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秋紧握她的手,若是拿六年硬要比较一番,林照应当是比她要苦的。
这样想着眼泪又要掉落,她一撇嘴,怨道: “你回来怎不和我说,你是不是不拿我当姐妹了。”
林照叹气,没法子,只得给她抹泪。
“东殷如此之大,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回来?我一回来便去打听了你,未去见你,不过是觉得来得狼狈,未到日子罢了。”
“阿照……”
林照笑:“今日见了,也算解我一心上难。”
“你是吓死我了,你不知道早上我知晓一个叫林照的出事时,整个人就是魂不守舍偏巧我怎就认识一个林照呢。”
石秋见她仍是笑模样,有些气:“到底怎个回事?那王爷,还有你的店铺,为何会这样?”
林照没回,想起来一事,问:“你可曾收到话本子?”
石秋一愣,转瞬柳眉剔竖:“阿照!不说那话本子并未到手,且论到手了我能信字行里的荒唐之辞?”
“并非此意。”林照不曾想她反应大,解释道:“出了些意外,不必为我担忧,如今我住在王府里。”
小道消息石秋听了不少,多是谩骂她的,石秋心里难受,林照自小长相出众,后来愈发美艳,正适合勾栏之地。
当时别看岁数还小,已经有一些满脑腌臜的想占林照便宜。有一次林照被个喝醉的男人堵了路,抓了手腕子,林照娘亲芝兰将林照锁了好几日,怨她生得祸水,不是正经胚子。
提起芝兰,石秋心情更加复杂,微微摇摇头避免再想,转而拉着林照的手又说些别的话。
临别了,石秋自知林照不愿再与环春楼有关,于是就告知元期住处。
与石秋分别后,林照一路上走走停停,等到了王府又是两刻钟后。
王府正门到听荷院有一段距离,林照远见三五个侍女围在一起,偶尔抬眼往她这里望,又怕被逮到迅速转移,再对着她人上下嘴唇碰个不停。
第6章
院中小池岸林立了座假山,环有鹅卵小路,铺设汀步石。
围着可以遮挡视线的假山,从汀步石而过是条捷径,距离上的缩减让声音更清晰地传入耳中。
无非一些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话。
林照听得多了,什么花样的都有耳闻,早已养成过耳则忘的本领。
翠羽在听荷院门口焦急张望,终于见到身影了连忙跑过去。
“姑娘是路上耽搁了?方才高总管过来了一趟,说是王爷有让你搬到外面住的想法,给你单独置办个小院。”
林照脚步一顿,“听我意见么?”
翠羽为难。
说是这样说,谁还敢反驳王爷?
林照是明白了,原来这才是那些侍女明目张胆望着她说闲话的主要原因。
也是不曾预料王爷变卦变这么快。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是好事,正好可以用来推进她的计划。
“王爷回来了吗?”
翠羽摇头,“王爷这几日繁忙,偶尔回府都要半夜。”
林照颔首,若有所思,“我知道了,高总管有说什么时间搬走么?”
“他说姑娘可以多住两日。”
多住两日?
那便多住两日吧。
林照走了两步又退回去,又问:“翠羽啊,你可知王爷有过女人不曾?”
翠羽唰得脸红,哪有女子这般直白问的,瞧着林照面色,半分羞红也没有,心里是又讶又好奇,但也半低着头回道:“奴才两年前才来府中,这两年应该是没有,以前……听说好像也没有。”说罢暗暗瞅了眼林照,加了句:“姑娘莫要伤心,你是王爷第一个带进府的,王爷待你定然上心的。”
林照嗯了声,裙裾微动,入了屋内,左转径直进书房。
案上笔墨纸砚整整齐齐,她来了兴致,绕过桌案,随行来的翠羽以为要写字,作势去磨墨。
“这个红色的。”
林照提笔点了点红墨。
翠羽伸出的手换了方向, “哦,好。”
片刻后,林照蘸着墨在方方正正的纸上抹上浓厚的一笔。
在正中间,格外醒目的红。
林照十分满意,又开始往外涂色,直至将整张纸由白色涂成红色。
翠羽一头雾水,边磨边琢磨,直到林照完工收了手也没解了半分疑惑。
“姑娘这是……画完了?”
就是将纸张一点点涂红?
