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果然未得实职。
李夷江虽把自己荚果上的疑点听得分明,可他现今更关注的,是渌真。
法会结束后,有一名仙侍前来,要渌真留步,李夷江见状,同样留下。
既然躲不过,那便该要个说法,渌真这般想着,也遂了通传之人的意,静坐不动。
未及新任神仙们鱼贯而退,离章早已快步下座来,面露激动之情,想要紧紧搂住渌真。
跟在他身后的,是早已调整好表情,依旧仪态万千,处变不惊的常仪。
渌真在离章靠近一瞬,将手一抬,剑柄格在胸前,挡住了他:“神君自重。”
离章看着她的动作,眼底竟然浮现出受伤的神色,这让渌真有些忍俊不禁,想知道在他的世界里,自己究竟在演着一场怎样的独角戏。
“真真,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桓越啊!”
渌真莞然:“在下于十万年前和桓越道友有过往来,自然记得,只是神君已有道侣在侧,再同旁的女子动手动脚,未免有伤风化。”
“何况,”她挽住李夷江的手臂,巧笑倩兮,“我亦有道侣了。”
李夷江将肩背绷得十分紧张,直到听见这句话才终于泄了点笑意出来,对离章点了点头,道:“幸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离章:其实常仪只是我的秘书。BaN真真,告诉我,旁边那个男的也只是你的保镖。
李夷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勿c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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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也很想赶快修罗场,但是今天眼镜落别人家了码字困难,决定明天双更,必须要做出承诺才有压力!所以先夸下海口,如果咕咕了就给大家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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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剑柄仍旧格在胸前, 离章认出了它,是司柘的勾琅剑。
他的思绪被这柄剑搅乱,又想起了早该模糊的司柘的模样。一个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氏族后人, 他的手下败将罢了。真真竟然这样在乎他,哪怕他死了, 还要找到他的佩剑,带来上界。
他配吗?这样一个无能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渌真赴死, 最后将怒火发泄于无辜者身上的人,他怎么配得到渌真这样的对待?
而真正为了她的复活鞍前马后的自己,现在却被她横眉冷对,甚至被她一再拒绝。
视线从剑柄上挪开, 他终于看见渌真挽着李夷江的手臂,思绪才猛地被扯回当下。
她方才, 说的什么……
道侣?
他面对着渌真,失落后退, 这时才终于注意到了李夷江的存在,赤红着一双眼,又死死看向这名新晋的仙君, 想要看出他的古怪。
轰的一声, 颅内某根弦断裂,从后脑勺钻心般痛到眉心。
“不过一个金仙, 真真,他哪里比得上我?”离章颤抖着唇, 喃喃道:“我不信, 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玩,是不是?像从前每一次一样, 那时你一看到我上当,便十分开心。”
渌真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神君,我没有那么无聊到会找人演戏骗你。这位是李夷江,我们二人早已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一同飞升后,今日在此谒见你。现在见完了,如无旁事,我们就先走了。”
大概是他此时的模样可怖,她的手非但没有松,反而挽得愈发紧,像生怕被他从李夷江身边拉走似的。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离章,他瞳孔一缩,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性,放缓了语调,好声好气地哄着渌真:“真真,你是不是因为常仪的缘故,以为她是我的道侣?不,我和她从来也没有关系,我答应了要和你拜过皇天后土,也就只有你一人。”
此时一众仙侍尚在,听了这番话后,连最为见多识广的那一位都破了功,都忍不住将眼风偷偷觑向常仪。
而常仪也因着这番话,面上永远处变不惊的面具裂开,脸色变得煞白,她不敢置信离章会在此时将这事说破。
数万年来,他始终对她仰赖神君道侣身份行事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引得她以为自己多少在离章心中是特殊的,纵然不抵渌真,也该被列入他的“自己人”之中。
可谁知他一见到渌真,便轻飘飘地将一切都否定,浑然不顾这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影响和伤害!
若是上界和下届的人都晓得了她并非离章神君的道侣……
常仪不敢想象这一后果,正是因为这一身份,她做了多少上仙品阶的修士无法做到的事情。眼看如今布局完成泰半,马上能够收割成果,却又要一一失去。
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可没想到渌真听了这些,紧绷着的脸色稍霁,转而露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神情。
却不是觉得快慰或高兴,只是觉得,既然不曾结为道侣,还一再放任传言,离章的行为举止果然不是正常人所能揣度。
不过,不管常仪和他是什么关系,二人都共事了十万年之久,想必她比自己要更乐意揣度离章的心。这些事,还是交给愿意做的人来做为好。
反正,她是不会再趟这池浑水了。
离章见了她的模样,以为这番话有了效果,又殷殷切切地望着她,试图再进一步。
可他步子一动,渌真便后退了两步,只得悻然作罢。
隔着一丈开外,继续道:“真真,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可你一定不知道我为你做了什么。无妨,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看来必须要说清楚了。”渌真叹气,虽然她觉得此时似乎并不是最好的时分,但显然不一次性说清,恐怕还要被他纠缠不知多久,只好快刀斩乱麻。
“其一,我要与李夷江结为道侣一事和常仪没多少关系,就是有,关系也不大。你和她是不是道侣,我也不关心,那是神君自己的事情,这些话留给那些关注你的人说更好。”
“其二,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非但知道,而且将来龙去脉都已弄清。正因为如此,离章,我和你才是永远不可能。”
她勾出自嘲又悲凉的笑意:“我引狼入室,害了自己的族人,又连累了我的朋友。你认为我还会再爱上一个杀我亲友,毁我氏族,又强逼着我飞升的仇人吗?”
