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港势力鱼龙混杂,顾行书能在那个大染缸里面安安稳稳呆那么多年,实力不容小觑。
陈京若有所思地看着顾行书,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中年男人的饭局无非就是那几样,谈论时事和吹嘘自己年轻时候的“光荣事迹”,顾行书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听着几个人大吹特吹。
饭局散了以后有人提议去蒸桑拿,顾行书说有事,就拒绝了。
陈京也没去,目送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远去,顾行书嘟囔着说了句南港话,一听就是特有的方言,陈京没听出来,在外面的露台上吹风。
顾行书的神色很惬意,在晚风里点了根烟,手指随便搭在栏杆上敲打,在心里默数。
一秒,两秒,烟灰燃了一截掉在暗红色的地毯上,烟雾笼罩住顾行书的眉眼,他听到陈京上来问好。
烟雾里顾行书笑了,把烟掐灭,表情很惊讶地回头,似乎没有认出他来:“陈总?有什么事吗?”
陈京支支吾吾了半天,是为难的神情,顾行书在心里嗤笑了一声,也没逼问,自顾自地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沈放舟给他发了条短信问进展,顾行书瞥了一眼,没回,把手机又塞进西装裤的口袋。
再抬头的时候陈京总算鼓足勇气,试探地问顾行书项目进行的怎么样了。
顾行书倚在栏杆上,说一切顺利。
顾行书说完就沉默,晚上露水很重,露台有专门用来休息的椅子,他扶着竹编制的椅子坐下,抬头笑着问陈京:“陈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拉拉扯扯的,多没劲啊。”
陈京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顾总,你们那个项目...还缺资金吗?”
“小钱是不缺的,”顾行书了然地笑了笑,伸出来手指和陈京比划,开门见山,“要加码的话,我建议你投这个数。”
陈京看清了,问他:“两千万?”
顾行书摇了摇头,重复:“两个亿,两个亿才有继续加码的可能,回本也更快一点,”
要让陈京一败涂地,区区几千万怎么够呢。
公司的估值几十个亿都说得,但是两个亿的现金流又难说,陈京手里还有家族的项目在推进,两个亿绝不是小数目。
陈京有些迟疑。
顾行书没在意,笑了笑,拽着自己的西装外套起身,边走边说话:“两个亿而已,陈总可以试试,但我可以打包票,我在南港,未有败绩。”
男人并不留恋,说让陈京好好想想。
陈京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的夜景,雾重,所以感觉寒意。
家族里他是成绩最不好的那一个,组建家庭之后云珊事业也比他出色,云珊规划好了陈漫云的一切,不准他插手,所以他才总想着用陈漫云的婚姻当作筹码。
陈京用力,把手里的烟盒折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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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珊出差回来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陈京挪用了正在进行的项目公款,按照顾行书的说法,很快就可以产生大量盈利。
他后来又催过顾行书几次,顾行书一改之前的态度,只说生意有赚有赔很正常,他也控制不了。
陈京公司的所有现金流都断了,项目推进不下去,他没办法,在到处筹钱。
云珊还没听完就把书桌上的瓷器摔到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皱着眉训斥他:“蠢货,你怎么敢的啊?”
这么大的数目也敢轻易挪用,那是陈云两家在推进的项目之一,算是家族里给陈京的机会和资源。
“云珊,先别骂我了,我们是夫妻。”陈京的语气很疲惫,顾行书太信誓旦旦了,他没想到是陷阱,“你那儿还有资金吗,先借给我周转一下。”
项目催得紧,再拿不出来钱家族都会质问他。
云珊被他的愚蠢逗笑,反问他:“然后呢?”
拆东墙补西墙,什么时候才算个头,她的公司资金也不能断,何况是两个亿的大数目。
云珊不肯松口,陈京眼角有泪,恳求她:“珊珊,算我求你,我们结婚这么多年,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看在这么多年夫妻情分的面子上,你也得帮帮我。”
他两个大哥虎视眈眈盯着公司,只要他犯错,在老头子那儿一点儿家产都分不着了。
他怎么甘心。
他不提陈漫云还好,云珊听到以后就冷了脸,陈京也好意思提陈漫云?
