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拒绝了他，挣脱了他的手，没有接过他手中的鲜花。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你明明……”他第一反应是不解。那天在海边她那样紧张他的安危，已是最好的证明，证明她也喜欢他。现在他主动靠近，她却要把他推开？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你。”她很想这样决绝回答，然而话到了嘴边，就全变了。她的心是软的，她的语气也没法冷硬，“我喜欢你。但是……”
她狠狠心，掉过身子，望着平静的海面，低语:“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曾经有一个男人，在一片海滩上，深情地为一个女人，弹吉他，唱那首《分分钟需要你》？”
他从失落中振作精神，走到她身边问:“你要我像那个男人？弹吉他唱那首歌给你听？”
她摇摇头，凄哽着说:“那个男人和女人，其实是我的父亲，应该说是我的亲生父亲和母亲。在我十岁之前，他们的感情很好。有一年的夏天，我们来到这里，就站在现在脚下这片海滩上，我父亲弹着吉他，为母亲唱她最喜欢那首《分分钟需要你》，他说她是他的阳光空气，他说他不能失去她……很甜蜜是不是？说起来有点可笑，当时我都妒忌我母亲，因为我觉得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父亲爱她比爱我多……但是后来，有一天，我和母亲从外面回家，亲眼目睹一个陌生女人出现在家中，和我父亲……”
她说不下去了，那难堪又残酷的片段在她的脑海里重播又重播。当时她才十二岁啊，在她此前的人生中，所遇都是美好，她何曾想过，成年人的世界里会有如此丑陋的一面？
她看着母亲伤心欲绝，哭了一天一夜。当母亲向父亲提出离婚，决然带她离开了那生活了十二年的家，她就知道，她童年的所有美好与快乐，都通通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知道最终会失去，不如从来没有拥有过。”她转过身来，泪眼朦胧，晶莹泪水不停涌出，滑过她的鼻梁和脸颊。
他伸手去揉掉她的眼泪，心疼地说:“可是，我不会像你父亲那样，我会一直陪着你。”
窗外雨声淅沥，唐栗趴在窗边流泪，母亲走近，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柔声说:“其实，我看得出来，严时很好很优秀，也是真心喜欢你，你真的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吗？”
她用手背揩了揩眼泪，摇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就是因为他太好了，对我太好了，我不想失去他，我想当他的朋友。只有真正的友情，不需要考虑太多，不会轻易失去。”
母亲不可置否地摇摇头，微叹一口气，说:“明知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如果你还能做到，一直以朋友的身份跟他相处，冷静旁观他跟别的女人恋爱、结婚、生子，对那么，你确实可以一辈子拥有与他的友情。不然，你迟早还是会失去。”
唐栗回到海市，带着家里最大的一只小猫。
半夜，她按响严时的门铃。
严时开门，见是她，很诧异。
她穿着整套的小碎花睡衣，怀里搂着雪白的猫，咬咬唇，亮晶晶双眸瞅着他，说:“你可以暂时收留时时吗？原来卓菲她猫毛过敏，她现在正不停打喷嚏呢！”
他微笑，从她怀里抱过猫，说:“好啊，我也很喜欢猫。”
于是，她家的猫便在他家住下了，本来想着暂住，后来变成了长住。她也就有了很多的理由，经常往他家跑。
一天傍晚，她去他家看猫，他正在厨房里给猫煮鸡胸肉，她打开橱柜欣赏他的餐盘，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可以给我也煮一份吗？我从来没吃过你煮的东西呢！”
他拿着夹子的手顿了顿，微笑瞅着她:“可以啊，明晚好不好？明晚我为你做一顿晚餐。”
她背着手踱到他身后，撅撅嘴问:“我可以点餐吗？”
他嗯了一声，笑着询问:“你想吃什么？”
她报出一连串菜名:“椒盐虾、酸菜鱼、上汤娃娃菜、红烧豆腐……”
他的眸光暗淡了几分，摇摇头说:“我不会做中菜，你点西餐好不好？”
她一愣，一时粗心大意，没察觉他的不妥，仍然是开玩笑的口吻说:“你不会做中菜呀？真是崇洋媚外！”
他沉默了十几秒，看着她，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你说我是崇洋媚外就是崇洋媚外吧。”
第二天晚上，她如约而至。站在他门前，她还犹豫了几秒，才按响他的门铃。
她有点担心，他会把家里布置得很浪漫。也许会点起了香薰蜡烛？也许准备了浪漫的音乐？也许……
