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胖咪子
时间:2022-04-08 08:08:56

  源茂的工资一向是行业标杆水平,连实习生也能开出三百块的日薪,着实要比其他同仁高出不少。
  “老板您说得对,现在的情况我明白,也很能理解您的难处。”沈愉初情真意切地点头,“不过实习生可以培养,就像之前把Lily带出来了,上手后可以干很多事情的,能顶一个正式员工了。”
  马良才倒着推了把老板椅,双臂交叉,质地精良的皮鞋直接搭在了办公桌上,隐隐透露出拒绝交流的意思。
  沈愉初只能假装没眼力见,硬着头皮往下说:“实习生勤奋肯干耐摔打,还不要OT——”
  马良才捕捉到关键词,直接打断她,“说到这个,我常常跟你们说,要注重效率,不是天天从早到晚对着电脑就算是勤奋了。昨天我看到你们报上来的OT,是不是有点多?你们手上在做什么项目,需要加这么多班吗?”
  沈愉初耐心极了,将项目进度和人员安排一一道来,说起部门的加班苦处时,她甚至假惺惺地挤出了两滴情到深处的眼泪,适时哽咽地抹眼角,“老板……”
  马良才无话可说,佯作感同身受地喟叹几声,然后无情地推皮球,“你们的难处呢,我也了解了。要不这样吧,你先去HR找麦克谈谈,他同意了,我们再说。”
  沈愉初顿感刚才鳄鱼眼泪都白流了。
  连分管副总裁都不批,HR总监哪里会多手管实习生的鸡毛蒜皮。
  无功而返,沈愉初悻悻从营运副总裁办公室出来,垂头丧气给Ivy发微信:【Ivy姐,我提了,没戏。】
  Ivy:【日,我就知道!他怎么说的?】
  【让我找HRD谈。】沈愉初低头捧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不知不觉走到落地窗边。
  Ivy:【抠成这样,要不是知道他马上就要糊了,老娘真是忍不下去了!】
  窗外厚密的卷云红到发紫,风一吹,泛起丝绸般的光泽。
  今天的晚霞第二次治愈了沈愉初。
  人手不足的困扰暂且退居至思虑榜单第二名。
  她忽然想到——
  不招新的实习生,李延山就不会跟她一个部门了。
  *
  单膝跪在木地板上,最后确认一遍有无遗漏,沈愉初拉上行李箱的拉链,调乱密码锁的顺序。
  18寸的登机箱,纯黑,帆布质地,能塞耐糙,陪她高频共游过大大小小的飞机场和高铁站。
  拉杆向上拽出,电脑包架在箱子上,拖出房间门。
  被滚轮的响动吵醒,贺欢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坐起来,灰色毛毯顺势滑落到地上。
  贺欢咦了声,“你给我盖的毯子啊。”
  昨晚贺欢喝多了回来,非要在沙发上开着电视睡觉,怎么都拦不住,沈愉初拖不动撒泼打拳的醉鬼,只好给她盖上毛毯。
  沈愉初露出气笑的表情,“是谁赖在沙发上不肯动,一关电视就闹?”
  一夜没关的电视机里,早间新闻的女主播正在一板一眼地播报台风预警。
  屋内静谧两秒,沈愉初心里一沉,带着不详的预感拉开窗帘。
  昨日还晴空万里晚霞漫天,一觉醒来,天地俱变,黑云沉甸甸地压在低空,大地如暗夜笼罩,深灰色的窗帘和窗外的景完全融为一体,漆黑的墨汁无差别泼洒。
  “这个天……”沈愉初喃喃,握紧了行李箱拉杆。
  “好可怕啊,有道长在渡劫吗。”贺欢的酒都被惊醒了,扒着沙发边缘问她:“你是今天出差吧?还能去嘛?”
  沈愉初粗略翻了翻手机上的本地资讯,暂时还未收到高铁停运的消息。
  “高铁不停,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去啊。”沈愉初叹着气,从鞋柜的最上层翻出一把雨伞,白色的遮阳伞,轻飘飘的,她扔了回去,再从更深处摸出一把长柄黑伞,看着是能在风雨中抵挡一阵的样子。
  贺欢盯着沈愉初翻鞋柜的动作,突然想到了什么,蹬蹬蹬跑过来,挤开她,三下五除二拆掉鞋柜旁的一个包裹。
  “真的不需要?”贺欢献宝似的捧上,挤眉弄眼。
  沈愉初无声地僵住,看着贺欢手里闪闪发光的避 | | 套盒子,额角微跳,“谢谢,真的用不上。”
  贺欢仍不死心,喋喋不休劝说。
  沈愉初急速穿好鞋,以最快速度提包拖箱冲出家,“砰——”把贺欢关在门的另一边。
  *
  一路红灯,堵堵行行,半个小时的路程,活生生拖出一个半小时来。
  HR昨天晚上就把李延山的微信推送给了沈愉初,出于自己也说不清的矛盾心理,她一直没有添加好友。
  好在是上级加下级,耽搁拖迟也是常有的事。
  到达高铁站,在候车厅找到空位坐下,沈愉初才发出了那个姗姗来迟的好友申请。
  李延山秒速通过。
  微信名就是本名,头像是本人证件照照片,朋友圈三日可见,只有两条转发的A大新闻。
  沈愉初第一次遇到把微信建立得像简历模板的人。
  微信右上角的红点瞬间变成“4”。
  李延山:【早。】
  【您到高铁站了吗?】
  【啊,抱歉,我又忘了。】
  【你到高铁站了吗?我已经上车了。】
  沈愉初拖着箱子过闸机找车厢,腾不出手回复。
  上了车,碰上好几个堵路放行李的旅客,还有一个小男孩躺在过道上撕心裂肺地嚎哭,有两个争执窗边位的大哥差点动手。
  短短一截车厢的路途,漫长得像西天取经。
  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越过人群,她远远见到了李延山。
  就那一眼,她甚至古怪地觉得,那个人不是李延山。
  他在靠窗座上正襟危坐,隔着窗往灰蒙蒙的站台上看,又好像没有在看,眼神幽暗,不知出处的厌恶和疲倦间,有星星点点不正常的兴奋闪亮。
  熙攘的人群和嘈杂的背景音反向衬托,他出挑的相貌是一副灰白的油画,呈现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病态的形单影只。
  若不是那身熟悉的、质地粗糙的,藏青色西服白衬衫黑领带的搭配,沈愉初一时都难以辨认。
  “啊对不起——”
  一个抱孩子的女人侧身经过,不小心撞到沈愉初的肩,女人匆忙回头道歉。
  沈愉初踉跄后再抬头,清绝的画面又是错觉一场了。
  “Amanda!”李延山满面笑容地殷切起身,不由分说地替她把登机箱高举塞进行李架,“您习惯坐靠窗还是靠过道?”
