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无法入眠的,自然还有那位岳家兄长。沐舒与婉儿素来交好,这么些年了从未见过二人起过争执或闹过矛盾,今日不知到底所谓何事?那丫头回来竟气成那般模样?好几次都想以兄长名义去询问安慰一番,了解下事情原委,可又怕自己表现的太过关注,在这样不妙的时机下暴露处自己地心事…….
仔细想来也不该有什么事情,值得两人翻脸至此啊!莫不是?俩人都喜欢上了同一位公子,今天互道心事方才知晓,然后就气成如此决裂般地样子?!这岳家少爷不知道的是,自己这脑补起来的想象力,可当真丝毫不比自家那妹妹差……
怀疑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又没办法立刻求证,就总是会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儿。早就情根深种的岳沐之,因这番猜想,成功使自己焦躁起来……后悔没有早点表明心意,使得陆婉儿心仪上了别家公子,更后悔在这方面太大意了,两个丫头也眼看都已及笄之年,在这方面容易动心实属正常,只是自己平日里迟钝到竟半点儿都没察觉到……
而孙家小姐那封罪魁祸首的书信,早已被遗忘在书房装废纸的纸篓里,连封口的蜡都完好无损,根本就未开启过。
三月的夜,明明温暖适宜,可对于有心事的人却好似比寒冬时节更加难挨。一边煎熬着默默守护已久的心爱之物,眼看要被别人拿走,一边又盼着天亮起来,好去沐舒屋里问问到底是为何……
其实为何呢?不过是,一池春水,被一缕调皮地春风,吹皱了起来。
第13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次日一早,憋了许多疑问的岳沐之,却遇到正哼着小曲儿在吃东西的妹子……情况果真扑朔迷离,昨日还气成那番模样,才过了一夜就冰释前嫌了?两人连面儿都还未见呢。
本打算直接询问,到底是为了哪家公子两人闹成那般模样,可现下这情况还是含蓄些较好。“昨日与婉儿闹别扭了?”兄长关怀备至的问。
“没有啊?!”岳沐舒一脸疑问的表情。对她来说,强扭的瓜不甜,毕竟不是自己的心事,权当自己会错了意,经过昨晚一番消化早就已经想开了,犯不着操那门子闲心,为这么两个没心没肺的人气成那样,岂不成了皇上不急太监急,急也没用……
这突地一否认,倒难为岳家兄长不晓得该怎么继续问了。然后就听得岳沐舒神秘兮兮地问他“兄长,可是心仪那孙家小姐?两人好了多久?”
这倒把岳沐之给问懵了“没有啊?我素来与那孙家小姐没什么来往!”
“兄长也不必害羞,我是不会告诉旁人的。只是那孙家小姐,着实不太让人喜欢罢了,之前她还在墨斋为难过婉儿呢!不过兄长放心,倘若你确实心仪此人,沐舒横竖也不会干涉,只是那声嫂嫂,一时之间却是不太能叫得出口,届时还望兄长海涵,容我些时日适应。”
沐舒这一番狂轰乱炸下来,岳家少爷方才反应过来“你去我书房,看了纸篓里的信件?”
“我怎会做这等私拆别人书信之事,昨日不是孙家少爷来,送了信与你?我只是恰巧碰见而已。”岳沐舒解释道。
“兄长也不知那孙家小姐为何突然写信于我,昨日孙家少爷送来,我也是出于礼貌收了,可并未启阅啊!何来心仪孙家小姐一说!事关人家姑娘清誉,你可莫要乱讲。”
岳沐之觉得自己无辜极了,自己也没见那孙小姐几回,不过就是上次去孙府办事偶遇之时,因想起来此人曾为难过婉儿,也与沐舒生过口角,于是便多打量了两眼,怎地就成了心仪此人?
“这么说,只是那孙家小姐心仪兄长你了?兄长并无意于那孙小姐?”
