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由此至终就没有人尊重他,大家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地操办一切,顺理其章。没有人问过他的想法,他的意见,甚至都没有人告诉他将娶的姑娘姓甚名谁,哪家的闺秀,相貌与性格如何。
少年人最爱自由,不羁与叛逆的眼中哪里容得下服从。
宋夫人眉毛一挑,道:
“不行。”
荜寒漠然地定住,头向右动了动,上下唇一开一合,最终却没有任何回应。
现在想要解释,晚了,他不想听大道理。
背后传来铿锵有力的命令:
“新房我刚布置妥当,你不能搅乱了。”
好的,荜寒倒吸一口冷气,他让一步,那房间他不要了:
“我睡书房总可以了吧!”
宋夫人答道:
“书房放满了婚庆用品。”
荜寒冷哼一声,无奈和尴尬写满了整张俊朗无涛的脸上:
“敢问宋夫人,寒冬腊月,夜深人静的,可否借贵府的客房休息一宿,明日定当离去,绝不会给两位添堵。”
儿子气得反话都出了,宋夫人也是左右为难。她将身起立,移数步挨近亲儿,语气尽量温和慈爱:
“儿啊,那个,客房也不行,许家不知送亲的来多少人,咱们肯定得多作打算是不是?不能失了礼数。鲛潮的房舍与你的差不多,特殊情况你们两个委屈一下。”
存在感极低的鲛潮马上从角落里应声而起:
“夫人放心,我房里有床有软榻,少爷睡床我睡软榻,绝对会照顾好少爷的!”
鲛潮是宋府最闲的一个人,却从来没有偷过懒。尽管其他人得到特赦早早散去,尽管用他的情况特别少,他还是固执地守到最后一刻。
荜寒万万没想到自己家庭地位还不如一群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想要发飙却被好奇心压制,问道:
“不是本地人?”
“燕州的?”宋夫人答道。
“燕州?”荜寒睁圆了惊诧的双眼,不敢相信地确认:“娘,您清楚苏城燕州
离咱们洵城珑麦州的距离吗?据说马力将近三个月。”
“唉……”宋夫人叹息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俩家人近二十年没有来往了……不过你和许家的丫头是打出生起就定了娃娃,定了二十年之约,一晃眼时间就到了。”
“荒唐,简直无中生有!”
宋夫人的话在荜寒耳中仿佛是哄小孩的戏说,稍稍一推敲就能轻易推翻。
“你们倘若与许家人交情深厚,别说来往和书信,怎会连一句许伯伯的生平事迹也不曾提及……娃娃亲?哼,既然二十年前就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为什么不早就跟我说?非要等到我离家多年才骗我回来!爹、娘,你们是觉得儿子像个木偶好摆布,还是像个傻子那样三言两语易欺骗?”
荜寒口齿清晰地表述一字一句,发自肺腑的失望,溢于言表的感伤和自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爹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时值小寒,天寒地冻。傍晚的风一吹,冷得人直打寒颤,为客厅内剑拔怒张的氛围添上一份意境。
“荜寒,你一直是个好孩子,一直为爹娘隐忍内敛……你一年在帝都的花费不超一百两,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娶亲,我们可以给你一笔钱,你学业完成前缺少什么我们都会援助。”
就在宋夫人语塞之际,俯首案台的宋家老爷毅然接过话茬,一开口便让荜寒愣住了。
如果荜寒不是一开始气昏头脑,他会发现
,父亲虽然保持着忙碌书写喜帖的姿势,却是面带愧色,喜帖上的墨笔一字划也没有染成。宋夫人也并非对奔波劳累赶回的儿子视若无睹,而是有些话,真的是难以启齿。
很多人印象当中,母亲是口硬心软,所说的话所做的事,立场说变就变。可父亲不同,大事大非面前,立场坚如泰山,毫不含糊。
荜寒的双亲亦是如此。父亲严肃而平静的态度,令他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毛骨悚然。
“所以你们想……”
“我们没想怎么样,许家丫头我们家娶定了,以后会对她爱护有加……若你郑重考虑下仍然抗拒,明日一早,宋府就贴告事招过继的义子……这个家,以后就跟你没有半点关联。”
荜寒这个人,说他成熟吧,确实是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沉稳,可毕竟年纪尚轻,也会逃避,也会退缩。像此刻,他一句也答不上来,冷笑中夹杂着哀嚎,后退数步,负气投身入黑漆的夜中。
鲛潮不善言辞,由此至终呆若木鸡,不知发生何事,亦不敢劝。
“夫人,先吃饭吧,都凉了。少爷也没吃一口,一直在等您和老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