入。
  渌真低头在乾坤袋中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件男款青袍。这是初见李夷江之时,被他扔到自己身上那件,后来进了夏贻城,她找人补裰浆洗了,总想着要找个机会还给李夷江。
  只是头几个月间,他迟迟不出现,于是她也将这事儿忘之脑后,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还好她出门时将所有物事都装进了乾坤袋中,否则让婀娜子穿她的衣裳,固然凭他相貌,即便是穿上了不会有多少违和。但直觉告诉渌真,这只会令他愈发想要躲避人群。
  婀娜子穿上李夷江的青袍后,原本妖媚的气质被衣裳稳重的服制中和,凌乱的披发被齐整地束在脑后,本就白净修长的他,此时变成了一个清雅的少年。
  或许这才应该是本来的他。
  渌真止不住夸赞他俊朗,婀娜子听惯了旁人对他外貌的赞赏,但往日那些人的口气中都是轻佻淫猥的意味。而似渌真这般,目光清亮,坦坦荡荡地认可一名男子容貌的人,却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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