“当然。”岳沐之不懂,自己已经解释这么清楚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如此,甚好。”原来都是自己会错了意啊,兄长还是有救的。“那兄长心中可有心仪之人?”于其再闹这样的乌龙,惹得心中不快,不如一次问个清楚,已经憋了许久的岳沐舒,决定跟兄长之间还是直来直去。
可见兄长好似有点羞涩没有作答,便又换了另一种问法“兄长,觉得婉儿如何?”。
少年郎们与闺中女子的那种口是心非,还是有所不同,起码动起真心来,也就顾不得一直躲躲闪闪,继续隐藏。面对这样的询问,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勇气还是有的。也不得不说,有这样一位善解人意地妹妹,确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于是岳沐之微微一笑,应了一句“挺好。”
经过这一波乌龙,终于确认了自家兄长心意地岳小姐,高兴的差点儿没蹦起来。婉儿心中好似还未有心仪之人,因此一切皆有可能。只要兄长有意再加上自己助攻,这事起码成了一大半,总算之前也是没白操心。只是误会刚解,倒得出个夜长梦多的道理,岳沐舒觉得还是要加紧进度才好。
“既然兄长喜欢,我也喜欢,爹娘肯定也喜欢,此事还是尽快定下来好,免得横生枝节。只是突然上门提亲还是不好,需得让婉儿也心仪兄长,两厢情愿才好。此事拖不得,我来多制造几次机会,兄长自己去表明心意可好?”一向大大咧咧的妹子,这般心思通透,确实让人感动……
“好!”半是羞涩,一半也觉心已落定的岳沐之回答的简单干脆。
“那你昨日到底为何与她生气?”岳沐之尚未发觉,自己其实已经羞到不好意思提及那个名字的程度了。
“哎呀,糟了!”岳沐舒拍了下脑袋,想起来昨日把哥哥与孙家小姐鸿雁传书之事,全讲与了婉儿听。不过,转念一想倒也不是坏事“啊,没事,我昨日就是生那孙小姐的气,与婉儿没什么关系。”
“那好,我等下还要与父亲一同去商行办事,就先走了。”初初表明心意的岳家大公子,也实在无法与妹妹当面商量如何追求女子一事,反正看来也不是个糊涂搅局之人,全由她折腾去吧。
虽未曾经历过情爱之事,可到底同为女子又尚比婉儿大上一岁,姑娘家的心思还不都差不多。岳沐舒自诩对自己这位多年的知己好友,还是甚为了解的。若要婉儿也有此心意,还是得计划一些两人单独见面的时机才好。
这孙小姐一事倒不急于解释,因为有时候“嫉妒”二字正是爱情最好的催化剂。
于是,几日之后。当陆婉儿刚把心中醋意消化地差不多的时候,又收到了岳沐舒的书信,就是邀她三月三日,上巳节那天,着两人同做的那套衣裙,一起去城外游春,不仅城中众多其他女眷也会前往,到时还有一场马球比赛可看,且来往行程皆有家中兄长护航十分安全,倘若没有婉儿作陪,自己一人前去将无聊至极,云云……
听闻醋意源头岳公子也在,陆婉儿着实是不太想见,可前几日沐舒生气走的,若自己不应再惹得她多想,却也不好。况且绝不肯承认自己对那岳家兄长有何非分之想,既然内心光明磊落,出城游玩这类活动又是平时难得,为何不去?!