“是啊,画好了。”
林照捏纸抖了抖,是完完整整的红。
她意味深长地勾唇笑了笑,喃喃道:“红颜,要是红色呀。”
原来不出她所料,武成王仲熙真真是个不懂男女事的。
书写张白纸可太有趣了。
她简直迫不及待。
翌日。
林照端坐在铜镜前,薄妆挽髻,稍一低眉要是无辜中自带媚意,她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好一会儿终于找到她想要的感觉,只怪几年没有学过,生疏了。
今早翠羽告知她王爷回府了。
她看着镜中容颜,扬起笑来,霎时更加明媚起来。
她没有直接去找王爷,反而就要绕着远路往清早干活的侍女堆里扎。
不经意的又要让她们注意到,干活枯燥乏味,恰好近日话题的主人翁出现,有人嘴皮子又忍不住痒,想要说上一说。
林照忍住唇角上扬的弧度,一路上走得娉娉婷婷,婀娜多姿。
待见了小池,林照打眼看到仲熙身影,于是步子一转,抬手至脸际,加了速度往回走。
这厢仲熙只觉眼角余光闪过一抹碧绿,颜色太招眼,他不由看了眼,结果就看到林照仓皇而逃的身影,看动作好似在抹泪?
仲熙心里纳罕,这是来找他的?
既如此,为何到了却又走人?
仲熙紧锁眉,想到昨日让高载海传的话,莫不是出什么岔子,总归是要解决,他临时变卦,亲自说也应当。
这样想着,他冲着背影喊人:“林照。”
然后他看到林照明显一停,却不转身,反而脚下步子好像更快?且那胳膊又是一伸,极像抹泪的样子,偏又像害怕被发现,拙劣地移到鬓发,做出整理碎发的动作。
仲熙抿唇,脚下一动跟了上去。
在听到仲熙喊她时,林照心放下大半,她疾步了两步,又慢慢放下步速等着他追上。
照着她对这种一无所知的男人的了解,她赌仲熙会跟上。
仍然绕的远路,路上三三两两围了人,特别是一小亭中,美人靠上要坐了有四五人,活干得差不多了,方才林照经过,勾起了她们唠嗑的兴致。
道路两旁植了垂柳,林照特意在这条路上放慢脚步,没有回头看,最终在离亭子几步远外的一棵垂柳树停下,树木重重叠叠加上亭中视线原因,倒是可以遮挡些,但若有心也能发现,只是亭中人说得义愤填膺,皆未发觉。
她也没有要隐藏得多隐秘的想法,就这样已经足够。
林照扶着树干,注意力却在后方,须臾后,她终于听到很轻很轻,明显克制的脚步声,林照勾唇,装作伸耳倾听亭中人讲话,手指稍稍扣着树皮。
仲熙远远见林照躲在树后,再一看,正是在偷听亭中几个侍女说话,不知怎地,他也放轻了步伐,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林照却像未发觉,只认真偷听,攀在树上的手抓着,像在隐忍。
他看得奇怪,这才仔细去听对话,离得不远不近,但也听不完整,偶尔一些词蹦入耳中,慢慢的逐渐组成完整的意思。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想赖着王爷,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不才不到一天,王爷就要将她撵出去。”
“迟早要撵的,王爷看着对她也不上心。”
仲熙眉眼渐冷。
如今她即便没有实际的名分,名义上怎么说也是王府的半个主子,哪有背后奴才议论的道理?
况且他只是觉得林照在王府他不习惯,在外面以他名义住着道理上理当是差不多。
倒不知口舌是非这般荒谬。
林照拿捏着时间,觉着仲熙听得已经有七七八八了,放在树上的手一捏拳,转身,回转幅度有些大,险些与仲熙撞上,林照做出稳步的动作,并适时惊讶,又因未来得及掩饰面上的受伤,一时只好低着头不让他见。
腰身一低,作了个揖,声音有些颤,因惊便也高了些:“王爷。”
这一声直接引来亭中静默。
下一瞬个个转向这边行礼,皆垂着脑袋,猜测着王爷听到了多少。
仲熙被突然扑面的香味骇了大跳,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幸而林照及时稳住前倾的身子,这才避免二人相撞。
因着这一动作,仲熙多看她一眼,而后才移了视线,冷声斥:“再嚼口舌便自行滚出王府。”
亭中侍女连连称是,迅速离开。
林照手指捏着裙摆,抬眼看他时又不再捏着,咧嘴一笑,明显装得一副善解人意,强笑的模样,“王爷你怎么来了?我正好想问问你……我东西还没收拾好,能否今日下午再搬走?”