事实是她多虑了。他只是把餐桌铺上蓝白色的桌旗，中间搁一只细长玻璃花瓶，瓶里插一枝香槟玫瑰。
餐桌上是她指定要吃的法国鹅肝配红酒，土豆酱煎银鳕鱼。
相对而坐，他穿着亚麻色圆领T恤和黑色运动裤，气闲神定，一点不像忙碌下厨之后的样子，就连他的头发都还是有型的一丝不乱。
她拿起叉子，满怀期待，每一道食物都先尝了一口。
他含笑询问:“合你的胃口吗？”声音柔和，就如头顶上水晶吊灯发出的橘黄灯光。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是两道月牙儿，满足又快乐地说:“很好吃。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吃你做的食物，真有酒店主厨的水准！哪天Conte de fées的主厨请假，你可以顶上啦！”
他牵动嘴角笑了笑，“你喜欢就好。”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其实我从来没有为别人做过。”
她正在切银鳕鱼，听到他说的话，不禁停了下来，抬眸凝视他的脸。
“我大学修金融，我父母都以为，我毕业后会像哥哥那样，进投资银行，当金领，定居国外。我父亲甚至都作好了他的饮食集团无人继承的打算，所以当我提出要回国接手意好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回忆着他父母和哥嫂当时的表情，全都是不可思议甚至惊骇。
万事开头难，一开始他也颇感吃力，但是只用了一年，他就适应了一切，表现出极强的管理能力和学习能力。他父亲也就彻底放手，把整个餐饮集团都交给他管理了。
“你那样做，是为了什么？纯粹对餐饮感兴趣吗？”她很好奇。
他微微一笑，“是，也可以这样说。我喜欢看到别人，吃到美味食物时候露出的笑容。像你刚才那样。”
第二十一章
春季学期开学后，唐栗很快投入到忙碌的工作当中，每天备课、上课、改作业、教育学生……本来工作量就够多的了，学科组长还推她出去参加学区的课堂教学比赛，大大小小好几个研究课题也塞给她做，理由是她年轻且单身，大把时间。
张俪现在也脱单了，男朋友是亲戚介绍的相亲对象。唐栗见过他一次。
那天是周五，他来学校接张俪下班。在校门口，张俪挽着他的手臂向唐栗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方明。”
唐栗礼貌地朝他一笑。匆匆对望一眼，她只有一个印象，他的人就像名字一般普通，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算好看也不难看。
张俪也承认她男朋友没什么特别，不过是迫于家里的压力才跟他在一起。
她在办公室里说:“方明呢，没什么特别好的，根本不是我理想的对象。不过，他是本地人，有套房，还是已经供完了的房。我嫁给他之后啊，不用愁每个月要还房贷，就这点好……”
范芳在旁边听了，哟了一声，很惊讶:“张老师你打算结婚了？你跟男朋友不是才谈了一个月吗？”
张俪掩着嘴巴笑了笑，点头说:“一个月，也够了。现在的人都很现实，谁还会像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小伙子那样，慢吞吞谈恋爱？都是看对眼了，条件差不多就搭了！”
“搭伙过日子啊？用得着这样吗？张老师你之前可是决不妥协的啊。”
“唉！之前……”张俪叹了口气，她想起上一次跟江城见面的失败经历。江城礼貌又干脆地拒绝了她，使她很受伤，也使她明白了，她拣人，人拣她。她要是一直挑挑拣拣不肯将就，肯定要当一辈子老处女了。因此她决定了妥协，碰到个条件还行的，就凑合了。
她心里是这样想，嘴上可不这样说，她突然走到唐栗旁边，把手搭在唐栗的肩膀上，说:“我也是寂寞怕了呀！单身了几十年，总想找个人陪陪自己呀！我做不到像唐栗这样潇洒，每天上班下班，一个人做饭吃饭都有滋有味……唉！我做不到！”
唐栗不自在地耸耸肩，把身子也往旁边挪了挪。
张俪似乎没察觉唐栗的不自然，转过脸看着她继续说:“不过啊，唐栗，作为同事，我劝你一句吧，你还是要为自己以后打算一下。之前我们学校好几个男老师追你你都不答应，你眼光太高了！你不是跟那个很有钱的严先生是邻居吗？他你总看得上吧？怎么不进取一点去拿下他呀？我要是你呀，我早就……”
也许是联想到自己身上，张俪越说越愤慨。唐栗越来越不自在，感觉椅子上生了刺似的，很想起身出去走走，无奈张俪一直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
幸好这时铃响了，张俪下一节有课，拿起课本就离开了办公室。
少了个最多嘴的人，其他几位女同事也就偃旗息鼓，不再聊天，埋头做事去了。
唐栗长舒一口气，轻轻摇摇头，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让自己清醒振作起来。今天还有很多工作等着她去完成，迫在眉睫的就是备明天的公开课。不同于以往校内的公开课，明天她可是要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的，绝不能马虎。