  “靠窗吧。”沈愉初预备在路上工作,总觉得靠过道的座位有太多人可以窥见电脑屏幕,心理上抵触。
  “好的。”男生毫无异议,乖巧站在过道上,为她留出充裕的进入通道。
  “谢谢。”沈愉初捏着电脑侧身进去坐好,阖上窗帘,拉下小桌板。
  她已经不去想刚才那一幕了。
  兴许只是眼花罢了。
  就算不是眼花,谁在社交状态下和在私人状态下又是表里如一的呢。
  没什么可计较的。
  “这趟过去,你不用做什么,少说话,多听多看就好。”她尽量严肃,让不可避免的交谈看起来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公事。
  “好的好的。”李延山笑得露出八个白牙,对她言听计从。
  沈愉初手上这台笔记本,是刚参加工作时公司给配的工作机,服役多年的老电脑,开机时间大约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等待开机的间隙无所事事,隔壁男生又灼灼地望着她,一言不发略有些尴尬。
  “您去过安城吗?”李延山率先打破僵局。
  “刚工作时去过一回,有四、五年了。”沈愉初蹙眉回忆。
  别人问了话,没有你来我往似乎不太礼貌,沈愉初接着反问道:“你去过吗?”
  “没有,不过听说安城湖景很漂亮,早就想去一趟了。”李延山摇头,满脸期待,“您上次去安城,看过安城湖吗?”
  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回的,对话竟然进行下去了,还颇有几分相谈甚欢的趋势。
  直到列车驶出站台,沈愉初才被一条微信震回神。
  贺欢以一个贼眉鼠眼贱笑的表情包开场,【以防万一,东西我放你箱子里了。】
  沈愉初飞快瞟李延山一眼,暗暗咬了咬牙槽,回了个提刀的表情包。
  贺欢嘿嘿嘿嘿笑了一整个屏幕,十分吵眼睛。
  【姐妹,等箭在弦上的时候,你就知道感谢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cost saving:节省费用
  OTovertime,加班,公司里一般指加班时间或者对应的加班费
  HRDHuman Resource Director人力资源总监
12
  被贺欢这么一打岔,沈愉初果断竖立起同事间人际交往的距离屏障,中断聊天,专心工作。
  李延山识趣地不再打扰她,摸出手机静静浏览行业新闻。
  沈愉初余光扫见,“没关系,你可以打游戏的,放松一点。”
  李延山从屏幕上抬起眼,摇摇头,说:“多了解一些也是好的。”
  沈愉初不想打击年轻人初入职场的积极性,不再多劝。
  一路无话,到了安城,黑云罩顶,气压越来越低,汗憋在皮肤里散不出去,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出了高铁站,安城分公司的总经理杨兴亲自来接。
  总部来人,无论什么职位,称谓自动荣升为“总”,沈愉初连跳几级成了沈总不说,连实习生李延山在他们口中一过,都变身为了“李总”。
  杨兴堆笑上来问好,回头示意秘书接手行李箱,意外地往沈愉初身后眺了眺,“哎,您和廖总还是没碰上?”
  沈愉初顿了顿,“市场部的廖永新吗?”
  “对,廖总昨天还问我,您是坐几点的高铁过来。我那会儿在外面,一时记错了,说成了下一班车次。”杨兴自责地“嗐”了一声,“也怪我,我以为他会再跟您确认,就没再多提醒一句。”
  沈愉初一抬眼,对上杨兴满含好奇和善意调侃的眼神。
  廖永新明明同路却不好意思问她,偏要大张旗鼓绕弯去问杨兴,有太多八卦的潜力在里面了。
  沈愉初察觉到来自右后的视线。
  李延山也在看她。
  她淡淡笑了笑,毫不在意的神态,轻描淡写一声“这样吗”就揭了过去,转而问起今天上庭的劳务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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