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馋猫,给你!”
“我只要一颗,平哥哥也吃一颗。”
“本来就是留给你的,我是男子汉,才不吃糖呢!”
......
糖很甜,小女孩听话地任小男孩牵着她的手往岸上走,忽然,一阵狂风夹着巨浪从背后铺面盖地席卷而来,手上一空,什么都看不见了——
“平哥哥!”
阿媮尖叫着惊坐而起,张开眼睛,入目的是藏蓝的床幔,茫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姑娘可是睡醒了?”李婶听到声响便进来问道。
阿媮想应的,才发觉嗓子干得厉害,一开口,就咳了起来。
“哎哟,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适?”李婶赶紧给她递了盏茶
“没事。”
阿媮一连喝了几口温茶,才清了清喉咙问:“婶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二更天了,姑娘这一觉睡得真久,爷都来看过好几回了,奴家这就去给爷回话。”
是真够久的,她竟从晌午睡到夜里,连什么时候回到、又怎么睡到榻上来的都不知道,怪不得能梦到那么久远的事。
自小,陪阿媮玩得最多的,并不是同胞嫡亲的兄长傅贵,而是邻居鲁叔叔家的儿子鲁平。
平哥哥大她四岁,梦里的情景是她六岁那年,因为也正是那天,爹娘的渔船就在江中翻了,再也没有回来。
兄嫂卖她那天,平哥哥一路追着马车跑来,想把她抢回去。可是,年幼的孩子在大人面前,是无力的,他被牙婆子拎起来摔到地上后,就被闻讯赶来的鲁婶拖回去了......
柏常进来的时候,就见小姑娘煞白着张脸儿,拥着锦被坐在那发呆,他走到榻前俯身问道:
“李婶说你梦魇了,梦到什么?吓成这样。”晌午回到时,看小姑娘窝在他怀里睡得正沉,他便把人直接抱着送进东厢房来了。
阿媮已经回神,“就,小时候的一些事......,”她不想细说,便转了话头,“爷,对不起,奴婢今天又给您添麻烦了,让您白跑一趟。”
柏常的脸僵了僵,“......唔,无妨,我让李婶把饭菜摆上了,先起来用晚膳吧。”
今天一早就赶路,又蒙头睡了个天昏地暗,阿媮本是腹中空空,恰在这时,鸡汤浓郁的香味已从膳厅那飘了进来,她确实是饿了。
李婶的厨艺一如既往的好,七八盘精致的菜肴荤素搭配得宜,令人食欲大振。
阿媮见桌上摆着两副碗筷,有点惊讶:“爷,您也还没用晚膳?”都这个时辰了,不会还特意等她吧?
柏常很自然地径自落坐:“嗯,坐下吃吧,别拘着,待会我有话问你。”
话落,阿媮的心咯噔地悬起:怪不得特意等她,问什么?问她还要在这住多久?什么时候走?
那她应该怎么答呢?是说再去找找别的庵庙,还是开口跟他求个情,让她留在这里当个丫环?可是,这爷似乎并不喜欢用丫环……这请求对他来说,会不会太强人所难?
脑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吃进嘴里的饭菜无论多香都是味同嚼蜡,勉强吃了几口,她就放下碗:
“爷,奴婢吃好了。”
柏常看她一眼,稍抬下巴示意:“不急,这鸡汤不错,你尝尝。”
阿媮只得又把面前的一碗鸡汤端起来咕咚咕咚地喝下,然后双手平置于膝上,坐直了腰背,全神贯注地准备听问。
柏常被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弄得也吃不下去了,无奈放下筷子,失笑道:
“你不用这么紧张,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你是真的喜欢出家当姑子?”
阿媮被问得愣了一下,真的喜欢吗?
第一次冒出当姑子这个念头还是刚重生的那天,然后就把这当成唯一的出路了,至于喜不喜欢的问题,她没想过,但肯定是比以色侍人更喜欢的了。
她抿了抿唇,如实答道:“回爷的话,奴婢就是觉着,当姑子能清静些。”
柏常听了,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着,思索片刻,又问:
“那你可知道,就算是佛寺庵庙,也不一定清静,里面同样有贵贱之分,有欺压争斗,那时,你又当如何?”
屋漏自知会淋雨,淋雨哪能不知冷。
阿媮有点颓丧地垂下了头:
“奴婢知道,贱籍就算是出家,也是低人一等的。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庵庙里被欺负,最多就是多做些活儿,挨些打,总比被主家当个玩意似的卖来卖去的好受些。若不然,奴婢这样的身份,最终大概都得像在李府时那样,作贱着自己去做那些讨人嫌的勾当......”
除非爷你收留我。
这句话阿媮还说不出口,当初是她说帮她拿到户籍就好,后来又央着人谢爷把她带来洛川,现在白吃白喝了半个多月,又想赖着不走,真的太厚颜无耻了。
柏常看小姑娘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怜兮兮的,有点心疼。他有心想安慰两句,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对——总不能说,就算你现在再对我行勾引爬床的事,我也不会嫌厌了吧?
