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后,二人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之中,彼此都揣测着最害怕的结局,不敢再深一步言明。
“那这个呢?”
渌真灵机一动,从乾坤袋中取出了山洞木匣。
在游嶂谷反复提及长幽宗时,她便隐隐约约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一直不得其关键。
直到方才福至心灵,才联想到直通城主府的密道,与密道入口处雕刻有氏族图腾的木匣。
梧钟接过匣子仔细端详,经过一番艰难地回忆后,方言:“这上边的纹样,我确实曾在师祖留下的手札中见过,但具体的打开之法,不得而知。”
她眼睫低垂,神色不虞:“想来也是被长幽宗所夺。”
又是长幽宗!
凡遇上坏事儿,总与这个宗门脱不了干系。渌真心下有些恼然。
不过恼归恼,梧钟的回答到底还是解决掉了她心头一桩大事,证明此物确实与乌解氏有关,甚至极有可能是少俞留下。
为她之后指明了方向。
可是,她为何会将此木匣藏有山壁中?她可是那甬道的挖掘者?
渌真又问起梧钟,游嶂谷与长幽宗之间究竟有何渊源。
“这是在我拜入师门前许久的故事了,师父也不曾同我讲过。唯一能知道的,便是长幽宗用了下三滥的手段,将宗门传承夺走,而师祖不愿向他们低头。师父曾推测,或许师祖隐姓埋名于此地,便是他们所逼迫。”
“那……密道一事,你可知晓?”
“什么密道。”
渌真端睨着梧钟神情,不似作假,是当真不知情。只好耸耸肩,道:“许是我想左了。”
轮到她说了。
“你们的师祖,是一个极温柔又善良的人。她是乌解氏长女,精习氏族术法,又擅灵药炼丹,总是不忍心伤害任何人。而她的道侣名唤义均,亦是一位嫉恶如仇的修士……”
语言的叙述苍白平淡,而渌真以今日之立场,更无法将昔日与少俞相处种种悉数分说。
少俞像春风烟雨,总是雾蒙蒙地照拂到每一个人,当真要说起她时,好像总是淡淡的,可一旦离了她,方觉处处都有缺憾。
……
二人秉烛夜谈,直到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
写之前思索了很久纸张的保存问题,最后突然意识到,这都是唯心主义的修仙界了,保存个纸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
明天的更新在晚上十二点哦~
第31章
天亮时分, 隔壁房间开始传来轻微的响动,阿罗起身了。
梧钟叫住即将要去探视的渌真:“他既已醒来,最凶险的时刻便算过去了, 只是若想要身体恢复如初,少不得还得再留居些日子。我昨夜为他诊治之时, 发现他皮肉细嫩,只受过外伤,却未经修士炼体, 身体强度跟不上他的筑基修为。”
梧钟点到即止,未再深言:“如果他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筑基修士,得看他自身肯不肯下功夫了。”
“而你,”梧钟将视线移到渌真脸上, 衷心地劝说她,“不知你自己是否察觉到了, 你的身体同样有根基不稳之弊。就像是凡人直接撕扯开灵脉,迈入修道之路。此时不显, 待你修炼至后期,必有余殃。不如也逗留几日,由我为你调理一阵。”
渌真明白梧钟之所以会这么做, 是冲着她昨夜说了少俞的事上, 真心诚意地想要帮助她。
再则,她已经知道, 游嶂谷中的传承,只有几乎一小部分是来自乌解, 更多的是三代人艰辛的搜罗。因此, 此处虽称医修谷,却藏纳有浩瀚的散修书册。
她始终牵挂着此次离开宗门的最终目的, 是要寻到可替代缉水之物。光凭她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渺小,只能寄希望于学识广博的梧钟道君。
此外,她也始终心神不定,发愁着该怎么联络上李夷江,贸然去寻,只会像无头苍蝇般。
于是并没有推却梧钟的好意,眼下的情形,只能容许她走一步看一步。
待看过了阿罗,见他状态没有恶化后,渌真又向梧钟提起了此行目的。
……
“你说缉水?”
梧钟阖目凝神,搜寻着记忆:“师祖手札中确有提过此水,言及她有一友,落入水中,而后来……”梧钟话头打了个磕绊,勉力回想了半天,“后来,她只留下了八字:尽归天地,缉水不流。”
“而上古诸书中,我依稀记得有流传下来用到缉水为药引的方子。似乎是取西南某地一水,以水炁修士灵力涤净后,掺入弱水。三七分和之,或可抵缉水一用。”
至于西南某地是何水,梧钟称已然记不清楚,待今日翻过手札后,再来告知她。
……
渌真百无聊赖地坐在阿罗病房门槛上晒太阳,自与梧钟道君夜谈后,至今已过了三四天。
这些天,阿罗不知为何,格外依赖她,大抵是因为她将阿罗救出了炼狱的缘故,他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张望寻找渌真的身影。
因而她只好一直坐在阿罗一眼就能看到的此处,每日灌下一碗据说固本强基的汤药。等待梧钟道君从少俞的手札中翻出一个结果。
若非那头时不时有人前来通报:
“师父翻到三卷第五本第二十一章 了!”
