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拥——涵曦子
时间:2022-04-06 08:18:32

  这一幕如真似幻,真切的是莫羡的步步靠近,虚幻的是琮晴的若即若离。她明显不在状态,这是服药后的正常反应,不似酒醉时的浑浑噩噩,也不似大病后的精力不济,更像是熬夜过度,疲惫而烦躁,甚至有些百无聊赖。所以待琮晴吃下手中的糖葫芦,又喝了茶,就继续闲逛起来。羡慕默许她任意走动,只叫了自己的近侍,留心跟着,若有情况,即时来报。

  兜兜转转间,琮晴进了莫羡书房。书柜上摆着雪无痕新整理好的账目,她随手翻阅,最后一页上赫然留有与“明珉轩”近一月来的流水往来,数字大得叫人瞠目。这当然可能是常规开销,比如头脑活络的商家就会利用节日之际,选取精美礼品,馈赠客户群,以期合作关系的进一步稳定。而“明珉轩”作为全城首屈一指的珠宝行,自然是礼品界的不二选择。琮晴这样想着,也一脸的明理、大气,但一个转身,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向账房……

  呵!在这笔庞大的账目面前,琮晴终究还是几分在意,也几分小气,她想知道是否与自己看中的那枚昂贵戒指有关,而这位雪无痕是否就是店长口中那位神秘的老主顾。所以琮晴就溜进账房,查阅对账单,她觉得即使是被莫羡知晓,他或许不会介意。

  也对!莫羡确实不会介意,但他的不介意,并不意味着所有人的无所谓。而且琮晴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药后的她不比寻常,玄武下降,洞察力也大有影响。此时的率性而为,只怕招惹祸端……

 

 

9章 首因效应

  琮晴一个飞身,溜进莫家账房。她是“溜”,而非“偷溜”,所以没有蹑手蹑脚,也没有畏首畏尾,只象征性放轻动作,不与人照面,然后就开始窸窸窣窣地翻找。一旁三位核账的先生,此时一脸迷惘:账房重地,何来无关人等?正犹豫是该将她“请”出去,还是“逮”出去之时,只见她身后尾随着少爷近侍,悄然摆手。三位先生虽然年轻,但心明眼亮,于是默默退开。

  琮晴此时身处繁冗的对账单之中,无从下手,正想着要找位先生先作规整,结果一个转身,才发现偌大的账房之内,竟空余她一人!四周明静而悠然,不是无人途经,而是途经之人都压低了声响,像是刻意不许人打扰似的。琮晴不由心虚:这是什么意思,闭门留寇吗?

  当然不是!不一会儿,侍女就端来一壶清茶、几份点心,然后恭敬告退。而琮晴自服药后,就一直不在状态,此时这明摆着的主人家架势,她也一脸懵懂:主随客便吗?好人哪!

  琮晴捧起茶,静心翻阅。茫茫账目,她很快迷失其中,忘却了来时初衷,但另一个相关的认知,逐渐清晰起来:每笔账目所对应的明细上,只留有“雪无痕”一人的签名。换言之,只要由她经手的契约,无论莫羡是否知情,都自动成立;但反之未必。

  这是约定俗成,导致老道的商家都不敢绕开雪无痕,而与莫羡自行建立联系。这虽然并不涉及账目本身的合理性,因为他才是莫氏家业明面上的负责人,但这势必影响与实际操作者(雪无痕)之间的彼此信任,不利于合作关系的长期维护。如此一来,“流华夜-明珉轩-戒指”之事,就可以类推理解。

  对此,琮晴先有几分介怀,但又很快释怀。她回想起当夜后巷处,一位妇人曾说:“……莫少不曾与女子交好,却默许她的全权代理,说不定这就是两人的相处模式,然后心照不宣地到了白头。”这是琮晴对雪无痕的第一印象,摆到账目之事上,就导致她心怀宽容的态度,既然是两者间的相处模式,又彼此信任,旁人实在无须质疑。

  这就是首因效应,也是多年之后,师傅苍凛子点醒琮晴,说她倚重内心预估,导致大意与简单化,而出现判断偏差的实证。她就不曾展开设想:一个区域账目的把握,就意味着她将逐渐建立统筹全局的能力。这样的人,假如心有不甘,此时的宽容以待,就是他朝的养虎为患!