禀了周姨娘,姨娘周氏也觉得既然大小姐久已不能抛头露面,这种城内大户人家子女都会参与的活动,二小姐又是与岳家小姐同去,倒也没什么好阻拦的,于是便吩咐了府中丫环小翠伺候二小姐同去。
陆婉儿只写了一个“好”字,便让丫鬟将回信交予还在府门口稍作等候的岳府车夫。
收到回复,岳沐舒得意洋洋地通知了傍晚方才归府的兄长。她倒也没有骗婉儿,过几日城外确是有一场马球赛,本来觉得人多无聊,自己与兄长都是不打算前去的,想着过些时日单独约了婉儿寻一处秀美之地踏青,岳府在城外倒是有个别院,有山有水,桃花正旺,颇为适宜,俩人也能玩儿个自在。
只是,思及一两次见面,不见得就能促成两人,这种活动人多热闹也省的搭话尴尬。
暗恋这种事情,总是不足为外人道也,陆婉儿也并不是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些时日如此失常。从不能对视到难过嫉妒,内心活动如此频繁,不过就是对那人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可脸红心跳这种反应,许是因为在幻想中觉得,对方也可能是心悦于自己的才会出现。就像大多数女子,其实并不容易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表现出这种极可能被察觉地过激反应。
因此,既已明确知道对方是与旁人心心相映,与自己并没有关系后,过了那个失落遗憾的阶段,内心还是会平静下来。除非,有其他新的因素产生。
平时也并不怎么好打扮的岳公子,今日特意选了身崭新的衣裳,倒没有像雄孔雀那般花哨,不过那种刻意还是能被亲近之人发现。岳家兄妹二人一同乘上府中马车,打算先去陆府接人,接到后岳沐之才换乘到另一匹马背之上,跟在马车一侧。
岳小姐特意挑起车上窗帘,还挑了挑眉毛对身旁与自己穿着一样的姑娘道:“看,我家兄长今日是不是十分地俊朗!”再次碰面,内心还算安宁,目光下意识随着沐舒的表情,往车窗外瞟了一眼,倒是第一次见岳家兄长骑马的样子。
冠戴幞头,身穿月白色窄袖单袍,脚登一双簇新黑靴……许是外面天气不错,又阳光正好,这么看过去,确算得上是一位熠熠生辉的朗朗少年。
没作表情,也没有搭话的陆婉儿,心里这么想着。
将要出城门的时候,随手撩了另外一边帘子,果然看到有几辆其他府上的马车,也看到几位同样意气风发的骑马公子正向这边岳家兄长挥手打着招呼。
第14章 情深几许山河秀
城外,只有一条可通马车的主路,虽还在官道之上,可两侧也早已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翠绿。
一行人浩浩荡荡,正应了一句”繁华锦绣山河在,途中闻听笑声朗。”
离城五里左右,就隐约听见瀑布流水声,及至驿站下得车来,入眼早已是乔木葱葱,碧水蓝天,溪流清澈之景致,远处飞瀑水花洁白,山峦之上绕着仙韵朦胧的白雾。
陆婉儿与岳沐舒双双戴上帷帽,又穿了一样的衣裙,再加之身材仿佛,不仔细分辨,还当真容易弄混呢。
上午,众人的目的地是一个风景秀美的湖边。许多人带了青团等吃食,可到那边湖亭稍作休整,然后下午去马场看各家少爷们比赛。
就是从官道往泽湖边去,还有一小段路,只能单骑乘马或步行前往。
这类郊游,陆婉儿只来过一两次,还是母亲在世时与家人一同出行。比起大路,小道上的春意就更浓了,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欢快,看得人心里也欢快。岳沐之笑意盈盈地看着前面两人衣裙蹁跹的模样,听觉集中在沐舒的叽叽喳喳上,目光却聚焦在旁边稍显安静的一人身上。
陆府丫鬟小翠则被岳沐舒安排在了驿站,等她们下午回来;省的过于机灵,看到太多,回府后跟那周姨娘说些有的没的。
江南道三月雨水颇多,虽暑气未至,气温却差异较大;前几日阴雨,还有冬日的余寒未了,可像今日这般晴朗的天气,即便橱柜里最薄的夹棉衣裳,也一定是穿不住的。
所以等婉儿他们赶到湖边,发现这里早已是花红柳绿,众多女眷地新春第一件纱裙正像彩蝶般翩翩飞舞。正所谓礼仪之大称之夏,章服之美谓之华,而这华夏之美在江南!