“师父找到七卷第十二本第五十六章 了!”
“师父说还有五卷,马上就能找到了!”
等等。
渌真几乎怀疑她将自己拜托的事忘在了脑后。
而三四天中,阿罗一直睡一阵醒一阵。
他入睡时,面容平静,没有了清醒时分始终提防着四周、小心翼翼的阴郁神情,显得眉间开阔疏朗。
而醒来后,则是借了游嶂谷的医书绘本来看,他笑称“久疾成良医”,若是一直看下去,说不得也能成为梧钟道君那样的医修。
这一点得到了谷内众多弟子的认可:“阿罗道友过目不忘,真叫人羡慕!要是我能像他那样,看一眼书就能把灵草都分清楚,师父一定不会再责罚我了!”
阿罗识字不多,便只能如饥似渴地阅读着灵草图本。即便如此,他的进步依然惊人,甚至惊动了梧钟道君,遣人来又给他送了好些图书。
可以想见,若是成长于衢清宗这样的大宗门下,他一定也能成为像李夷江那样的少侠。
渌真叹了口气,可惜凡事没有如果,伤害不是抹平后便能当成不曾存在过,阿罗永远失去了名为安全感的那一部分。
不论今后的路通向何方,在现下,她愿意多照拂一点儿阿罗。
……
“找到了,是罪孤水。”
梧钟道君捧着一册书从廊后急匆匆赶来,指着书上的笔迹给她看:
“师祖说,西南炼鬼域中的罪孤水,与缉水质地相似,只是森森鬼气太盛,于人有违。故需功法最为正派的水炁修士,以水灵之气涤净鬼气。再佐以弱水,几乎能与缉水达到九成接近。”
西南炼鬼域的罪孤水?那不是枕华胥夫人的老家吗?
在朱翾口中,该水早在一万年前,被重澜剑君毁去泰半,那剩下一股流到如今,又该剩下几分。
但到底是个线索,比起他们先前茫无头绪的一个个排查又要快上许多。
渌真原本估计着,按他们的方式找缉水,恐怕速度还不如当初怀揣着觅珠的李夷江寻找息壤。
或许过上一两年后找到了缉水,再回宗却发现衢清早已荡然无存。
她是无所谓,但不知怎的,一想到那块小木头如此重视自己的师门,她也不太愿意让他失望。
渌真把自己的这种心态归结为天生善良。
“师父!又有人破阵啦!!!”
和渌真一道儿坐在门槛上的梧钟腾地站起来,大吃一惊:“怎么回事?我们的虫鸟迷障阵不是数万年来无人可破吗?怎么近来连着被破两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埋了什么大白菜阵呢!走,看看去。”
弟子却支支吾吾不肯挪动:“师、师父,不必看了……他已经来了,弟子们没能拦得住他。”
话音刚落,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是李夷江?!
连渌真也又惊又喜地从门槛上站了起来。
李夷江同样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至她面前,眼眶通红,十分激动的模样。他双臂在身侧不住地发抖,似乎是想要拥抱她,又被自己的理智所克制。
渌真茫然:“小木头,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梧钟茫然:“你,你们俩认识?”
阿罗从门后探出身来,茫然道:“真真,他是谁呀?”
第32章
一群人坐定了从头聊起, 方把此事料理明白。
自渌真翻身滚落山崖后,李夷江第一时间御剑俯冲直下,却被乳白色的雾气阻住视线, 终究没能寻找到她。
他也曾试图再用上传音坠,却毫无反应。
渌真偷偷吐舌, 自上次决定不要重蹈覆辙后,她早将此物同三枝桃花一道儿扔了。
李夷江在谷底来回找了一遍又一遍,顺着流经山谷的浅溪上游下游往返, 却连渌真的一片衣角都未曾找到。
三日搜寻下来,他已濒临绝望,只能出山再寻,试图在城池之中, 获得些许消息。
而游嶂谷恰在前往城池的必经之路上。
途径游嶂谷时,他忽而发觉乾坤袋中有动静, 拿出一看,觅珠又闪烁着异彩光芒。而与此同时, 渌真留在他眉心的朱砂痣也开始微微发烫。
渌真注意力首先便被他后一句吸引了去:“啊呀!我点在互行誓内的小长胥竟还有这样的副作用?”
梧钟眉梢微抬,像是明白了什么,在一旁但笑不语。
“至于觅珠, 唔, 或许是我何时误在身上残余了些许息壤,是以被它所感应到了吧。”
李夷江也赞同了这个说法。
“因此, 我便认定了你在此谷中。”
李夷江早听闻这一带是长幽宗的地盘,唯恐渌真又被吴辛斐等人挟持了去, 当下顾不得多思, 提步疾冲。
因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单单晓得这附近是长幽的地界, 却不知晓游嶂谷的主人同长幽宗并不对付。兼之他对丹毒双绝的梧钟道君并不了解,缺乏敬畏之心,故突然间提速闯入,反而没有落入旁的修士一样的境地。
心急之间,以金丹巅峰的修为,发挥出了元婴修士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