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四娘抱怨一通,见刘非仍是一脸漠然,并没有要圆场挽回的样子,更觉面子上挂不住,她呼地站起来,“你不是逗我呢吧,来真的?……好!刘大师爷既然一点旧情不念,我风四娘也犯不上热脸贴冷人屁股,我这就走还不行吗?真是见了鬼了我,怪不得人都说什么,什么,仗义…屠狗……”
风四娘翻着眼皮磕巴了半天想不全句子,后面忽然一个声音替她接上了,“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对!就是这句!”风四娘叉着腰重复了一遍,“算我风四娘看走了眼!”话说出口,忽然觉得刚才的声音有点熟悉,一回头,“呦,秀秀,是你啊!”
“嗯,是我没错,但是你说这句话可是错怪刘非了,他不是绝情负心,他是真的不认得你了。”
风四娘看看秀秀又看看刘非,“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秀秀拍拍她肩膀,“说来话长,坐下我慢慢跟你讲……”
风四娘听秀秀把刘非不认识她了的原因解释一遍,吃惊得张着嘴合不拢,无法置信,“不是吧!一个这么好使的脑袋,说坏就坏啦?”但是刚才看伙计把热茶壶提上来,秀秀一一斟入杯中,如同关照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嘱咐刘非等凉些了再喝,又让她不得不信。她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刘非半天,“不对呀,我刚才明明看着他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啊。”
秀秀正抿了口茶水,听到这句忽然开怀,喜滋滋地拈着杯子晃悠了一下,“是嘛?现在段神医在给他医治,看来确实是很有效果了。”
这爽朗的笑容真是久违了,刘非心中感慨,看呆了的眼神忘了收回,被秀秀一眼瞥见,嗯……她想,还是没完全恢复欸。
接下来的叙谈里,秀秀得知风四娘这次一个人进京仍是为操办筹款的事,还没安顿下来,便邀请风四娘去会馆同住。
“好啊好啊,我可想你们了,正好住在一块好好聊聊。”风四娘眼睛一转满脸欢欣,回身就把昨晚住了一宿的客栈给退了。跟着巡按住,又体面又安全又热闹,还不用自己掏腰包,多好!
风四娘跟着秀秀回去,见到长高了的小宝,又是一番亲昵,跟如忆凑到了一起,更是嘁嘁喳喳个没完,说经历讲近况,一直聊到后半夜去了。不过她总觉得如忆口里说的现在这个痴傻疯癫的阿非跟她白天在茶楼见到的那个从容风流不亚于当年的刘师爷对不上号。怎么回事儿呢?风四娘躺进被窝里来回烙饼,气得瞪着大眼捶床:我风四娘活了四十年了,还没择过床!
第二天午后,风四娘宴罢回来,进了院子,觉得四处静悄悄的,想是大家都在午间小憩。院中搁了张躺椅,刘非正躺在上面晒太阳,阳光温暖,晒得他浑身酥软,迷迷糊糊,手里的书捏不住,都要滑下来了。风四娘心中一动,左右瞧瞧没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拉了个藤编小凳凑近了坐着。
轻罗小扇微微荡起香风,涂了胭脂的红唇凑到刘非耳畔,风四娘轻声呼唤:“刘师爷…阿非呀~”
刘非半睁开眼,看看是她,又把眼眯上了,侧了侧身,拒人千里之外。
“哎,醒醒,阿非,别睡了,我找你有事儿。”风四娘伸手按住他的肩,又把他给扳回来了。
刘非再次睁眼,这回眼睁得大了些,“什么事儿?”
风四娘鬼鬼祟祟地左右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阿非呀,我问你,你真的不认得我了?”
刘非皱眉迷惑地看看她,摇头,“不认得。”
“好吧,不认得…那也没关系,”风四娘自以为笑得风情万种,又在声音里撒了把蜜糖,“本来这男人和女人呢,就算不认得,也不会耽误办一些事儿的。刘师爷,你说对不对?”她朝阿非抛了个媚眼,“再说,一回生二回熟嘛,我的一些老相好,都是这么跟我慢慢熟起来的……”
刚才她搭上刘非肩膀的手没有拿开,此刻也没闲着,嘴里说着话,手指头便轻飘飘地在他肩上摩挲着,打着圈,一点点地往下挪,都要划到刘非胸口上来了。刘非啪地一声把手中的书盖在前胸上,张了个哈,“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
风四娘的手被书拍了一下,不疼,但去路被阻断了,她瞥了一眼,见那书是上午小宝读过的,深蓝封皮上写着五个字,第三个是“千”,她算账用得着,所以认得。
“呦,探花郎,读书呐?这书里写的什么啊?能念给我听听吗?”
“行啊!”刘非痛快答应,举起书来随意翻开一页,大声念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探花郎果然是好学问,这念的我都听不懂,哎,让我瞅瞅……”风四娘说着,借着拿书握住了他的手,丰满的身体柔若无骨地挨过去,热气几乎都吹到刘非耳朵里了。
刘非手一哆嗦,书拿不住,啪嗒掉回到胸口了。风四娘心中得意,哼,就你一个初尝荤腥的小奶猫,能抗得住我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她正要把多年积累,密不传人的绝技给使出来,忽然感觉背后杀气腾腾。
这种杀气她不陌生,当年她做皮肉生意时,没少见懦弱丈夫偷攒了几个钱来妓院潇洒,却被家中母老虎追着打上门来狼狈而归的。但正因为熟悉,她心中倒没慌,条件反射地一回头,果然见一只猛虎站在身后冲她磨牙呢。
和暖的院子里气温陡降,风四娘讪笑着放开阿非,“秀秀…你在啊……”
这只母老虎倒没有像以往那些一样咆哮,她只是伸出铁钳子一般的手,一把将风四娘有些份量的身体从凳子上薅起来,低喝一声:“你给我过来!”拖着就往屋里走。
到了门口,秀秀把她往里一搡,自己跟进去,摔上门。风四娘踉跄几步才站稳,满不在意地抻抻衣领,把刚才有意露出一半的香肩遮回来,秀秀已劈头盖脸地开骂了。
“风四娘!你可真无耻啊!我没想到除了贪财,你还好色!我昨天才带你回来,今天你就!你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大院子里头就对阿非欲行不轨!你要不要脸?再说阿非都这样了,心智行为跟个孩子也差不多,你竟然都不放过?没男人你活不下去是不是!”
风四娘被捉了现场,心虚尴尬,本想任秀秀骂两句出气得了,但听她言下竟有自己钓不着男人饥不择食的意思,这简直是对她这个前花魁业务能力的侮辱!她忍不住回嘴:“包秀秀,你别瞧不起人啊,凭我风四娘的本事,想要男人那还不有的是吗?非得你那个病恹恹的刘非?再说,你以为全天下只有你一个女人三贞九烈?告诉你,我家胖子对我不错,我风四娘既然上了岸,也能保证再不湿身!”
秀秀气得冷笑,“哦,你现在说得言之凿凿的,我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的被你蒙了过去!你刚才明明在那里对阿非上下其手,摸来摸去的!哼,我都不想说,恶心!”秀秀抱着胳膊搓了下手臂,像被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