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睡。”季延崇拍拍她的背,阻止她睡着,“钟文伯,记得吗?源茂的董事。”
沈愉初左钻右拱想往床里躲,发现怎么都躲不开那只手,只好烦不胜烦地开始想,思索了半天,“哦……有个好老婆。”
季延崇想起吴亮离开时咒骂杨兴和孙宏达,试探着问:“市场部高级经理孙宏达。”
“臭屁王!”她好像实在不耐烦了,手在空中乱舞,赶蚊子一样赶人。
拳打脚踢的,偶尔被畩澕獨傢整理她砸中两下,还挺疼。
季延崇笑了笑,决定放过她,把她按进被子里。
站起身,食指勾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迈了两步,回头看一眼,折返回来,“李延山?”
沈愉初忽而一下就不踹人了。
“好看!”她说。
季延崇笑了,对比刚才那几位,他能得到她一个正面评价可真不容易。
她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小声冒出一句,“……屁股很翘。”
季延崇难以置信地笑了。
原地伫了一会儿,在想是不是能听到更多惊世骇俗的身材评价。
好在她夸完翘臀就歇了,七扭八扭的,找了个舒服的睡姿,把头闷了进去。
他在床边蹲下来,平静地垂眼觑她一阵,“讨厌陈怀昌?”
“唔……”她一如既往哼哼唧唧。
“为什么?”他问。
沈愉初懵懵懂懂的,“……嗯?”
“为什么讨厌陈怀昌?钱没谈拢?”他嘲讽地眯起眼,“还是你想要名分?”
沈愉初现在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骨碌碌滚到床的另一侧,被子上拉蒙住了头。
等同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今天彻底暂停营业。
季延崇慢慢站起来,不再看被子里的小小鼓包。
屋外,狂风暴雨仍然嘶吼,漫进的雨水打湿了地毯,窗帘和阳台门裹在一起,扇出了重重的响声。
第16章
沈愉初从几欲裂开的剧烈头痛中醒来, 从床头柜上艰难摸到手机,闹钟被她不知什么时候按掉了,现在时间十点四十分。
社畜警铃在脑中叮铃大作, 几乎连滚带爬下床, 迅速开启工作模式检查邮件,拿起手边的矿泉水灌两口。
喉咙里肿成了泡发的胖大海, 每次吞咽都要越过高山。
这时才发觉, 太阳穴发紧,脑后有根筋疯狂跳动,鼻腔堵得呼吸困难。
她想起前两天跟申杰打电话的时候吹了很久冷风,当时喉咙有些不适,这么多天都没有发作,没想到被酒一激, 重感冒虽迟但到。
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神思从起晚了的惊悚中慢慢苏醒, 昨晚发生的事件变成电影画面,一帧一帧在脑海里重演, 八台机位三百六十度全方位。
“啊——”
沈愉初崩溃蒙住头。
发到网上, 就是典型的社会性死亡案例。
她主动勾 | 引李延山, 被对方拒绝并无情嘲讽。
啼笑皆非,脚趾抠地都不能妥帖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没关系,没关系, 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辈子很短,很快就过去了……”沈愉初惘惘拿着手机自我催眠,试图重新沉浸回工作模式。
举起矿泉水瓶,刚喝到半口, 愣住。
一大堆工作微信里,有来自李延山的一条。
【Amanda,早上去您房间叫您,您好像不在房间,不知道您是不是今天有其他安排,我先去安城公司了,稍后您方便的时候随时联系我。】
依旧客气,依旧礼貌。
“现在的孩子心态这么好吗”的念头一闪而过。
拉开厚重的窗帘,展露出一整面落地窗,天还是雾蒙蒙的,淅沥沥的小雨在整块封住的玻璃上汇成涓涓水流。
根本就没有阳台。
沈愉初整个人怔住。
让她尴尬得无地自容的社死经历,忽然变成了一桩灵异事件。
行李箱靠墙立着,棕色手提包搁在上面。
沈愉初生出一个奇怪的猜想。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拉开包。
不出意料,带来的几盒烟一盒不少,塑封包装完好。
没有人在台风天的阳台上抽过烟。
她觊觎李延山,日有所思,以至于酒后做了个非常真实的梦。
也不是没做过匪夷所思的春 | 梦,酒后幻想个把勾 | 引场景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紧绷的弦一下放松下来。
松懈了,身体发虚,不得不扶了下墙稳住身形。
墙上贴了墙纸,摸上去是一纵一纵的质感。
她刚才给杨兴回了封邮件,杨兴的秘书看到了,打电话来,问今天需不需要给她安排车。
沈愉初勉强开口,嘶哑得吓人。
杨兴秘书吓了一跳,劝她,“您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沈愉初谢过他的关心,强撑着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顿一顿,问:“昨天跟我来的那个实习生……”