“如果可以,我宁愿永不飞升,也想要回母亲的神格。”
常仪听闻神格二字时,眉梢微抬,露出恍然大悟神色。
对峙的三人中,没有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必须趁此机会,赶快想出解决之法。
如果渌真像过去万年间那样,不曾出现,就好了。
离章听闻她的真心话,背上如同压了千钧的石块,颓唐地佝偻着,眸中没有了焦点,只是在渌真身上游移:“可是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啊!”
渌真不屑一顾地冷笑道:“你的爱是什么?你爱我不过是爱一个旧日的光景,爱被人爱着的自己。”
“离章,我不相信你的爱。”
这一句话成为压塌离章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遽然抽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李夷江,妒火和恨意都汇在剑尖:“真真,你总是这样,从前是司柘,现在又有了新人。但没有关系,只要他死了,你就再也没有拒绝我的借口!”
渌真面色一变,欺身正要迎上离章的攻势,李夷江却早已作出反应,抽出遏川剑挡下了这一击。
这一击含了离章十足的杀意,数万年的修为都蕴于其中,若没有遏川剑为阻挡,足以将李夷江一剑穿心。但如今被剑挡住攻势,只堪堪碰到了李夷江的胸前,便被他闪身躲去。
按理说,凡兵遏川剑,不足以承受上界神君如此悍然磅礴的剑意,早该变得支离破碎。
但此时遏川仍然好端端地被李夷江握在手心,只有和长清剑相触之处,瞬而放出极亮的白光,冲抵了离章剑意,在两人的剑上都燎出一道小小的黑痕。
那是渌真从前在剑上留下的长胥火符。
随着这一击,她心口一痛,喉头涌上血腥味,被强行抑下。
附于剑上的长胥火符能够挡住致命一击,却要以渌真的半身修为作抵。
这一点李夷江并不知情,她不想在此刻分他的心。
可离章和长胥相对而处了十万年,如何认不出那一闪而过的火光?
“真真,你竟然连本命神火都送他作了护身符。”
他同样不知道,那火中是渌真的半身修为,只当她受了不重的反噬。
渌真此时将勾琅剑插入地中,借力起身,虚弱地倚着剑,笑道:“是又如何?那也是我的自由,与你无关。”
李夷江想要扶她,却见她轻轻摇头:“当心。”
这一瞬离章的醋意和怒火都悉数加诸李夷江的头上,长胥神火护得了此人一次,又岂能次次都护他。
如果他继续靠着渌真留下的火符才能与他相战,也不妨让渌真看一看,眼前这人不过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白脸,连战斗都需要她祭出本命神火作为庇佑。
只有他,才能配得上她。
他拔剑再起,李夷江亦随时准备着迎战,二人彼此提剑,各自擎着浅淡的蓝芒,缠斗在一块儿。
离章占了十万年修为的便利,自然要高上李夷江一筹。可两人却像是心意相通似的,所出的剑路彼此相似,不过数个回合,都没能讨得了好去。
这个结果让一旁观战的诸人都暗暗心惊。
要知道,离章神君的剑法变化莫测,数万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够预估他的下一步招式,更休提能打得和他平分秋色。
这一点离章也意识到了。
渌真冷冷地看着他:“离章,这是你我的事,你对他出手,又算什么?只会让我愈发看不起你。”
离章却反常地笑了起来:“真真,这些道理你该同桓越去说,既然你口口声声称我离章,便该知道,上神和金仙之间的差距。”
“哦对了,我是不是忘了说?此人方才在法会上所催生出的论迹问道荚有古怪,需再行查验。”
他看了眼渌真骤变的神色,忽而觉得快意,她爱上了新人又如何,此人同样只是一个心怀鬼胎的小人,又比他离章好到了哪里去呢?
然而快意过后,又是深深的失落。他面上不显,冷酷地继续说道:“此人身体修炼年龄尚不足三十,但所记功绩,有相当部分在十万年前,怀疑是夺舍重生之辈。夺舍一事,有悖天和,上界不会容许这样的人成为金仙。”
“拿下。”
语音刚落,便有两名仙侍上前,扣下了李夷江。
“真真去留自便,但此人,我们要扣留。”
渌真面色铁青,只当这是离章故意下的绊子,没想到李夷江却抬眼淡淡地看向他,道:“但凭神君安排,在下虽并非夺舍重生之人,但同样也很好奇,功绩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许他能趁这个机会,彻底的弄清自己的身世。
李夷江回想起了自己在重澜的记忆幻境,乃至溯回镜中的古怪。
或许这是在离章绝对强权的上界中,他和渌真的另一线生机。
但渌真却不知道这些,她一向信奉这些都是自己和离章之间的事情,不想再将旁人牵扯进来,将事态变得复杂。
可事情的发展却不如她的意,反而一再牵涉到了李夷江,她认为他是受了自己的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