言讫,再一稍稍低眉。
仲熙眉尖一攒,见她这副样子,又想到将才听到的话更是烦躁。
怎的就如此闲?要去嚼那舌根。
“此事以后再说罢,你先在听荷院住着。”
林照又是讶异,却是坚定道:“我是做了错事,但我也不是那狼心狗肺之人。王爷那日能够听我荒诞建议已是感激,我哪里能再麻烦王爷?如若王爷有难处,您直说便是,我定会配合照做。”
她停顿,自嘲安慰他,“王爷不必担心我,我听过太多谩骂、嘲讽,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且说,你我二人不过假象,虽然可以骗骗府外人,也难以诓过府中人。”
“假象?”
仲熙想到听到的说他对林照并不上心,被撵是早晚的事。
林照再低眉,装作为难样子,欲言又止。
“有事直说便是。”
听了他这话,林照抬起头,“王爷,我能斗胆再求你件事么?”
“……你说。”
“其实住在府中亦或住在府外都不是关键事。”她盯着他的眼睛,几息后微转,但仍停在他面目上,“关键的是王爷和我要做的要像些,这样才可比较有效地堵住他人的嘴。我住一端,王爷住一端,就像打发什么一样,安置好了再也不管不问,怎能不让人多想多说?”
“是以,如果我住在府外,希望王爷能够隔个一旬半月去小院看我一回。”
仲熙沉思,细细一想,的确在理。
“若按你所说,搬去府外和住在府内可有区别?”
“如今自是有的。假若我没有先在府中住下,直接在府外那便没有什么,而如今我已在府中却要搬到府外,就像……被赶出来的。”
林照目光停在他皱成小山的眉头,回想一番,自从认识他,他在她面前时常皱眉。
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对此等事如此束手无策,毫无经验办法的人,甚至觉得有些傻了,仔细想想不能想明白么?
不过不要紧,这样的才够挑战,她会慢慢教给他。
仲熙堪称焦头烂额,出府公事,进府就要面对这一大麻烦。
他已不记得,他当时为何会答应她?
“你先回去安心住着,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林照:装作演戏拙劣的样子。
第7章
总要给些时间想一想。
林照是不急的,闻言,她默默作了个揖离开。
回去之后,林照便着手将东西简单收拾着,翠羽见着诧异,问道:“姑娘没有见到王爷么?”
林照出门前说自己一个人去找王爷,特意强调不必跟着,毕竟王爷和林照关系不一般,翠羽以为二人要说些体己话,想着能够劝劝王爷留下来也好。
“见了。先收拾着,回头要是搬出去也方便利索。”
翠羽张了张嘴,没有预料什么也没改变,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走上前帮忙。
仲熙是在夜幕时去的听荷院,恰赶上林照吃晚饭。
见着仲熙,林照十分平静,招呼着:“王爷可吃了?要不坐下再吃些?”正说间,向外张望,要叫翠羽添副碗筷。
“不必。”
仲熙打眼间就见到堆在墙角的包裹,不用想亦知道是什么,他不由蹙眉,“你这是作甚?”
林照夹了口小菜嚼着,眼睛顺着望去,轻声答:“只是觉得这样有个准备。”
仲熙来回走了两步,眉目间不见神色。林照也不理会,自顾吃着。
又过少时,仲熙拂袍坐在雕花圆凳,正与林照相对。
目光注视之下,林照索性不吃了,抬头看他,对上不过一息,仲熙移开视线。
紧接着听到他道:“好生住着,不必搬出去了……你说的话本王深思了一番,本王可以配合,你且说来要如何做?”
林照心中暗喜,若不是他在跟前,早已笑出声来。
而表面上她却先是略微惊讶,再是有些迟疑,慢吞道:“王爷能让留在府中已是感激,只是这配合……恐怕王爷接受不了。”
仲熙竖眉横目,肃着脸:“只要你不怀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懂得分寸,本王有何接受不得?你且说来听听就是。”
“既如此,我也不是那矫情之人。那我先与王爷说说我的想法,这关键之处早上我已说过,怎样施行呢,我有两点要提。”
她看了眼仲熙,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是你我二人不能犹如陌生人,要有走动,不过王爷大抵不希望我去书房或寝屋打扰,所以我的意见是王爷每隔几日来听荷院一趟,一起用膳或是待上一个时辰,偶尔也要在听荷院过夜,当然只是做个样子,王爷可以去睡床,我睡书房小榻上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