  可惜,这是后话。此时的琮晴闲闲地翻起散开的对账单,发觉另一件更有趣的事:这些来自不同商户的账单汇总,至少有一半以上,携带有一抹相似的气息。这气息不由纸张自带,而像是从记账人身上,不小心沾染所得。但奇怪的是,账房先生大都是男子,所以不可能是大众流行的脂粉气,更可能是他们时常出入同一场所,这才气息相近。而且微妙的是,琮晴觉得这气息似曾相识,但只因她当时未作留心,所以此时完全想不起具体的出处。

  琮晴这厢沉浸遐想,漫不经心;另一厢,两个挺拔身影,蠢蠢欲动。入暮时分,明暗交争,房内又无掌灯,叫人难以分辨她俩的容颜。

  前一人几分薄怒,像是置气,又像是替人抱不平:“小姐,那位新来的于小姐,太不知深浅,竟然翻查莫家账目。莫少爷也不上心,就由着她胡来!”

  后一人则口气平和,像是不在意,又像是只能忍让:“他不是‘不上心’,而是太过宠爱,只要她高兴,便随她的意。这也是人之常情,天下间无论是谁,清高或傲慢,若真遇上喜欢之人,就会一再迁就。”

  这话说得体贴,却更让人觉得心酸与委屈,就像有人悉心照料一只萌宠,日复一日。可突然间偶遇一位出色的小美女,它就舍弃了长久陪伴之人,而粘着小美女玩耍起来。这个比喻可能不恰当,但心情很是相似:你不甘心,却无可奈何,只能平下心来,假装大度地容忍。

  前一人更为激愤,口无遮拦:“凭什么要迁就!小姐,你就是狠不下心。如今你已掌握莫家产业,就像曾经的夫人那样。老爷当年风流在外,不也是不敢在夫人面前造次……”

  此言一出,她重重地挨了一掌,五脏六腑挤压、旋转,一口鲜红喷涌而出。再抬眼,面前的小姐,周身透着决绝,就像雪域之巅,孤高而无情的王。她不由颤抖,跪下身子求饶:“小姐莫恼,是我一时失言,今后绝不敢胡乱说话!”

  良久,后一人褪下冷冽,闭目叹息:“曾经过往,切莫提及。如今我初入暗部,根基不稳,只能万事谨慎,不可毛躁。”

  然后又问:“那于小姐的身份,你们可打探到了?”

  前一人小心答话:“她的身份无人知晓,但莫家的侍从们都议论说,她只是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莫少爷在回家途中,偶然遇见。”

  “也好。”后一人不作深究,“只要她不侵害我与莫少爷的关系,我也可以容她共处。而且她过于年轻,莫少爷的感情,又过于正式,她未必会接收,甚至可能逃避。所以我只稍作教训,叫她离开,或者有所收敛便好。”

  “莫少爷叫了近侍跟着她,那人虽然玄武一般,又与您关系融洽,但仍需当心。”前一人提醒。

  “无妨。”后一人答。

  至此,前一人告退。此时华灯初上,映衬出一张陌生的面孔,漂亮却普通,过目即忘。只有一处特别,她的耳后有一枚很淡的胎记。

  ……

  待琮晴从帐房出来,已是皎月高悬,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清香。她此时三盘点心下肚,满足而惬意,沐浴着柔和的月色,踱步消食。路过繁华,路过敞亮,琮晴不知不觉中走进幽静而晦暗的灌木林。

  这时,身后跟上一串清晰的脚步声,不徐不疾,不慌不忙,像是故意等她发觉。琮晴并不好奇,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饶有兴趣地张开手指,感受夜的风穿梭而过,像一群又一群顽皮的鱼儿,正欢快地从指缝间游走。而身后的那脚步也就此驻停,像是蓄足了耐心,等着她的回眸一见。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