等她完成所有工作，已经是傍晚六点。其他人已经走光，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她收拾好东西，也走了。
想到明天要比赛，始终令她感到压力。路过麦当劳，她突然冒出一个很任性的念头，今晚不做饭，吃各种炸鸡汉堡薯条。
如果不是突然碰见严时，她还真的就走进麦当劳里去，准备买一份薯条汉堡了。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问出同一句话。
相视一笑，严时先开口说:“我下来散步。”
后面还有半句:“看能不能偶遇你，跟你一块儿走回家”，他没有说出来。自从那天在海边她拒绝了他，他就很注意保持跟她的距离。他收起了所有情话，不再有意制造暧昧或浪漫的身体接触，不是受了挫决定放弃，而是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没有哪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的时候，能一直保持冷静。
她不懂，他的改变令她感到隐隐的失落。当下她的心头就泛起一缕淡淡的伤感，睁眼看着他，竟莫名想流泪。
他微微一怔，问:“那你呢？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晚？”
她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指了指旁边的麦当劳，说:“明天要比赛，今天要做很多准备工作，很累，不想煮饭了，想着去买麦当劳，随便吃点。”
他微笑，富有磁性的嗓音温柔地说:“明天要上公开课，还敢吃炸鸡薯条吗？不怕明天一早起床喉咙痛说不出话？还是吃点健康的吧！”顿了顿，带着征询的语气:“你不想做，我做怎么样？前面就有间超市，我们去买点食材，你想吃什么我来做，好不好？”
她抬头望着他，仿佛打瞌睡的人喝了杯浓咖啡，突然就精神了，清澈大眼也一扫忧郁，重新恢复了灵气。
“好啊，不过我没想好要吃什么。”
“那我们先去超市逛逛？看到有什么想吃的就买……”
他们一同向超市走去。
半个小时后，他们推着购物车去结账，把鲜鸡蛋、牛扒、冷冻饺子、几样水果蔬菜和几包零食，从购物车转移到结账台上。
他付的钱，小票她保留着，等几次后一起结算再还给他，反正他们经常一起买东西吃东西。
卓菲又不在家，他把所有食材提到他家里，在他家做饭。
一打开门，时时就从它的安乐窝里跳了出来，跳得老高，直蹿到唐栗的怀里。
“时时！一天不见啦！好想你啊！”唐栗高兴地抱起猫，抚摸它柔顺的毛毛。
严时心中又是一阵荡漾。他打开柜子，拿出一包高级猫粮，先解决猫咪的吃饭问题。
她看他在厨房忙碌，想进去帮忙，他笑着阻止她:“你不是累吗？去沙发上躺一会儿，等晚餐做好了我叫你。”
她也不坚持，很听话地回到客厅，把高跟凉鞋脱掉，曲着腿，靠坐在他柔软的黑色皮沙发上。
时时吃完了猫粮，跳上沙发黏着她。她拿起茶几上一个小毛线球，把球抛来抛去，逗猫玩儿。
猫在她跟球之间钻来钻去，她扭动着身子，不当心动作大了点，本来过膝的白色半身裙往上掀，把她里面穿的打底裤露了出来。原来打底裤也有蕾丝花边的，纯白的颜色让人联想到十三四岁的少女，纯洁无瑕。
她跟猫玩得开心，竟然没察觉自己走光了。
他从厨房出来，来到她跟前一看，瞬间就红了脸，即使马上就把视线移开，她光着脚露着大腿那青涩而诱人的模样儿，已经像个烙印深深印在他脑海里。他只觉浑身血液沸腾，阵阵热气从下往上升，热得他额角都沁出了汗。
他要把浅灰色衬衫的袖子挽起来，把纽扣解开两个，才感觉凉快了些。
“可以……吃吃饭了。”他竟然也有结巴的时候。
她从沙发上跳下来，穿上鞋子，白色裙子往下一荡，重新覆盖大腿，像栀子花花瓣。
餐桌上，速冻饺子煮熟了盛在碗里，还有两份煎得火候正好的牛扒。
都是很普通的食材，他却把它们加工得色香味俱全。
她吃得津津有味，笑眯眯看着他说:“有人为自己做饭的感觉真好。”
他含笑凝视她，柔声说:“你喜欢就好。以后你累了不想做饭，就让我来做。我们……是朋友。”
他愿意一辈子每天为她下厨，只要她喜欢。可惜现在他要凭着友情的借口，才能在她身边有片刻的逗留。
朋友？她怔住了。她突然联想到，再过几年，也许用不着几年，也许一年，不，也许一个月之后，他就会结识女朋友，然后天天忙着谈恋爱。到时他不会再有空跟她吃饭，更别说像今天这样为她下厨。
他曾经为她做过的许多事，都将会成为他女朋友的专属权利，以后她不会再有。
她的心突然刺痛起来，看着眼前的食物，已经没有了胃口。
他关心询问:“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吃了？”
她勉强对他挤出一丝笑容，说:“我吃饱了。”说完就放下了刀叉，起身离开了餐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