虽然这是真心话。
人确实是分三六九等的,君臣尊卑,主仆有别,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所以他才会有想出人头地甚至乎权倾天下的念头。
今天把熟睡的小姑娘一路抱回来的时候,他心里就已有了打算,
“若是如此,我如今准备科考,无心过问府里的琐碎杂务,身边正缺一个管事的大丫环,月银一两,你可愿意?”为打消她的顾虑,柏常又说,
“放心,不用签卖身契,也不押你的户籍,我无权卖你,也不会卖你,更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若是哪天你有更好的去处,随时可以走。”
柏常并不认为小姑娘还会有比他这里更好的去处,他的这番承诺,不但没有半分作假,而且心里想着,他日后给她的,肯定会更多、更好,只不过现在还不宜宣之于口。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那碗已经进了阿媮肚子的正直鸡汤:真有这么大的一只蛤/蟆随街跳?
柏.大灰狼.常:没有,我是一只守节操讲武德有情调高修养的内涵丰富的狼!
第28章
不卖身不签契,月银一两的管事大丫环,谁不愿意?
阿媮听了简直是不敢置信,她揪了自己的耳朵一把,睁大着眼睛傻愣愣地问道:“爷,您说的是真的嘛?还有这样好的事?”
谁家用奴仆丫环不扣着户籍身契好拿捏啊!而且,就算是李府那样的豪门,不算打赏的话,大丫环的月银也只是五百文铜钱。
柏常含笑挑眉反问:“唔,这就是好事了?你应该不会是想着偷偷把我的家当都卖了,然后卷款而逃吧?”
阿媮立即摇头如拨浪鼓,“怎么可能!当然不会!奴婢虽是女子,但也知道做人一定要光明磊落,绝不会做这等监守自盗的贼事,更不会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小姑娘说得如此的铿将有力又大义凛然,柏常忽就心虚了一下,咳了咳才颔首道:“不错,看来爷没有看错人,那便这么着吧。”
阿媮还是被这突然掉下的大馅饼砸得有些晕,有点不确定地再问:
“爷,只是这样,您会不会太吃亏了?”
若是换个人,阿媮或许还会怀疑他是不是贪图她美色什么的,但是面前这位,可是两辈子都因为她爬床而踹出夺命断魂脚的主,那真的是绝无可能的。
经她这一提醒,谢爷似是深以为然,竟点着头附和道:“有道理,那签契十年,月银减半如何?”
“......”
阿媮差点把舌头闪着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叫你话多!!
柏常忍笑起身:“早些安歇吧,具体明天再议。” 他相信,假以时日,小姑娘习惯了他的娇宠,自然也会明白他的心意,那时,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
阿媮眼睁睁地目送迈着四方步的谢爷离开,她才回到寝室,呆坐在榻上独自凌乱。
她先是懊恼不已:我怎么就给自己挖了个坑呢?到手的自由,说没就没了,那份写着她姓名来历的户籍,都还没捂热呢,她竟张口就把自己卖了十年!
后来辗转又想:我本来就是他的通房丫环,是他善心搭救,才得以逃脱以色侍人的命运;户籍身契也是他平白送还的,就算签契十年,月银减半,那也是额外的恩赐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想通后,她又发愁:这管事大丫环,也不知好不好当?若是做得不好,谢爷会不会嫌她太过蠢笨而把她提前辞了?
......
次日,阿媮就发现她想多了,谢爷压根就没有再提要她户籍签卖身契的事,而是直接甩给她几把钥匙和一个木匣子:
“这些你拿去。”
木匣子打开,里面是满满的大小碎银、铜钱还有几个完整的银锭,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像破烂杂货似的!
阿媮惊呆了,不安地仰起小脸问:“......爷,您给奴婢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啊?”这是要买她还是要卖她啊?似乎她也没这么值钱啊?
谢爷不奈地扫她一眼:
“以后库房、书房和我的寝室,都得你亲自打理,下人的工钱你发,所有的采买支出亦由你报帐,总之,就是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点好,没事不要来打扰我温书。”
这哪是管事大丫环,这是大总管啊!
阿媮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千斤重,忐忑道:“爷,奴婢以前,都没学过这些,就怕做不好......”
谢爷已经靠在躺椅上看书了,漫不经心地应着:“嗯,没事,那就现在开始学,没有人天生就会的。”
阿媮很感动:“那奴婢跟谁学?”
谢爷眼皮一抬:“这么简单的事,还指望我手把手教你?”
阿媮有点不知所措:“爷,对不起,是奴婢愚笨......”
柏常把书放下,正了脸色说:
“凡事你得先去做,才能摸索着如何做好。别畏首畏尾的,左不过就是一些琐碎和银钱的事,能出多大的差错?你还能把天捅个窟窿出来不成?”
想到这小姑娘先前抠抠搜搜的节俭习惯,他又加了一句:
“这是散银,用完你自己到库房拿,里面有几个大箱子都是。”
“......”这财大气粗的架势!
阿媮得了定心丸,心里一下就有底了。也总算明白,两人刚到洛川渡口时,谢爷说的那句‘不用省银子,爷不穷’是什么意思,怪不得他先前不把那个钱袋子当回事呢,原来那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她恭谨福礼受教道:“多谢爷的提点,奴婢一定会用心摸索,努力学会做好的!”
柏常拿起旁边的书,继续看:“嗯,若是不用心做,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