有些讲究地依然还戴着帷帽,表情随着风起若隐若现;也有一些着实嫌热,什么都未戴的,倒也自在。不过,大都身旁都有自家男丁跟着,毕竟是城郊人烟荒凉之地,恐生意外。
岳沐舒到了湖边,寻到一块岩石就地坐下来,许是因为兄长在侧,也是毫无顾忌摘下帷帽,便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去撩那凉爽的湖水。婉儿则没有急着摘,许是仍觉得面对岳家兄长有些许不自在,再也不像没有心事以前,那般活泼。
想着要让两个人多些独处,岳沐舒并没有事事拉上婉儿一起,于是陆婉儿就与岳家兄长坐在相隔不远的两块石头上,共同望着撩着水花起劲的岳小姐。
“近来,家中可好?”岳沐之只觉得自己应该主动搭话,却不知说些什么。
“一切都好。”陆婉儿强作镇定地应了一句,却感觉自己身子僵硬不能转头;好似又回到前几日十分紧张的状态。刚刚来的路上明明一切都好,怎地突然又这样了?难道是由不能对视,变成了不能对话?
“那就好。”这般尬聊,也确实不是岳家少爷所擅长的,他也搞不明白,自己一向还算健谈,怎地在关键的时刻就词穷起来了呢?
见婉儿也实在不晓得该如何继续答话,岳沐之终于憋出了几句正常词汇“下午我可能也会上场,到时你与沐舒在那附近,寻一处阴凉之地稍作等候,只怕人多嘈杂,不要乱跑,免得危险。”
“好。”陆婉儿温声应下。
那边岳沐舒回过头来,朝着两人调皮一笑,心中却想这二人坐在一处,当真是般配极了。
说起来,这风靡一时的马球,原是由西域传来,先是成为宫廷贵族阶层的喜好。可所谓上有好看下必有甚焉,这地方上对于京中之事争相模仿起来,往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简单概括,若执意论起生活上诸如此类的奢靡,并不见得在那天子脚下世家权贵之中最盛。因此,这一球类运动经过文人墨客“奔星乱下花场里,初月飞来画杖头”的宣扬颂咏,在洪州城也就备受追捧起来。
马球也称击鞠,以旷野为场地,游戏者乘马分两队,手持球杖共击一球,以打入对方球门为胜。只是毕竟属于对抗性较强的运动,对一般女子们来说,仍算是只可远观不宜参与的活动。
而在两人背后不远处,正有几个公子在教家中女眷玩着蹴鞠,只要是平坦之处,用脚踢来踢去也是颇为有趣,就是对腿上力度和方向感有些要求。
这不,一个力度没掌控好,眼看那蹴鞠就从侧边朝着陆婉儿飞过来。岳沐之也算眼疾手快,想扑过去用衣袖揽住那球,怎奈何速度还是慢了些,且是侧身过来,反倒球没拦住人也跟了过去……
蹴鞠隔着薄薄地面纱,狠狠砸到脸上!毫无防备之下,整个人也被岳沐之扑倒在旁边的石头上,一瞬间陆婉儿心里还想着,今日出门定是忘了看黄历;回过神儿来,方觉胳膊和脸都火辣辣地疼。
偏巧这藤条编制的蹴鞠,因玩得久了周身生出些倒刺来,轻易就把脸给划伤了。鲜血染红帷帽上的白色面纱,当岳沐舒闻声赶到近前,岳沐之也起身把婉儿扶起来后,伤势看上去就显得十分惨烈。
气急了的岳小姐,对着想过来道歉的人一顿狂怼,而被眼前景象吓坏了的岳少爷则拦腰抱起受伤的陆婉儿,就往驿站的方向狂奔。
岳沐舒见来人是李家公子,便说了一句“没长眼睛吗?我记下你了!”,说完就跟着兄长后面跑去。不论如何得抓紧回城找大夫看伤,着实耽搁不得,等婉儿情况稳定了再找李家算账也不迟。