她呼了口气,庆幸之前已经做了财产分割,不然几个项目都不够给陈京填窟窿的。
云珊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她年轻时候和陈京结婚时候肯定是有爱的,但这么多年过去,爱情早就被消磨的差不多了,更何况还有陈漫云的分歧在。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云珊闭了闭眼,知道陈京会在陈家的继承斗争中出局了,她声音有点哑:“陈京,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你咎由自取。”
云珊话没说完,陈京却听懂了。
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他颓然地瘫在椅子上,有些怨怼地开口:“云珊,这么多年夫妻,你何苦这样。”
云珊勉强笑了笑,作势要走回房间,临走前留下一句:“陈京,你自己作的孽,别连累我和女儿。”
她的全部将来都是陈漫云的,怎么可能去给陈京填窟窿。
她又没疯,陈京是她最失败的投资,一个愚蠢至及的丈夫是毫无用处的,反而会是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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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城还在酒吧,于是两个人约在咖啡厅见面,罪魁祸首顾行书洋洋得意地挑眉,和沈放舟描述他是如何成功的。
沈放舟一直没搭话,兴致缺缺地喝可乐,已经是初冬的天气,他依旧习惯喝冷饮,汽水罐冒出的碳酸气泡滋滋作响,少年随意嗯了两声。
顾行书兀自手舞足蹈了一会儿,发现沈放舟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也就熄了兴趣,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边喝咖啡边问:"诶,大侄子,我还没问,你和那个陈总什么仇什么怨?"
下手这么狠。
沈放舟面色很平静:“那是我女朋友的父亲。”
顾行书挑眉,想着这小子竟然有女朋友,仔细理了一下这句话的关系。
陈京是沈放舟女朋友的...
等等!!!
顾行书咖啡差点喷出来,下一秒不可思议地叫出来:“爸爸?”
陈京是沈放舟女朋友爸爸?!
沈放舟眉眼舒展开,无所谓地“欸”了一声。
顾行书无语了,想着沈放舟怎么能这么幼稚,又追着问:“什么意思沈放舟?你让我去搞你未来岳父啊靠北。”
艹,不会是这俩在合伙搞他吧,顾行书惴惴不安地想着。
“没,”沈放舟觉得顾行书有点大惊小怪样子还挺丢人的,解释,“他们…关系不太好。”
顾行书:“……”
关系不太好这句话就挺暗藏玄机的。
陈京随时可能对陈漫云不利,云珊只想着把陈漫云送出国,但以后呢?
陈漫云念完书呢?
难道一辈子都不能回到故土,一辈子都躲躲藏藏?
他花花妹妹是要做飞行器设计师的人。
陈京想巴结别人,无非是想在继承中得到优势,沈放舟要做的,就是让陈京在斗争里出局。
一个挪用家族重要项目资金的人…家族里会怎么看他?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陈京的竞争者,他们比沈放舟更希望陈京失误,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哦”
顾行书是独生子,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还是努力像见过大世面一样尽力平淡。
顾行书不知道说什么,讪讪地接了句:“那你还…挺为你女朋友着想的哈哈。”
沈放舟眉间有郁色,语气是难得的认真,看向顾行书:“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
沈放舟说这话时候还挺深情的,就是深情的目光是看着顾行书的,让顾行书有点懵逼。
问他:“这是因为我正好来淮市了沈放舟,要是我不来呢?”
我来了,所以可以给陈京下个套,要是我没来呢,沈放舟准备怎么对付陈京?
沈放舟挑眉笑了笑,语气也有点困惑,回答顾行书:“我也不知道啊。”
说不定弄死他呢。
又聊了一会儿,顾行书匆匆忙忙地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的时候表情为难地看着沈放舟。
“大侄子,事情好像…有点办砸了。”
第59章 他试试 善良温柔里,她是最纯粹。
咖啡厅里很寂静, 沈放舟捏着可乐罐抬头,顾行书表情比他慌张,举了举手机, 让话筒贴近沈放舟的耳侧。
沈放舟没懂, 表情有点懵地接过来。
电话那头是沈南城, 咬着牙压着火开口。
“沈放舟, 给我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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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今天不是酒吧的休息日, 但沈南城下午时候打完电话就让阿杰他们打扫干净就可以下班了, 阿杰他们有点纳闷, 但还是收拾好以后就把吧台的灯光都关掉,转身的时候看见沈南城把茶几上酒水掀翻在地上。
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响, 玻璃杯和酒瓶倒了,混着酒精的味道刺激感官, 阿杰惊了, 在原地站着,踌躇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沈总,需要收拾吗?”