“年轻人还是精神旺盛,在公司里转一圈,跟着供应的人去仓库了。”杨兴的秘书像看稀奇景那么笑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总部来的人想去仓库的。”
沈愉初觉得有些奇怪,但没有深究的意思。
大概是实习生还没正式开始工作,看什么都觉得好奇吧。
灌几口冷水,她搬了笔记本电脑,在窗边工作,最初时还好些,只是头疼嗓子疼,坐了会儿,不适感愈发严重了,又冷又热,浑身肌肉都酸痛不已。
地图上搜一下,不远就有一家医院,处理完手上最紧急的几件事,已是头晕目眩,只好打车过去。
台风过境,门急诊挤满了人,输液室里座位都坐满了。
被横劈的树干砸了头的、在水洼里摔了一跤头破血流的,医生护士忙到脚不沾地,像沈愉初这种情况不严重的病人自然紧急程度靠后。
等叫号区没有空座,人多得连下脚的地方都很难找,沈愉初找了个靠窗的墙角,背抵在墙面上,支撑身体不倒。
接到李延山电话的时候,嗓子火辣辣的,已经不太说得出话,保持接通的状态,直接地图上发了个定位过去。
旁边有个一起等叫号的好心阿姨,见沈愉初扶着墙摇摇欲坠,喊了声“作孽哦”,把她拉到自己的座位上,还建议她在附近找一家诊所,可能会更快些。
沈愉初强撑着感谢阿姨的好意,听见李延山在电话里说了声“我知道了”,就挂断了。
坐下,听阿姨有一句没一句的絮叨,抱怨一场台风把家里后院搭的葡萄架吹倒了,底下的花全压死了,赶上天晴的日子还要重新种。
广播又叫了一个号,阿姨眯眼睛看了眼挂号单,“哎哟到我了。”急急往诊室里去了。
沈愉初头晕眼花,一个匆匆从走廊尽头过来的护士在她眼里晃成了重影。
重影停在她面前,问她的名字。
沈愉初费劲地把挂号单递上前去。
护士简单确认了下,说VIP病房正好空出来了,让她上楼去。
沈愉初迟缓地分辨护士话里的意思,哦了声,撑着椅子想站起来,说:“那我去补交费。”
护士说不用,“台风天情况特殊,你直接过去就行。”
沈愉初隐约觉得不合常理,但她实在烧得头疼糊涂,宿醉又未完全清醒,想不了那么多。
被架上不知从哪儿变出的轮椅,一路电梯到最顶楼。
沈愉初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VIP病房,比五星酒店也差不了多少,加宽的病床,旁边有一张陪床,有独立卫浴,有电视有冰箱,甚至还有写字台和电脑。
身边有医生护士护工来来去去,沈愉初任由他们折腾着,心想,原来申杰的事还遗留了这么个后遗症,皮肤底下闷的痦子,发出来了也好。
她在满鼻消毒水的洁净味道中睡去。
*
温暖湿润的风拂过,脸颊被发丝弄得有些发痒。
沈愉初半梦半醒想伸手去抚,拽到留置针微疼,茫然睁眼看过去,点滴顺着透明管流进皮肤里。
周遭奢华的装潢让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在医院里。
床头柜上有个木制时钟摆件,恍如隔世的错觉,以为过去了很久,原来也只有半个小时。
风吹过来的方向,李延山坐在窗边的米色沙发上,白衬衫黑西裤,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垂眸看kindle。
通往露台的门敞开着,露台正对着安城湖,雨停了,带着湖水潮气的风吹进来,卷起白色的纱帘,纱帘下方绣的白色小花迎风飘舞。
静谧的,安逸的,空气湿热着,美人美景,画面细腻浪漫,像一部老旧的南洋电影。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见到与世间割裂开的他,都会莫名心悸。独处的他,再不是那个乖巧听话讨人喜欢的大男生,疏离的冷感扑面,有种生人勿进的压迫感。
她心颤一下,但不由自主的,看了很久。
“醒了?”他没有听到声音,却转过头来,正好捕捉到她的窥视。
“啊……嗯。”沈愉初感觉到睫毛颤动,大概是心虚,垂下头避开目光对视,扶着床想坐起来。
李延山扔下kindle过来,一脸正直地劝她,“再躺会儿吧,护士说您要多休息。”
沈愉初摆摆手,把手机拿过来,计算下时间,今天下午肯定是赶不回去了,Ivy不在,只能给马良才打电话报备。
马良才听说她生病了,先充分表达了十分钟来自领导的关怀,然后问道:“还能坚持吗?今天下午和市场部开会……”
沈愉初艰难地哑着嗓子,“老板,我刚开始吊水,预计还要两个小时,下午应该是赶不上了。”
马良才听她状态惨烈不似作假,不满意也没有办法,声调骤冷,但措辞温和,“好,那你stand by吧,但是晚点可能要辛苦你在医院加一下班。”
“好的老板。”沈愉初虚伪地笑,扯出一连串咳嗽。
应付完马良才,沈愉初顿感疲劳程度骤升一个等级,皱眉揉着眉心。
面前递上一杯温度适宜的温水,和李延山明晃晃的笑容。
来自睫毛精的五官,渐渐和昨天面目表情推开她的人重合。
沈愉初微微用力紧抿了下唇,掏出手机打字给他看,【昨天你送我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