酒水像在地上流淌的暗流,片刻的沉默后沈南城冷着脸摆了摆手, 说不用。
沈放舟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灯关着,整体是昏暗的, 洋酒在地上流了一大片, 酒瓶和杯子的碎片在地上,月光洒进来,闪出破碎的光,沈南城在暗色里扶着额头,没说话。
沈放舟垂眸看了几眼, 伸手按开了开关,啪嗒一声,瞬间亮如白昼。
“叔叔”沈放舟先开口,不自在地叫了声沈南城。
“别叫我叔叔,”沈南城举了举手打断他,语气不太好,\"沈放舟,你是我叔叔行不行,我问你...顾行书的钱,是从你哪儿拿的?\"
陈京那件事闹得太大,又影响到了家族的一个重要项目的推进,陈京的两个哥哥咬得紧,希望靠这次事件来彻底扳倒陈京。
陈家派人来调查,从千丝万缕的关系里顺利摸到了顾行书,这位还以为是在他可以一手遮天的南港,狂妄地甚至没有做什么伪装。
调查组里有沈南城的旧交,查到沈放舟和顾行书的资金往来以后第一时间告诉了沈南城。
沈南城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淮市就那么大,陈家继承人内斗的事情沈南城也有所耳闻,但也只当做笑话看,怎么可能和沈放舟扯上关系?
沈放舟低着头,依旧是沉默。
沈南城仰头看了眼晃眼的灯光,直起身子来,抬高了点声音:“沈放舟,说话。”
沈放舟无言地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微哑地开口:“是。”
回答沈南城刚才的问题,顾行书的钱,是他给的。
他语气很平常,沈南城却在一瞬间被点燃怒火,蹭得一下站起来,拽着沈放舟的衣领下手,边用力边骂骂咧咧。
“沈放舟,你他妈有病是不是,那些东西你都敢碰,啊?”
沈南城和顾行书年轻时候在南港做的事情多少有点打法律擦边球的意思,沈南城想金盆洗手,想和顾行书划清界限,所以才没松口借钱的事情。
谁能想到他前脚刚拒绝,他侄子就上赶着送钱。
沈南城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头疼,他没收着力气,拳头一下下砸在沈放舟的身上,少年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被一拳打得踉跄了一下,退开几步以后拿手背擦嘴角,嘴里尝到一股铁锈味,沈放舟低头,皱着眉看到手背上的血迹。
沈南城站在原地,喘着气,沈南城不算矮的,但沈放舟还比他高一点儿,少年沉默地站在灯光里,侧脸在阴影里看不出神情。
沈南城看着他冷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个姓顾的是干什么的,陈家现在满世界找他,真追究起来送你俩一起去吃牢饭也是有可能的。”
沈放舟眼睫颤了颤,下颌紧绷着,开口:“我知道。”
他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沈南城跌跌撞撞走到卡座附近,路过卡座时候边骂边踹了好几脚。
事已至此,沈南城也就不指望沈放舟能够迷途知返了,他顿了顿,在脑子里飞快地重新捋了一遍时间线。
“钱哪儿来的?”沈南城皱着眉,清了清嗓子开口,顿了顿又问,“还有,你他妈掺和这件事干什么,啊?”
那么大笔数目不是小钱,沈放舟出去卖肾都不够,沈南城一直没想明白沈放舟是从哪来的,还有——沈放舟掺和这件事干什么?
沈放舟语气很寻常:“我出去傍富婆了,富婆给的。”
沈南城:“......”
茶几上还有两三罐罐啤酒幸免遇难,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沈南城顺手抄起来一罐往沈放舟头上砸,语气里带着气急败坏:“你给我好好说话。”
沈放舟伸手接住,听见里面的液体晃荡,耸了耸肩,知道沈南城气差不多消了一半了,少年抬眼,看了一眼沈南城,和他商量:“我说了你别生气。”
沈南城拿右手盖住眼睛,揉了一下移开,觉得他已经不能比现在更生气了。
沈放舟顿了顿,有点迟疑地开口:“他们...给的。”
沈南城挑眉,几乎要条件反射地问出来,几秒后立即反应过来,抿着唇,过了好久才哦了一声。
沈南城没再继续动作了:“他们给你你就拿着。”
沈放舟点了点头。
知道钱是哪来的就好说了,沈南城从来没有稀罕过沈放舟父母的臭钱,甚至都不怎么在沈放舟面前提起这两件事。
沈南城叹了口气,从茶几上又拿了一罐啤酒,打开以后仰头喝了小半罐。
“就这样吧,那个姓陈的无非是要钱而已,还给他就好了。”
沈南城三言二语,希望平息和解决这件事。
沈放舟摇了摇头,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